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伤疤触目惊心,且长短、形状、深浅不一,真真是什么样的都有。
她转身之时,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他背上的伤疤,而他回身走过来的时候,她才发现他身子前面也有。
易梦诗从未见过这么多的伤痕,且都是他身上的。
以前他身上是没有这些伤痕的,易梦诗咬着嘴唇里的肉,此时的心情难以言喻。
“手怎么这么凉?”
她的双手在他的掌心上,他立马便感受到她手间的温度。
他合上自己的手掌,将她的手往自己身上拢,为她取暖。
易梦诗在触碰到他身子的那一刻,手指宛如被什么东西刺激到,她狠狠一缩。
她有意的闪躲入了他的眼,韩熠有些愣怔,沉默地看着她。
很快他意识到自己此时的模样,极为不妥。
他以为是自己的行为让她反感,便松了她的手。
“疼吗?”
她突然说道,紧接着他身上的一处传来柔软的触感,他身心一颤,是她的指尖触上了他的身子。
韩熠的眼里出现一丝混乱,在她抬起眼的瞬间,他看见她眼底的红润。
这一刻,他只感到自己脑中有根弦断裂,心墙也在崩塌。
他揽过她的腰,不管她是否愿意,他的唇直接压了上去。
动作虽然粗鲁,可他是真心实意的。
易梦诗没有反抗,只是她的动作从被动渐渐变成了主动。
她双手扣上他的后肩,掌心来回滑动,她闭着瞳眸,顺着他的意思。
他主导一切,她只需跟随便是。
军帐里的温度逐渐上升,空气里到处都是暧昧的味道。
烛台上的火光时而摇曳,时而平静,照着军帐内那相拥的两人,微小的火光也多了一层勾人的韵味。
不知过了多久,他听到她微弱的喘息,听上去似有些异常,他才不舍地放开她。
她是下巴有些发酸,所以才发出那声动静的。
韩熠虽是松开了她,但他眼里还有暧昧的余温,似觉得不够,仍旧回味着前一刻的缱绻。
他直勾勾地看着她,眼神里的渴望一览无余。
那是男子看女子的眼神,何况眼前的女子,是他一直心心念念的人。
易梦诗没有和他对视,但也能感受到他那灼热的目光。
他们才纠缠过,她可没这么大的胆子,敢无视方才的缠绵而直视他。
她垂着头,视线只到他脖颈和肩膀之处,还有他身上那数也数不清的伤疤。
易梦诗的心思全在他身上的时候,他再次俯下来,深深吻上了她的额间。
他这一动作很温柔,没有方才粗鲁。
她的心从最初的心慌意乱,到顺然接受。
“会疼吗?”
他把她抱到榻上,她侧头枕在他的手臂上,指腹轻触着他胸前其中一道伤疤,柔声问道。
“不疼了。”他的右手被她枕着,他的左手抚摸着她的乌发和脸庞,“最初会疼,但愈合之后便没事了。”
“这些都是剑伤?”
“也有刀伤,还有枪伤……还有些是被箭矢伤的。”
“是在沙场上?”
“平时也会遇上,但不多。”
她问一句,他便答一句,全然不避讳。
他任由她指尖在自己的伤疤上摩挲,情不自禁时,他会凑上去吻她,犹如一只小狗,来回闻着主人身上的气味。
她窝在他怀里,枕着他的臂弯,她其实有很多话想和他说,也有很多事想问他。
可她组织了半天语言,在即将问出口前,又悉数咽了回去。
无论他这三年过得如何,也都已经过去了。
他此时已然安好地在她眼前,便也足够了。
然而她不知道,她对面的人也和她有相同的心思。
男人的眼里映着她的模样,心里却有千言万语想和她说。
想问她这些年过得如何,想问那个人对她好不好,想问她可否受过委屈……
然而他终是无法问出口,她的这些年都不属于他,他有何资格过问?
他前世欠她太多,他已经没了爱她的资格。
他们面对面躺着,各自怀揣着相同的心思,却无人行动。
时光悄然流逝,易梦诗今夜睡在了他的榻上。
清晨睁眼的时候,他已经离去,榻上只剩她一人。
易梦诗望着一旁的床榻,那上面早已空了,一点痕迹都没有,仿佛昨夜这榻上只有她一个。
他早起时,为她掖好被子才离开军帐的。
这榻上只有一条被子,他昨夜里也把被子都给了她。
易梦诗有些恍惚,但昨夜的浓情低语并非梦境,她还是有感觉的。
她收拾了一番,才静悄悄地离开。
“呵呵——哈哈——抓我——抓我——”
“好小子,你别跑!”
今日阳光甚好,白桃和小阿生在营里的一处树荫底下玩耍。
易梦诗慵懒地坐在树荫之下,安静地看他们耍闹。
“慢点跑——别摔着了——”
每一个母亲看孩子玩耍,总会叮嘱这么一句。
小阿生在前面跑,白桃便在后面追。
两人你追我逐,乐在其中。
易梦诗的目光全在小阿生那童真的脸上,她盯着孩子,忽然想起了孩子的父亲。
他们昨夜的余温尚在,昨夜她躺在他怀里,能感受到他的孤独。
他的亲人死的死,失踪的失踪,囚禁的囚禁,这些年他都一个人,应是很寂寞的吧。
易梦诗的眼眶里都是小阿生,可心中却在想着韩熠。
她在思忖,如果他们父子相认,又会如何?
易梦诗犹豫不决,她不晓得自己该如何走这条路。
她如果告诉他真相,他会相信吗?
上次她为了保护孩子,对红翦说了谎,他也听到了。
如今她再改口,一点可信度都没有。
他会相信吗?
“娘问你,你想见爹吗?”
“想!”
回去的途中,易梦诗抱着满头大汗的小阿生,低声问道。
小阿生一直都很想见自己的亲爹,而长久以来,易梦诗总用“只要他听话、才能见爹”的话哄他。
易梦诗看了眼手上的孩子,陷入沉思。
她应该告诉他真相,他是孩子的父亲,应当有知情权。
他们回到军帐后,易梦诗吩咐白桃好生照顾孩子,她有事出去一趟。
她打算去找韩熠,将小阿生的身世告诉他。
这一路上她思来想去,组织了各种开头,可每组织一句,她便扔了,觉得没一句是好的。
她的目标越来越近,可她依然没有想好该如何对他说,她的心七上八下,总是不能平静。
“易娘子——”
流霜那爽朗的声音很有分辨度,都不用特意去看,她都知道是他。
“我还以为你这个时候都是不在军营的。”
“不,我也是刚回来。”
流霜没怎么喘气,但他头上出了些汗珠,能看得出他刚忙回来。
“那你们将军可在军帐里?”
“将军还需过一两个时辰才回来,易娘子是有事找我们将军吗?”
“我……”
韩熠尚未回来,易梦诗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
原来说出真相不是一件易事。
“这场仗要是打赢了,咱们将军可就出名了。”
“那可不是?将军出名了,咱们自然也有福了,到时候名利地位、金银美女都是囊中之物,谁还会愁没有老婆啊?即使娶过老婆的,也还可以再娶嘛!”
“说的也是,到时候不止是将军,咱们也可以娶到老婆了!”
几个将士叽叽喳喳地从一边的军帐里出来,他们有说有笑,然而一见到流霜,立马严肃着脸。
“这八字还没一撇呢,别胡言乱语,被将军听到可不得了。”
“是……”
“是。”
流霜难得绷着脸教训他人,那几个将士连忙闭紧嘴巴,老老实实地走了。
“你们要打仗了吗?”
“没有的事,娘子别胡乱猜测。”
流霜立即否定,和方才对那几个将士的说法和态度都不一样。
易梦诗不免怀疑,可她一个外人,他不对她说实话也是情有可原的。
“对了,易娘子可是要找我们将军吗?”
“额……没有……我只是随口问问……先走了……”
易梦诗笑着回他,然后转过身子,即刻回去了。
她是想到了那几个将士说的话,如果真如他们所说,那么韩熠便是前途无量的。
他以后或许什么都有,有荣华富贵,还会有新的女人。
而她和小阿生都和他分开了三年,他不可能听了一句话便相信小阿生是他的。
她口说无凭,实在很难令人信服。
易梦诗本就犹豫自己是否该说出这个真相,而事到如今,她也做出了最后的决定。
她放下心里这块沉重的石头,淡然自若地选择回去。
“娘子,您今日是去找将军了吗?”
“没有。”
“那您不打算告诉他孩子的身世吗?”
易梦诗哄着小阿生入睡,而白桃一边叠着他们的衣物,一边问道。
“我自有打算,你别多嘴。”
“奴婢怎敢多嘴,只是如此一来,生少爷便能见到爹了,奴婢是为少爷开心。”
白桃唇角翘起,她是发自内心地为孩子高兴。
她以为易梦诗已将真相告知小阿生的爹了,却不知易梦诗其实一个字都没说。
“你可别在阿生面前提这事,你知道这孩子多想他爹,现下局势不稳,很多事情都很难说。”
“是,奴婢知道了,奴婢不会多嘴的。”
易梦诗抚摸着孩子的面容,她看着小阿生熟睡的模样,心底却觉得很对不起孩子。
她并非故意不让他们父子相认,只是有些事情只适合隐藏,实在没有说出来的必要。
帐外,韩熠来了有一会儿,但他没有选择进去,只默默地站了片刻。
他随后转身行去,悄无声息地消失在夜色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