第二天,一大清早,梁音还没醒,就接到了杜希的电话。
“那个,阿音,抱歉啊,我,我昨天喝得有点多了……”
杜希的声音,还有些哑,却遮掩不住,语气里“想要钻地缝”的尴尬。
梁音心知肚明,但他并不想戳穿。
他这位师兄,虽然不是个死要面子活受罪的人,但本质上,还是个内敛的性情。
这一点,倒是跟他很像。
看起来外向大方,跟谁都能聊几句,但骨子里,其实一直收着真正的自我,并不轻易向外袒露。
不过,杜希比他要强许多。
他顶多能做到社交场合不怯场,杜希却可以成为攒局的骨干。
光为了这个,梁音就很佩服杜希。
克服自身原本的性情,积极地适应外界环境,还能做得这么彻底,甚至到了完全看不出本性的地步……
作为同在这条道路上修行的梁音,十分清楚,达到这重境界的难度,无异于克服地心引力。
很早之前,梁音就暗自揣摩过,或许,这就是杜希当年作为一个未出茅庐的学生,便可以迅速适应文娱圈、并混得如鱼得水的原因。
而且,杜希不仅自己成功完成脱胎换骨的壮举,还言传身教,将一路磨砺棱角留下的辛酸血泪,化成了赠与学弟学妹们的生动教诲……
又回想起杜希手把手指导他的时光,梁音心上掠过一道暖意。
“师兄,咱们之间,不用这样客气吧。”
梁音轻声笑了笑,将那股暖意,融汇进了声音里。
“你没事了就好,只是以后还是少喝点儿。
不怕别的,只是未必每次都能有人把你安全送回家,在外地做项目的话,更要当心一些……”
“是,是……昨天多亏有你在……”
电话那头,杜希操着浓重的鼻音,连声答应着,过了一会儿,才又忽然想起来似的,略显刻意地补充道。
“当然啦,要不是昨天那样的场合,我也不会放心地喝。
我平时,不大喝酒的……”
梁音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握着电话,听着杜希支支吾吾的解释,忽然就觉得,手心隐隐有些发烫。
就仿佛,杜希脸颊上因为羞愧而热烫的温度,顺着电话信号,传递到了他这边。
但其实,只是手机电池在工作而已。
真是个有趣的巧合……
想到杜希那张沉稳老干部的脸,浮上与气质不符的羞赧红晕的样子,梁音忍不住轻笑了两声,随意地接上了杜希的话。
“嗯,我记得也是,认识这么多年,见你喝醉的次数,倒是真不多。”
“……”
梁音的本意,是想顺着杜希的话意,帮他把话圆上。
可奈何昨天折腾到深夜,又被从睡梦中吵醒,此时此刻,脑子未必比杜希清醒,说出的话,也缺少了平日里缜密的考量。
醉的次数不多,但仅有的两次,都搞出纠缠表白的事……
凭着杜大编剧对语言的敏锐度,自然品出了当中的韵味,虽然,梁音主观上并没有讽刺他的意思。
“那个……”
杜希微微停顿了一下,又轻咳了几声,调整了一下喑哑的音色。
“我打电话来,主要是想问问你,昨天,是不是很晚才回去的啊?
咱们中午的局,要不,改天再……”
梁音噗嗤一笑。
“不错啊师兄,看来没真喝多,还记得约饭的事。”
梁音扭过头,看了眼床头柜上的闹钟,刚刚九点一刻,够他睡个回笼觉,再洗漱一番,按时赶到学院路上,那个他们曾经常常相会的“老地方”。
估算时间正合适,梁音也没多想,揉了揉隐隐发闷的太阳穴,笑着回复杜希。
“我还好,没什么事。
既然好不容易约上,就一切按计划来吧。
咱们都挺忙的,真要下一回,还不一定会等到什么时候。
再说,我把你的车开回来了,正好开过去,省得你再跑一趟。”
“……”
电话那头,又一阵莫名的安静。
等了半天,没等到杜希的回复,梁音怔了片刻,意识稍稍清醒了一些,才渐渐觉察到杜希的不对劲了。
“师兄,你……怎么了?”
梁音坐起身,靠在床头,揉着头,默默想了想,忽然回过神来。
“呃……你要是不舒服,那就下次吧,刚好我也休息一下……”
“没事,就今天吧。”
杜希截住了梁音找补的话。
“你说的没错,现在大家都太忙了,好不容易约上,要是错过了,真就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有机会了。”
“……”
梁音扶着额,有点气自己这脑子,怎么偏偏在关键时候掉了链子。
显然,杜希今天并不想见到他。
不论是因为昨天酒后纠缠的尴尬,还是别的什么原因,总之,他的那位好师兄,应该是没做好再见他的准备。
其实,梁音自己也还没来得及想好,杜希要的那个答复。
但他觉得,趁着杜希的酒劲尚未散透,开诚布公地聊一聊,还是很有必要的。
否则,按着杜希的个性,又默默憋个十年八年的……
想起昨天杜希的话,梁音实在觉得,他这么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凡夫俗子,担不起杜希这样一个人,为了他,等过十二个春秋冬夏,还要继续没有止尽的等下去……
仔细地斟酌了一下,最后,梁音决定还是遵从本心。
“那好吧,还是十二点,老地方见。”
“诶,等等!”
杜希叫住了他,语气又有些支吾。
“要不,还是换个地方……”
“嗯?为什么啊?那家餐厅,不是挺好的吗?
又正好离咱们俩都近……”
“……”
杜希又沉默了。
梁音想不透,他又在顾虑什么。
梁音琢磨了一会,刚要说,要是他有别的想法,换家店也行,杜希却又开口了。
“行吧,那不见不散。”
“呃……好,不见不散。”
挂了电话,梁音已经睡意全无,躺在床上翻来覆去,还是搞不懂,杜希今早上这么欲言又止的,到底有什么难言之隐。
想了半天也想不明白,梁音索性就不想了,跳下床,翻出一身干净的衣服穿上。
洗漱完,又弄了点吃的,随便吃了几口,就搁到一边,回到书桌前,翻开他为《夕阳斜》做的笔记。
时至今日,他搭剧本大纲的习惯,还是十二年前,杜希按着圈子里时兴的模板,一点点给他掰持过来的。
现在回想起那段一边栽跟头、一边爬起来继续走的日子,不断挫败的痛苦,已经不再明晰,反倒是重新站起来的成就感,印象深刻。
当然,一样深刻的,还有那双把他从泥坑里扶起来的手。
……
梁音摩挲着页脚上的符号,想了想,拉开抽屉,翻出一排彩色标签,按着杜希的习惯,将笔记重新标记了一遍,塞进公文包里。
弄完这些,一看时间,倒是还早,不过梁音好久没去过那一带,再加上还要找地方停车,便提上包,提前出了门。
好在,作为主城区,该发展都已经发展完善,过去了这么多年,变化并不太大。
梁音很快找到车位,提前半个小时,到了约好的那家餐厅。
梁音已经不记得有多久没来过了。
最后一次,应该还是杜希喝醉酒,把他堵在洗手间,跟他表白的那一回。
算起来,应该有十二年了。
没想到,这里的一切,从装修到陈设,都还是老样子。
当然,店里的服务生,还是换了一波。
“先生,请问您贵姓?”
一个圆脸盘的小姑娘,十八、九岁的光景,穿着带有传统墨西哥风情的工作服,迎了上来。
梁音看了看她那张青春洋溢的脸庞,没搞明白状况。
这年头,吃个饭,还需要报名字?
“啊!”
小姑娘忽然咧开嘴,不好意思地笑了。
“是这样的,我们老板说,今天会有位重要的客人,提前预留好了座位,所以……”
“哦。”
梁音心下了然,这样妥帖周到的举动,确实是杜希会做的。
他四下看了一圈,杜希还没到,便点点头,笑着回复那姑娘。
“我姓梁,不过,预定座位的客人,应该姓……”
“那就是您了!梁先生,您这边请。”
“呃……”
梁音有些犹疑。
按道理,杜希提前订座,应该留他自己的名字才对……
莫不是搞错了?
梁音跟在小姑娘身后,一边往里走,心里一边还在打鼓,可见到预留的座位后,疑虑便散了大半。
那张角落里靠窗的卡座,正是他们从前总坐的位置。
每次他有什么开心,或者,不开心的事,想要跟杜希报喜或吐槽,杜希就会提议来这家店,并且,提前预定好这张隐蔽又安静的座位。
说起来,这张卡座,才是他们真正的“老地方”。
就是在这里,他们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从“做事”到“做人”,无所不聊。
——正在搭构的剧情,该走向什么样的结局,才能有出人意料的震撼,细细分析又合乎情理。
——最新热映的电影里,广受大众讨论的情节,真正精妙的地方,究竟在哪里。
——新接的项目,制片人倒是好说话,导演却很挑剔,一言不合就让推翻重写,该要如何处理。
……
诸如此类,许许多多的疑问,不胜枚举。
当然,大部分的时候,都是梁音发问,杜希解答。
一来一回,一问一答,就是在这里,当惯优等生却不适应职场的梁音,被他那位博学又谦和的好师兄,补上了许多课本里学不到的“知识”……
梁音看着熟悉的桌椅,心想,应该是这儿没错了。
时间尚早,杜希应该还要一会才到,梁音先点了杯这家招牌的Ice Tea。
坐在曾经习惯的老位置上,梁音一边摩挲着橡木桌面上时光留下的深深浅浅的痕迹,一边看着窗外的林荫道旁来来往往的车流和行人,不知不觉,思绪就飘远了。
就是在这扇窗户下,尚处青涩的他,曾经许多次,像现在一样,安静坐着,看过洁白的国槐花开满枝头,翠绿的梧桐叶遮挡住盛夏,暖秋的金桂在阳光下结子,苍蓝的夜空里飘满雪花……
那是他青春里的风景,见证过他成长的喜乐、忧愁、阵痛、欢愉,以及,许许多多,藏匿在心底,无以言说的情绪。
梁音想,不论过去多久,这些满是深切感受的画面,在他漫长的人生路上,都会是独一无二的存在……
视线再次掠过那些十几年如一日的“老物”,梁音不禁感慨——
好在,它们都还在。
无论在他不常翻动、却始终珍藏的记忆里,还是现实世界中,它们都还真真实实的存在着。
真好。
“先生,您的冰红茶,还有玉米片。”
服务员小姑娘端着餐盘走了过来,笑盈盈地把一大盘免费的餐前玉米片放在桌上,又把去冰的柠檬红茶送到他面前。
梁音看着那满到快要扑出来的玉米片,忍不住笑了。
“哟,金拱门的汉堡都越做越小,你们家倒是越来越大方了。”
小姑娘扬扬头,脸上露出一丝得意。
“那当然了!
我们家可是诚信经营的模范店铺,货真价实、量大实惠。
而且呀,主打一个情怀。
就算换老板了,也保持着最初的样子。
好多毕业很多年的学生,都还会找过来,重温上学时候的老滋味呢!”
梁音眯着眼,一边笑着听那小姑娘自豪的夸耀,一边拆开湿巾纸,擦了擦手,捏起一片金黄色的玉米片,沾上小碟子里的新鲜莎莎酱,递进嘴里。
“嗯!确实还是那个味道。”
“嘿嘿,可不嘛!”
小姑娘笑嘻嘻地俯下身,凑到梁音跟前,煞有介事地压低了声音。
“听我们店长说,老板为了保持菜品的口味不变,把店盘下来后,为了挽留后厨大师傅,直接涨了一倍的工资!”
“这样啊……”
梁音嚼着满满回忆味道的玉米片,忽然有些感念这位有眼光的老板。
不然,他的追忆往昔,怕是会缺失了一大半的滋味。
“那我一会再打包一份,要多放些莎莎酱。”
“没问题!店长刚才嘱咐我了,说您想吃多少就有多少,管饱管够,吃不了兜着走都成!”
“噗……”
梁音忍不住笑了。
“你们老板,该不会是搞慈善的吧?”
梁音又拈起一片玉米片,歪着头,看着那小姑娘。
“这东西,虽然不怎么值钱,但也不是大风刮来的,十多年前,我上学的时候,还限量供应呢,怎么现在反倒随便吃了?”
“哎呀,也不是……”
“晓雪,来客人了!”
吧台传来一个声音,打断了晓雪姑娘兴致盎然的分享。
“诶,来了来了。”
她连忙应了声,又抱歉地看向梁音。
“不好意思啊,梁先生,店长叫我,我就先去忙了,您有需要的,按一下桌子上的按钮就好!”
梁音笑着点点头,晓雪便快步走开了,梁音看看表,时间已经过了十二点了。
这倒有些奇怪了。
以杜希的为人,不早到都很难得,怎么还会迟到呢?
梁音掏出手机,刚拨通杜希的电话,熟悉的铃声就从门口传了过来。
“对不住,对不住,没想到,大年初二能这么堵,你等久了吧?”
杜希快步走了过来,脸颊红扑扑的,不知是赶路急的,还是被店里的暖气热的。
“没事儿,我也刚到。”
梁音笑着替杜希解围,又把菜单递给他。
杜希没有接,一边忙着脱外套,一边扬扬下巴,示意梁音自己看。
“你想吃什么,随便点,我来份烤肉卷饼就成了。”
“那我也点这个吧。”
梁音按了服务铃,没一会儿服务生就过来了,只是并不是晓雪。
梁音没多想,点了两份烤肉卷饼,按着他记忆里杜希的口味,替他要了五分熟,自己则来了份全熟的。
“哈哈,我听说,老外都瞧不上吃全熟的,你怎么出去转一圈,还没跟他们‘同流合污’啊?”
杜希喝了几口凉茶,脸上的红晕终于消下去了一些,正午的阳光,从窗户斜照进来,正好打在他右侧的面颊上,照得他本就白皙的肌肤,显得越发透亮。
昨天在姜擎家,梁音多少还是有些拘束,没好意思认真地打量这位十数年未见的“老友”。
这会儿面对面坐着,光线又这么好,想不看仔细也难。
梁音看着杜希,忽然想起之前听过一句有趣的话,说那些少年老成的人,年轻的时候吃些亏,越上年纪却越有优势。
鲜嫩青葱的少年人,经历十几二十年的风吹雨打,生了皱纹,长了白发,再搞出一个啤酒肚,同当年风华正茂的模样相比,落差巨大,反倒叫人唏嘘时光无情。
而那些“天然老相”的人,什么时候看,都还是那个样子。
而且,随着阅历增加,气质和相貌越来越和谐统一,整个人,从里到外,便越发显现出岁月打磨的光华来。
梁音看着眼前人,心里默默想,杜希当下的状态,真是很好地印证了这句话……
梁音收起打量的目光,低下头,喝了一口冰红茶,才又抬起眼,笑望着杜希。
“不行,我还是受不了,总觉得吃带血的肉,是没进化完全的DNA在骚动。”
“哈哈哈,你啊你,这么多年没见,也不跟我客套客套,一开口还这么直接。”
杜希笑得很爽朗,看起来,应当是发自真心的。
梁音也跟着轻笑了几声,然后,托起腮,直直地看着杜希,抿了抿嘴角。
“没办法,一看见你这张‘革命老干部’的脸,就觉得,无论说什么、做什么,你都不会跟我计较。”
作者有话要说:《渣前任疯狂给我刷火箭》这篇预收一直起不来,但其实我自己特别喜欢这个故事,大概率是意识流大纲文风,之前已经写了三章了,笔触应该是那种酸酸甜甜的温馨小故事,适合下着雪的冬日(所以大概率是冬天开文),捧着一杯加了蜂蜜的热牛奶,窝在暖暖的被窝里看。^^
同好的小可爱收藏一个呀~~~
佟天第一眼就看上夏景,夏景却只想把他当床伴。
床伴就床伴吧,佟天想,反正他也没打算结婚生子,只要一直有暖暖的拥抱就够了。
谁知,突然有一天,毫无征兆地,连暖暖的拥抱,夏景也不想给他了。
因为,夏景的那抹白月光,又回来了。
怎么办呢?
佟天开上心爱的小房车,走遍祖国大好河山,顺便,直播随遇而安的写生过程成了网红,然后,收获了自己的榜一大哥。
再然后,榜一大哥奔现了……嚯,竟然是鼻子都哭红的夏景。
哎呀,这下才是真的要怎么办呢?
第一个冬天
夏景:他回来了,我走了,你好好的。
第二个冬天
夏景:你什么时候回来?!没有你,我没法好好的。
第三个冬天
夏景:你回来了?!我们好好的,好不好?
佟天:……话都让你说了。
温柔网红画家受X帅气但眼盲心瞎出版商攻
排雷:攻渣不换攻;H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