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一刻,外面退干净了。独舫上只剩风声呼啸。风拍打着纸牕,窗杆衔接处哐哐作响。
屋里,余东羿半是心虚半是安慰地替归鹤揉了揉腰,讪笑道:“不好意思啊,特殊时候特殊手段嘛?”
归鹤嘟囔了一下嘴,嗔了他一眼。
这种危急关头,归鹤倒也没跟余东羿计较,而是起身去另一侧开了扇较隐蔽的窗户。
“其他窗下都是湖水。公子往这扇走,再前是上岸的方向,有许多画舫交错挨着,方便攀爬。”
天晓得在从小阁下去的那两折阴暗的楼梯上会不会有晏广义埋伏的后招?
这种紧要关头还是翻窗来得快些。
余东羿也这么想。他一侧身,坐在那窗台上,先往下望了望,再松松筋骨,运起轻功。
感觉甚好,他当即就要跳。
哎。但在跳之前,余东羿乍然忆起件事来。
于是他半边屁股坐着窗台,扭头朝归鹤笑道:“哦对了!大理寺卿那家伙也好南风,三十而立了还未婚配。我猜他那臭脾气,就应该吃你这种娇弱还铁骨铮铮的款式。若想求半生安稳富贵,你去吊吊他试试,万一是挑条出路呢?”
哗!
一连贯含着笑意的深沉男音如风般灌进归鹤的脑子里。
待归鹤再抬眸,只见那个搭腿斜倚在舷窗上、恣肆张扬的青年,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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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炷香已到!
晏广义心急如焚,一抬脚,踏破了小阁的雕花木门。
他如星火般冲将出去,像拯救爱人的盖世英雄一般一把将地上抱头瑟瑟发抖的青衫少年拥在怀中。
晏广义抖着声道:“钦弟!对不起,是义兄来晚了。都是那姓余的狗贼!竟敢用你威胁于寡人。可曾伤着?来,让为兄看看……”
说罢,他呼吸略有些急促,缓慢地扣住怀中人的肩膀,轻轻用力将人小心翼翼地翻过来。
面前是一个穿着青衫、盘着慕钦髻,哭成了花猫的少年郎。
少年郎神情惴惴不安,双手紧紧锁在胸前,抽噎着声,紧闭眼对着晏广义连喊三遍道:“我是无辜的我是无辜的我是无辜的!”
晏广义:“……”
是了。他家钦弟怎么可能会是个自轻自贱、为爱卑躬屈膝的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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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余东羿说也是。
就傻老婆那倔脾气,情敌替他打上门来了,都不见得他自个儿能动一动,回来找余郎要个解释。
若是余东羿再不主动出击,那人的怨怼,只怕要埋心里憋上个往后余生。
反正邵钦就一辈子委屈着,先把自己欺负够了,再想着遥遥惦念余东羿一阵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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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东羿还在逃命。
他想着自个儿的亡命生涯应该惊心动魄、寒毛卓竖,场面一触即发。
现实果真如此啊。护卫主公的贴身亲信,那什么级别的武艺?纵使晏广义是个碰上邵钦就自乱阵脚的憨憨,可他家暗卫不是啊!
余东羿自负身手过人,可他刚躲过一剑、招架了一个暗卫一拳,瞬间就变了神色。
再与另一个高手粗粗过了三五招,余东羿提脚倒头就跑。
笑话!鬼知道晏广义来敌国都城一趟带了啥保命手段,他身上连柄剑都没有,还想着跟人硬抗?那岂不是找死?
画舫人流如织。
穿过绫罗帷幔,踏上珍馐酒席,闯进旖|旎欢场,惊醒交|颈鸳|鸯,余东羿累得气喘如牛。
当撑手越过某处横杆时,透过耳畔呼啦啦的风,余东羿听见背后嘶吼的喝令:“主公御令!死生毋论!追!”
余东羿:【嗷嗷嗷救命啊|前妻找来的情敌要取我狗命啦!】
419闲工夫还说风凉话:【先生珍惜吧。但凡晏主把刀架在您脖子上的时候肯叫个手下去二楼核实一下他家将军,您这把狗命早无了。】
余东羿也意识到自己貌似是玩脱了。
不过今晚对情敌一番试探下来,余东羿承认,他家傻老婆确实眼光不错。
这位新找的相好,身为晏主,位高权重,却不居功自傲,可见起品格谦逊。
他亲赴都城、行踪隐匿,可见人敢拼敢闯,又心思谨慎。
再看,晏广义性格正直,豪气干云,关键还护眼珠子似的,护着邵钦。
嗯,勉强有他八分神采。
唰!
追逐间,在又一次身临险境之后,余东羿的臂膀,被划出深可见骨的一刀。
顷刻里,鲜血如飞花般直喷出来,浸湿了余东羿半个肩。
419:【叮!检测到宿主有生命危险,请问是否花费2点经验值,购买“武力高强”BUFF?】
余东羿捂着手臂,边飞檐走壁,边疼得龇牙,气喘吁吁道:【不能高强啊。再打你先生血条要废。亲爱的,换个一劳永逸的买。】
止血隐形衣啥的。
“稀溜溜!”一道极其尖锐地刺响声,从余东羿脑门往上直戳升天。
余东羿倒吸一口凉气,磕绊了一脚,差点没摔进湖里。
倒也不是这个一劳永逸法啊。
骤然间,如曼珠沙华般艳红如血的花火,映亮了整片小秦淮的繁星夜空。
碧波荡漾的粼粼湖水,被染成闪烁着金光的流形鳞片。
再然后,繁华靡乱的景象定格成画,丝竹琴音戛然而止,应了《琵琶行》里“凝绝不通声暂歇”一句。
瞬息间,片刻的极静后,四面八方又接连不断地传出酒盏碎裂的脆响声、桌椅倾倒的嘭通声、宾客和娘子们的惊惶声。
人潮攒动中,马蹄声惊响,一队如雷火般霹雳而来的黑衣锦纹队伍,冲撞到大路上,撕开了人群。
马队为首者,像是嵌了一对苍鹰的利眼似的,带队直朝余东羿奔赴。
“凌霄卫办事,围挡者斩!”
余东羿一仰头,避开要枭他首的银刃大刀,攒足了吃奶的力气,脚底生烟似的朝凌霄卫那个长了苍鹰锐目的人跟前跑。
这一波是双向奔赴。
归根结底而言,余东羿害怕见潘无咎的缘由,无非就两点。
一是他当年一把火烧了半个凌霄卫,怕潘无咎报复。
二是无咎叔叔这人,虽是个美大叔,但太别捏、太难哄了点。他怕被榨干。
可这时候,余东羿转念又一想,既然都是死,在床上被骑死总比当街被砍死强。
于是,他甩着一条伤残的胳膊,顶了半身血狼狈地昏倒在小秦淮大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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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中,昏迷的青年被捆在了床榻上。
钢筋锁链,像噩梦中暴烈生长的藤蔓一般,缠遍了他的手、脚和颈项。
一只冰凉的手拂过余东羿的下颚,忽而强硬地掰起他的下巴。
“小余慎,慎儿?继夜烧谛听堀室、捣毁麒麟牢之后,你居然还敢找上凌霄卫?”
施暴者嗓音阴恻恻的,道了一句:“可真叫咱家大吃一惊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