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毅两个月前走出了上古圣院，正在王府内静修。得知石昊去了北海后，没有说什么，他知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而最后石昊一定会回到他身边。

石昊刚踏进武王府的时候，石毅就感知到了他的气息。他睁开了双眸，隔着虚空，穿过重重庭院，视线集中在那个少年身上，却再也挪不开眼。

一别两年，他的弟弟长高了，长大了，已是一副少年模样，出落的更加英气漂亮。

白皙莹润的脸,一双灵秀的眼不含任何杂质，清澈却又深不见底。鼻梁英挺，十分精致。他的唇很柔，很嫩，泛着水润的光泽。深黑色长发垂在两肩。挺拔的身姿像一颗小树，有着勃勃的生机。但腰身依然是纤细的，没有成年人的厚实。一双长腿迈着轻快的步伐，自信活泼。

感应到目光，石昊看回去，在王府深处仿佛蛰伏着一头凶兽，散发着让人心悸的气息，一对如同深渊般可吸纳天地的眸子在注视着自己，石昊展颜一笑，露出白花花的牙，抬手挥了挥，隔着幢幢楼宇，和石毅打招呼。

石毅感觉心里涌上了一团火，那火名叫石昊。

石昊回来的消息，轰动了武王府，一个老者最为激动，他断了一只手臂，脸庞苍老，刻满风霜。

他正是石昊的爷爷石中天，他被貔貅追杀，在黑暗森林躲了十年，一个月前终于脱困，回了王府。

听闻当年的事，老人震怒，咬牙切齿，当场想要去魔灵湖报仇，却被老祖拦住了。因为当年是在荒野一处废弃的宅子里找到石昊的，当时石昊已经被人取骨，生命垂危。他们虽然确信是魔灵湖做下的事，但没有凭据，只得作罢。

“如今毅儿和昊儿都成长起来了，不出几年，他们兄弟就可以亲自去魔灵湖报仇，揭开当年真相。”

“是啊，昊儿十分思念你，若他回来能看到你，该有多高兴啊。”雨柔也劝他。

听到自己孙子的名字，老人冷静下来。自己离去时，昊儿还在襁褓中，不知他现在在北海，可还安好。

老人正念叨着石昊的名字，就听到下人的禀告，下一刻他就飞身冲了出去。

“昊儿！”老人一声大吼，神色激动。

石昊看见老人的断臂，认出他是自己的爷爷，当下激动的红了眼眶。

“爷爷，我回来了，这么多年，我好想你。”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老人拍着石昊的肩膀，老泪纵横。很快，雨柔和其他族老也赶来了，众人簇拥着石昊，回到一间大厅坐下。

石昊说起自己的北海的事，得知他得到了鲲鹏法，老人狂喜，哈哈大笑起来。

“好！好！好！上天赐予昊儿这大机缘，我武王府注定兴盛啊！”

“鲲鹏宝术将成为我武王府的至高宝术，此事不可外传，恐遭祸患啊。”

“昊儿，刚好毅儿也在家，你们兄弟亲密，可以分享此宝术，一起学习。”开口的人是石笠，他是石毅一脉的族老。

石中天闻言冷哼，讽刺道，“七叔倒是好盘算，昊儿历经生死得来的宝术，就这样直接分享给你的重孙。”

“老十五，你是什么意思？昊儿和毅儿一个家族，分享宝术难道不是应当？”

“那怎么不见毅儿拿出宝术教给昊儿？”两人争论起来。

“好了！”一道雄浑的声音打断了争吵，他是武王，王府的最高掌权者。

“我们一个家族，自当团结一心，互相扶持。为这等事争吵，成何体统！毅儿和昊儿都是天生至尊，他们二人合心，将让我王府兴盛千年！鲲鹏宝术是无上传承，必须留下来。这样，毅儿也拿出2种宝术，他们兄弟互换，彼此印证，如何？”所有人不敢有异议。

石昊心知雨柔和石毅待自己极好，他当初去北海时就想叫上石毅，因此更不会有藏私的想法了。

气氛渐和缓下来。

石毅是在晚上时才出现的，他和石昊被安排在紧邻武王和各位老祖的位置，紧紧相邻。

石昊带回的海中凶兽的宝肉，加之灵药炖煮，被端上来，香气扑鼻，神霞四溢。

一见石毅的身影，石昊双眼放光，兴奋的招呼。“哥哥，你快坐下。你明明在我回来的时候就知道了，怎么现在才来。”

石毅微笑，“我来迟自然是为了给你带礼物。我可不像你，一别三年，怕是把哥哥我忘光了。”

“怎么可能！”石昊睁大了眼睛，一脸无辜和委屈，“我在北海天天被人打，几次死里逃生，我天天都想着，要是哥哥你在就好了，我们两个一起，天下无敌！”他顿了顿，大眼溜转，“所以哥哥你给我带的什么礼物！”

石毅递给他一个木盒，石昊兴奋的打开，里面是一株草，通体闪烁着雷光，符文若隐若现。

“此草因雷劫而生，蕴含的最原始的雷法奥义，对你大有好处。”

石昊喜笑颜开，美滋滋的收下，“谢谢哥哥。”

酒宴正酣，石中天抱着石昊，说着他小时候的事。

“见到你，爷爷就放心了。再过几天，我就去找你爹娘，这样我们一家人就可以团聚了。”

石昊不愿与老人分开，他看着老人的断臂，说道，“爷爷，你留在家里吧，我去找。”，石中天哈哈大笑，十分豪迈，“怎么，你觉得爷爷一把老骨头就不中用了？我可是大魔神！爷爷一定把你爹娘找回来。”

“昊昊！”石毅唤他，邀他共饮。

“哥哥，上次我们一起喝酒，还是在百断山呢，那猴儿酒可真好喝，可惜没有了。”

“猴儿酒没有，但我有比它更香的佳酿。”石毅停下，侧身靠近石昊在他耳边轻声说，“那酒太过珍贵稀少，我们回房偷偷喝。”

气息喷在石昊白皙的耳垂上，弄的他痒痒的。

两人悄无声息，不着痕迹的离开了宴席。

一进石毅的卧房，石昊就闻到一股极轻极淡的香味，燎燎的烟雾从桌上的香炉飘散。

”哥哥，快把酒拿出来吧。”

石毅不慌不忙的掏出一个造型古朴的酒瓶，瓶身布满各种花瓣形状的纹路，盖子上雕刻着一朵三瓣冰灵兰。

“这是一瓶花酒啊——”石昊拖长了音，有点失望。觉得这酒太过女孩子气。

“此酒名为仙骨醉，以圣药三瓣冰灵兰为主，辅已各种灵花酿造而成。酒味清冽醇香，有洗涤血肉的效果。”

石毅没有说出的是，这洗涤血肉的效果是让身体冰肌玉骨，是无数女修心中的圣药。

没有酒杯，两人直接就着瓶口喝了起来。酒一入口，就感觉一股冰凌的气息带着花香涌向五脏六腑，人仿佛由内而外的开始发光。石昊看着自己晶莹透亮的手指，皮肤下的骨骼和血管都蒙上了一层莹白的光晕。

“这就果然神奇，而且确实好喝。”石昊感叹。

石毅微笑，“这是自然，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两人边聊边喝，石昊心大，倒没注意基本都是自己在喝，石毅浅尝了几口就停下了。

“哥哥，我在北海认识了个魔女，她也是个胖子，比我还能吃。我们一起去打劫莫殇，啊哈哈，他脸都气黑了。还有一个蛟尊者，就是我带回来的肉，他最惨了，被我们抢了后，被人嘲笑了2年……”

渐渐地，石昊的头小鸡啄米一样点着，眼睛也快睁不开似的一眯一张。

“昊昊，你醉了，我扶你去睡吧。”

石毅揽着石昊的手臂，让他靠在自己怀里，扶着他走到床前，刚一沾床，石昊就睡着了。

石毅站在床畔，欣赏石昊的睡颜。

此刻，石昊的面容恬静，双眼闭着，浓密细长的睫毛像一把小刷子；双颊有着酒醉后的驼红，更显得肤色白净；唇瓣是水润的，还带着未干的酒。些许碎发垂在胸膛，更显得那肌肤白的触目惊心。

石毅弯腰俯身，吻上了那肖想了一晚上的唇，果然他的弟弟如他所想象的一般甜美。他细细品尝着，一手定住石昊的头，另一手霸道的圈住那劲瘦柔韧的腰，让那美好的躯t体紧紧贴着自己。终于，他恋恋不舍的放开那被自己痴缠已久，变得湿润异常的唇。

“哥哥，好疼——”

石毅一惊，心脏骤停，浑身遍体深寒。

难道昊昊还醒着？不！不可能！他看向桌上的香炉，一抹淡淡的烟气依然缓缓的飘着。

“哥哥，我好疼，大娘，我怕——”

石昊依然在在梦语着，他蜷缩着身体，想把自己保护起来，脸上的神情是害怕又无助。

他没有醒！他陷入了一个可怕的梦境！石毅心里一松，却又立刻担心起来。他听闻黄梁能让人入梦，梦中情境极为真实，会完全感应不到外界的遭遇，一觉醒来，了无痕迹。所以想试一下，他所求的不过是吻一下石昊罢了。但这黄粱的效果却出乎他意料，竟让石昊坠入了一个噩梦！

他的昊昊向来是无畏无惧的，哪怕被敌人重重包围，他也是倔强而勇敢的战斗，所以究竟什么样的梦会让他害怕恐惧、伤心至此？

“哥哥，我好疼啊哥哥——大娘，我是昊儿啊——”

石昊仍在哭着，神情像婴孩一般无助。

但慢慢他的声音弱了下去，整个人的精气神变得虚弱。石毅感知到，石昊的灵魂仿佛也在变虚弱一样，他的灵魂在以为自己要死去！

石毅一生，从来都是自信乃至自负的，他从来没有畏惧过，这一刻，他却恐慌起来。

不，他不能失去昊昊，他还要他永远留着自己身边。

他要进入石昊的梦境，带他出来。

石昊的梦境里，是一间婴孩的卧室，石毅认出那是小时候石昊自己的房间。

屋内极其安静，他掀开床帘，看见床上躺着一个婴儿，苍白瘦弱的可怕，透过薄薄的皮肤可以看到细细的血管，那是经历取骨后的石昊！可是石毅记忆里的昊昊状态比这好很多，而且自己母亲一直守在昊昊身边，不会让昊昊一个人呢这样躺着。

对呀，母亲呢？她为什么不在昊昊身边？自己又去了哪里？为什么没人照顾昊昊？

“吱呀——”，门开了，一个少女走了进来，端着一碗白色的乳液，石毅认出她是石昊的丫环阿蛮。

她直接穿过石毅的虚幻的身体，抱起石昊给他喂食，那白色的乳液应该是一种兽奶。

此后每天只有这个丫环来照顾石昊，再也没有人来看望石昊了。

场景变化，石子陵和秦怡宁回来了，石毅才知道，原来那个挖去石昊至尊骨的人，竟是自己母亲！而自己正适应着新植入体内的至尊骨，对石昊的生死毫不在意。

一瞬间，石毅觉得自己仿佛不能呼吸一般，心是那么痛，像是要呕出来一般。他向来挺直的脊背弯了下去，佝偻着身。

“昊昊，昊昊——”他念着，眼泪却流了下来。

他看见石子陵悲愤的大闹武王府，却得不到一个公道！他看见石子陵一枪杀死了自己母亲，鲜血飞溅，他想救母亲，但使出的法术却径直穿过雨柔的躯体，没有一丝漾动。

他在这里做不了任何事，只能当一个看客。

石子陵夫妇带着石昊去了石村，然后离开。老村长悉心照料石昊，慢慢的石昊好起来了，村里人都叫他小不点。

小不点很可爱，他跟着村长学着那些粗浅的骨文，自己领悟演化。他和村里的孩子一起调皮，一起在山林冒险，哦对了，他三岁还不断奶。石毅怔怔地看着，他竟不知，昊昊小时候如此可爱。

他看见石昊和村人去争夺狻猊遗体，只为了用那些宝血准备洗礼，他不知道昊昊小石昊竟活的这么艰难。或许他其实一直也可以猜得，但他以前从不在意。

他看着石昊在大荒中野蛮的长大，靠着自己，锻炼出一副强大的肉s身。他穿过大荒，来到第一祖地，带走了那个替他受苦的孩子。

石昊到虚神界大闹，成为了熊孩子。看见石昊调皮捣蛋，气得那些人七窍生烟。

石昊去了补天阁，他还是在第一层挖了宝骨，破坏了试验。他在补天阁被鬼爷缠上，去了百断山脉。

石昊在里面吃了诸多凶兽，他被雨族追杀，身体几近破烂，石毅的心揪起来。

石昊碰到了武王府，两者冲突起来，石昊脸上落寞的神情让石毅感到心脏抽疼。

石昊和那个紫衣女子打架，抱的极为亲密，他甚至咬了那个少女的耳朵！石毅有些愤怒，却没法发泄，只得的盯着那女子，恨不得将对方大卸八块。

石毅终于看到了自己，自己第一次正面出现在石昊的梦境里，但石昊看自己的眼神是那么漠然，带着仇恨。

石毅不能接受那样的眼神。

石毅看见石昊让自己丢失几乎到手的圣药，却生不起一丝气。

石昊回了补天阁，在那里修行。很快大乱发生，补天阁被灭，石昊回了石村，脸上出现久违的笑脸。

石昊又去了虚神界，在那里又有许多人追杀他，尤其是雨族。那些石毅认识的母亲族人，眼里是毫不掩饰的杀意，各宝术落在石昊身上，道道血花绽开。

石昊濒死，却在绝境中开辟了十洞天。斩灭群敌后，石昊回到石村，他并不满足，他继续朝着十洞天的极境走着，他破开了第十一个洞天，肉身洞天。

而后，石昊继续尝试，他想百尺竿头更进一步，他想再塑真我！但这次石昊失败了，洞天一次次撕碎他的身体，而后愈合。然后石昊又再一次失败，他喃喃自问，“真的不可以了吗？”

石毅醒悟，石昊进入的梦境，不是他真实的世界。他不是这个世界的真我，自然不可能突破！

如果石昊继续尝试下，去必死无疑。石毅不敢赌在这里死去后，他的昊昊会不会安然无恙的醒来，他不敢赌，他怕自己不能承受那个后果。

他使出了自己最强大的法术，他的天赋能力，重瞳开天，调动天地伟力，想打破时间和空间的法则，向这个世界传递讯息。

“昊昊—醒来吧！这不是你的世界！”他嘶吼着，法则的反噬让他双目剧痛，鲜血流出。可是石昊听不见他的声音，石昊还在继续尝试再塑真我。

石毅绝望了，痛哭出声，他跪在地上，透过眼前的血雾，想用手去触碰石昊，但手却穿过了石昊身躯。

突然，一只柳树枝条垂落，石毅仿佛感受到了柳枝的那点凉意，而后柳树轻展，在石昊眉心一点：“回去吧，这不是你的世界。”

随后，刺目的光从石昊眉心亮起，整个世界变成了炫目的白。

石毅惊醒，环顾四周，他知道自己从石昊的梦境出来了。

“昊昊！”石毅惊呼，他忐忑地向石昊看去。

石昊没有要醒来的样子，依旧在熟睡，但气息平稳，不复之前的惊惧，而后石昊嘴角勾起了一抹微笑，不知梦到了什么。

石毅就这样守了他一夜。

石昊醒来的时候，已经日上三杆了。他大大的伸了个懒腰，感觉身体十分舒适，似乎一夜无梦。他转头，看见石毅坐在窗前正看着他，衣衫齐整，却疲惫不堪，眼里是石昊看不懂，也从未见过的情绪。

石毅开口，声音却嘶哑的可怕，“昊昊，昨晚睡得可还好？”

石昊担心石毅的状态，他不知道石毅经历了什么，但他却给石昊一种历经生死的感觉。

我睡得很好，一夜无梦，哥哥，你这是怎么了？”

石毅微笑，轻轻的说道：“我没事，我要出去两天，昊昊你在府里好好玩耍，等我回来。”

说罢，石毅就离开了，他要去石国的第一祖地。

石毅不信那只是一个梦境，梦里的景象太过真实，也太过残酷了。他乘着裂天魔蝶，极速往石国西疆飞去。按照梦里的记忆，他果真找到了一个村落，那是一处放逐之地，只有在石族身份显赫、犯了大过的人才会被发配到此。

他没有下去，而是停留在空中，用重瞳往村中逡巡，突然他目光一滞，停留在一处地方，那里有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坐在一个木桩上，用篾片编织着一个背篓，他的脸石毅曾在那个梦境见过，他是那个梦里替石昊在祖地受苦的少年。

石毅闭上了眼，全身冰冷，他知道，梦境在真实的。在那个世界，也有一个石昊，被自己哥哥取走了骨，孤零零地，一个人长大，孤独的对抗全世界。

“噗！”石毅吐出一口鲜血，血液洒在魔蝶的翅上，妖冶异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