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红色浓稠的液体顺着司晗的唇角滴落在地面，司晴这时才恢复理智，意识到自己干了什么事情。

动手并非是他的本意，他只是在气头上猛一下失去了控制而已。

他自幼身体不好常年住在偏院，司晗刚来到司家时为了保护自己就装作浑身是刺，那时他敢对任何人都冷嘲热讽，甚至连十分和善的司静他都敢招惹，可唯独不会对司晴做任何事情。

在他的认知里，司晴是最无害的对象，再加上他是司旭的亲生儿子，一年到头也见不到几回，他把司晴惹急了对他没有好处。

这点对于司晴也是一样的，他知道司晗在本家口口相传的形象并不好，司旭是绝对不可能喜爱司晗胜过他，所以他并没有把这个堂弟放在眼里，甚至还觉得他有点可怜。

即便他拥有健康的身体又怎么样，不还是被所有人不待见，倒不如他们两个立场互换一下，司晴相信他能在司家活得更好。

这样的想法仅在他得知司旭去世之前，他是昨天晚上才收到的消息，通知他的人是司清风手底下的一个跟班。

他一时间难以接受父亲离世，应该说从司旭卧病在床时他就毫不知情。范书南告诉他司旭最近忙于事务不在国内，所以没有办法来看望他，司晴就天真的相信了，甚至还想着司旭这次从国外回来不知道要给他带什么好东西。

当他看见父亲的名字被雕刻在墓碑上，所有人都在一旁像看怪物一样看着他，明明他是司旭的亲生儿子，但大家都认为这不是他该来的场合。

司晴的理智逐渐崩塌，他回忆起昨晚司清风的跟班不经意间提起了遗嘱的事情，再加上他一直没当成回事的司晗捧着司旭的遗照俨然一副亲生儿子的模样，这成功勾起了他的怒火。

他用尽全身力气出手，直到看见司晗受伤他才害怕的跌倒在地。

司清风没想到司晴会动手，便赶紧低头将身影隐藏在众人后面。

“你们在干什么？”低沉又充满焦急的声音响起，开口的人是谢可钰。

他方才刚下车就看见司晴和司晗发生碰撞的那一幕，他快步过去看见司晗擦拭着嘴角的鲜血，而他右脸上已经红肿一片，顿时怒意冲上心头。

“司晴？！”谢可钰浅栗色的瞳孔微缩，浑身上下散发出骇人的寒意，他伸手一把拽住司晴的衣领将他整个人提了起来，几乎是同时，司晴眼眶染上红晕，从眼角流下来的眼泪落在了谢可钰手上。

“你疯了？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谢可钰手臂力气极其强大，他紧绷的肌肉隔着衣物就能显现出来，叫人不敢靠近。

“放开他！”司峻峰最先反应过来，一个箭步冲上去双臂拉扯谢可钰的手臂。

有了他的叫喊，周围的几位长辈纷纷上前拦住谢可钰，可谢可钰像没听见一样就是不肯将手松开，慢慢的司晴感觉呼吸困难，他双手挥舞不自觉抓挠谢可钰的手，在他手上留下一道道血痕。

“他不是故意的！”范书南不忍看见这一幕，掩面哭泣起来，“要怪就怪我...是我没有告诉他...。”

谢可钰刀光一般的视线剜向范书南，最后还是松开手，司晴就这样失去重力再一次跌落在地面。

一旁的司静等人被这一幕吓得脊背发凉，他们可从来没见过谢可钰疯成这样，他充血的眼睛像毫无感情的野兽，如果不是司晴而是别人，恐怕现在早就已经成谢可钰手下的残骸了。

谢可钰将目光收回换上了另一副温和的模样，他不顾旁人视线，转身探手轻轻抚摸着司晗红肿的右脸，好似在摩擦一件珍贵的宝物那样。司晗被他这一举动弄得有些别扭，他喉结上下涌动，很快侧脸避开了他的触碰。

“我没事。”司晗颦眉开口，不知道谢可钰为什么这样做。

“我车上有药，和我走。”谢可钰这一次没有选择退让，即便他被司晗拒绝可还是拉起司晗的胳膊想带他离开。

司晗不想当这么多人的面和他牵扯，再说他只是嘴里破皮流血，看起来比较夸张罢了，实际上没有什么大碍。要说真的可怕还是他的手，刚才被司晴挠了好几道口子。

“都说了没事。”司晗再一次用力将手抽开，谢可钰面上流露出难过的神情。

司晗没注意到谢可钰的情绪变化，他看着被众人搀扶起来的司晴清冽道，“你连一个人站起来都做不到，就算来这里又有什么用？”

司晴痛哭流涕的垂头，无法说出反驳的话。

“司晗！你怎么和你哥说话的？你不知道你哥什么情况吗？！”司峻峰认为司晗说话太冷血。

“就是因为你们一直用另类的目光看他，所以他才自信不起来。”司晴毫不留情的用愤怒的目光直视司峻峰。

司晴就是被家里人保护的太好了，他一举一动都会惹得旁人跟着紧张，所以除了用发脾气来掩盖自卑以外什么都不会干。

他身体虚弱只是一方面，就连医生都说只要好好调养一定能恢复健康。可现在都二十多年了，司晴还是这副病殃殃的样子，说不定是司晴心理上已经出了问题。

他自己沉浸在一个病弱的大少爷角色里，手不能拿路不能走的，他自知在兄弟姐妹中除了父亲以外没有任何优势，唯有整日躺在病床上才能让大家重视他，即便他心里向往自由，可他也难以想象真的恢复健康后自己又能做什么。

如果说身体原因耽误了他前半生，那么他抱着放弃的想法永远躺在病床上，一辈子都会寡然无味的过去。

这一点司旭自然也清楚，在司晗对司旭为数不多的印象里，司旭和他提起了司晴，他说，“你哥原来还有个想成为艺术家的梦，我当然是支持他的，为他做了许多，可是没想到过了一段时间后他就放弃了，他觉得自己反正只能躺在床上，与其追求根本不可能完成的梦想还不如多看看现实。你说我应该怎么劝他？”

司晗记得他当时的回答是，“如果是我的话，只要有人把我喜欢的东西放在面前，我就算懒得去看，可一睁开眼睛我的世界里全部都是它们，我也会不自觉的伸手去拿。”

司旭最后有没有照做司晗就不得而知了。

“可是你哥根本就没有办法像正常人一样行动！现在你大叔父不在了，我们必须要照顾好他！”司峻峰依旧言辞呵斥着，却不知道司晴因为司晗的刚才那句话而陷入了思考。

司晗不愿意和司峻峰再费口舌，他和这些装睡的人说再多话也没有什么用，他弯腰捡起地上的拐杖，一手执起拐杖另一手拿着遗照，将这两样东西呈现在司晴面前。

“你想要哪个？”司晗语调认真严肃道。

周边嘈杂的声音在这一刻戛然而止，众人都屏住呼吸似乎在等待司晴作出选择。

人群中，在司清风旁边的司琦和司瑶两人有不同的想法。

司琦认为司晴肯定会选择拐杖，毕竟拐杖还要支撑他继续走路。司瑶却认为他会选遗照，当下最重要的是送大叔父最后一程，如果司晴真的心有不甘，一定会选择遗照的。

在无数双眼睛的注视下，司晴心中有什么东西被敲响了，他从来没有自主选择过什么，如今两样东西摆在他面前，他无论拿起哪一个就意味着他要放弃另一个，一时间这仿佛不再是这两样东西的选择权，而是他选择未来的时刻。

范书南将这些看在眼里，她心里祈祷司晴选择拐杖，不然她老去之后司晴的未来就没人可以保障了。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司晗的双臂在空中已经累到微微颤抖，可是他不愿意就这么放下。

司晴双目中流转了许多事情，包括他所设想的各种未来都在心里重新上演了一遍。可未来并不是他想象就能想象出来的，他选择了其中一样没选择另一样，那么身旁的人会怎么想他？

“就是因为你们一直用另类的目光看他，他才自信不起来。”

司晗的话从这些未来中穿插而过，他忽然发现如果不去在意那些目光，他似乎能够做出选择来。

他双臂从身体两侧缓缓抬起，直到和胸口平行，甚至比司晗的双手还要高上一点的高度，他紧握的拳头伸展开来，将司晗手中的两样东西同时握住。

当手心被填满的那一刻，司晴心中的所有焦虑烟消云散，他小心翼翼的抬头，言语带着试探性，“...我可以都选择吗？”

司晗愣了愣，随即露出坦然的笑容，他的右脸还微微肿着，因此笑容不太自然，可还是令司晴感受到从心里流淌而过的一股热流。

“有什么不可以的？做你自己就好了。”

司晴沉默点头，眼眶再次溢出泪水，同样的，哭声加大的还有在一边为自己自私的想法而懊悔的范书南。

司晴已经在试图反抗命运，范书南还总想着司晴接受不了命运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