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活着，就已经很不易了。”

是啊，对于这些花果山仅剩的残渣而言，能活着，真的就已经很不易了。

听着这只老虎精的话，唐僧没有开口，只是心里却在暗暗的想着。

若是那只猴子知道他们这些年的境遇，会不会做什么？

他会不会生气？会不会动怒？会不会还像曾经那样掀翻整个苍天？

不知为何，倒是蛮希望在看到那一幕，看到那只愤怒到了极致的猴子咆哮上天。

只可惜，再也看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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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回了看着虎啸的目光，唐僧淡淡道。

“怎么在这儿？”

这一次是虎啸很长时间没有说话。

过了许久，在唐僧漫不经心的注视下，他才低着自己的头，沉沉说道。

“不在这儿，还能在哪儿啊？”

话语落，那张粗狂妖异的脸上，爬上了一抹深深地苦涩，同一刻，唐僧身后的那些大树也摇曳了几下，草坪的一些嫩草也无力摆动，好似风中落叶。

“不在这儿，还能在哪儿？”

唐僧叹了一口气。

“也对，能逃去哪儿呢，哪里没有天兵，哪里又没有天将，不过我问的是，你们为什么会和那些外国的妖精混在了一起？”

“托天道苏醒的福，天庭这百余年来都没有在对凡间用兵，我们这些年的情况也算是好了许多，但，但听说天道的事情已经结束了，圣僧，小的们总得，总得多一些自保的力量不是？”

双手交叉，虎啸紧张的解释着，那颗头也一直都不敢抬起。

唐僧深深地望了他一眼。

“你没有和我说实话。”

虎啸身躯一颤，却反倒安静了下来，沉默的盯着自己的脚尖，不发一言。

扫了一眼这只沉默的虎妖，唐僧拍了拍自己左肩上的褶皱，淡淡道。

“不过我也不打算问那么多，你面前这个圣僧早就不是当年那个圣僧了，他不会救你们，也不会劝你们，只会当一个旁观者，懂吗？”

虎啸还未来得及感谢，只听唐僧又一次开口说道。

“不过我今晚既然肯来见你，以后就不要在出现在我的面前。”

虎啸想了一会儿后，有些不确定的问道。

“圣僧的意思是要我们不在帮他们吗？”

“我是你的大圣爷吗？我配给你们下令吗？只要你和你的人别在来打扰我，其他的，我都不会管。”

“小的明白了。”

背手转身，唐僧看着身后微微晃动的大树，轻声问道。

“对了，以前怎么没见过你？”

虎啸低头，苦笑说道，“小的当年只是一个甲士，圣僧不可能见过我的。”

唐僧想了想，然后点了点头，“也对，我当年见过的，基本都死了，倒是忘了，你就是一个小卒，我当年认识的基本都是花果山昔日的将帅，他们，还.......还有活着的吗？”

虎啸摇了摇头。

“将军们或是死在了佛门的手中，或是倒在了圣僧取经的那条路上，为数不多的，也在圣僧登上灵山的当日，全都.......全都不在了。”

似是猜到了这一点，唐僧平静的点了点头，然后黯然一叹。

“也对，也不可能在了，毕竟你们都是一群傻到不能再傻得妖怪，我想你们能活到今天，完全因为当时的实力太差，再加上你们那群傻将军也想着要给花果山留点种子，所以才没带你们，所以你们才捡了一条命，苟延残喘到了今天。”

唐僧微微一笑，“你们得谢谢天庭，谢谢天庭将花果山变成了废墟，谢谢你们的那些傻将军将你们全都带出了花果山来杀我，不然，依照你们这群傻妖怪的『性』格，只怕会永远留在那个不『毛』之地守着那些废墟，直到那一棍落下，将你们这些傻子全都打成灰烬。”

虎啸咬着嘴唇，一句话也不肯说，因为他知道唐僧为什么要说这些，他是在劝自己，活了一千多年，这只老虎精，还是比千年前好了很多。

“还恨我吗？”

唐僧落寞的盯着草坪上的一株嫩绿的草芽，轻轻地问着。

虎啸摇了摇头。

“以前不知道，也不懂佛门的那些东西，以为圣僧就是想让大圣爷给你们佛门当狗，所以才骗他去西行，后来我们才明白，原来圣僧很伟大。”

“伟大？别让我再听见这个词，狗屁的伟大，我就是个异想天开的废物，到头来致死拖累了更多的人？金蝉子，玄奘，都只是一个做着白日梦的傻子而已。”

“普渡普渡，说的好听，说的是真好听。”

唐僧不屑的勾起嘴角，嘲讽着那个叫玄奘的家伙，嘲讽着那个叫金蝉子的家伙。

虎啸呆呆的看着唐僧，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因为他是一只老虎精，活了千年虽然聪慧了很多，但让茹『毛』饮血了千年的他，明白唐僧的这些话，还是太过艰难了一些。

活了这么多年，他也只知道唐僧其实是想造如来的反而已，完全不懂，他们之间的教义之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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嘲讽完了自己，唐僧就沉默了，虎啸也沉默了，俩人谁也没有开口，或许连他们都没想到，身份差距如此之大的他们，有朝一日，竟然会在一起说话聊天。

只不过唐僧时是出于怜悯而已，怜悯这群傻妖怪罢了。

“’问吧，我既然来了，就会尽量说点什么，但你也不要不知趣，灵山的大阵没有缺点，就算真有，就凭你，和这园子里的几十只妖精，也没用，就算是你们昔日花果山的百万妖众一涌而上，也绝进不了灵山一步。”

虎啸没有理会唐僧的后半句话，事实上，他只能听见前半句，因为今晚，他就是为了唐僧的前半句话来的，哪怕是冒着被天庭发现绞杀的风险，他也一定要问出那半句话！

上前一步，虎啸的双手紧张的无处安放，语气急促而又迫切的问道。。

“圣僧，大，大圣爷还好吗？”

唐僧笑了，“就知道是这句，我说，能不能让我意外一次啊？你们这些傻妖怪能不能做点让我出乎预料的事情啊？”

虎啸没有说话，那双黄『色』的眼珠就那么盯着调笑自己的唐僧。

见状，唐僧收回了和他对视的目光。

“挺好的，整日闭关念佛，比我还虔诚，身上的杀气没了，棍子也很多年都没拿出来过，对人和和气气的，不过我也有很长时间没见过他了，大概快三百年了吧。”

说完，唐僧看向了虎啸。

“最好不要在有什么低劣的想法，你们死的人已经够多了，而且度化他的人是佛祖，是世尊，没人能救走他，除非他能自己明悟，自己破了佛祖对他的度，不然，你们也只是平添尸首罢了。”

虎啸落寞的盯着自己的脚尖，一言不发。

“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虎啸还是不说话。

唐僧叹了口气。

“唉，说来你也真是够拼的，算准六丁六甲今日回天述职，只在那间酒店留下了一具道身，不踏进那间酒店，就不会有事，但你也应该清楚，即便是一具道身，他今晚也感知到了你的存在，待六丁六甲回来，你很难逃过一劫的。”

“就为了『逼』我出来见你？就为了听我说这一句话？值吗？”

虎啸两手下意识的交叉着，道。

“其实，其实我也不确定圣僧真的在这里，我之前，也就是感知到了一点圣僧的气息，也就是试一试，但没想到，您真的在这里。”

“说完了吗？”

“圣僧，能不能让我见一面大圣爷？”

唐僧皱紧了自己的双眉。

“我今天来见你，只是可怜你们罢了。”

“砰。”

没有任何犹豫，虎啸当即跪倒在地，用力磕头，磕的砰砰作响，甚至将石板都磕裂了一大半。

“求圣僧开恩，让小的见一面大圣爷，小的不会不知天高地厚做些什么，小的只是想见一见大圣爷，只是想知道他这些年过的好不好，求圣僧开恩，开恩！”

“求圣僧开恩！”

“求圣僧开恩！”

公园里的大树，草坪上的小草，一同发声。

有的声音苍老好似老朽，有的声音稚嫩，恰如孩童。

唐僧闭上了自己的眼睛。

“是那只猴子不要你们，你们这又是何苦，何苦，何苦呢。”

虎啸跪地抬头，额头满是鲜血，直视唐僧。

“圣僧，我们都发过誓，永生永世效忠大圣爷，不管大圣爷变成了什么样子，他都是当年那个带着我们打出了一片天地的人，大圣爷也永远是我们妖族的希望。”

唐僧很长时间都没说话，过了很久，他才背手一叹。

“知道吗？我经常在想一个问题，在想那只猴子到底有什么好的，为什么就是能让你们这么死心塌地的给他卖命？说真的，我当年想了一路，没事的时候就会盯着那只沉默的跟石头一样的家伙看，可我还是想不明白，知道吗？当年有许多个瞬间，我其实都想『自杀』，因为我不忍心再看你们一个接着一个的来杀我，然后一个接着一个的倒在了他的棍下。”

唐僧眯住了自己的双眸，眸中隐有泪花闪烁。

“能告诉我你们效忠他的原因吗？”

跪倒在地的虎啸想了很久，但也没有想出答案，可也给出了答案。

“大圣爷就是大圣爷。”

唐僧默然不语，片刻之后，他似乎明白了什么，点了点头。

“说的在理，大圣爷就是大圣爷，悟空就是悟空，你们效忠的人是他，永远都只会是他，打了那么多年，你们的心中剩下的便也只有他了。”

“是因为他是给了你们希望？还是因为你们只要跟在那只傻猴子的身后冲锋就好，不需要去想别的，呵呵，他真的能扛起这数百万妖族吗？”

“可以，大圣爷可以。”

“但他已经亲手毁掉了花果山，亲手将效忠他的人全部杀死，难道你们还不愿意放弃？还愿意继续相信他吗？”

话语落，天地静，万物寂声。

虎啸，也低下了自己的头。

轻轻一叹，唐僧复杂的凝视眼前这只妖怪。

“这些年，灵山一直都在死人，不对，是死妖怪，所以我真的想不明白，已经死了这么多，可你们却还是一年又一年的登上灵山，值吗？”

虎啸，低着自己的头。

“花果山上以前有个大圣爷，所以天庭不敢来，所以我们都能活着。”

“花果山上以前有个大圣爷，所以我们不用再四处逃亡，过着有一天没一天的日子。”

“大圣爷，他给过我们希望，大圣爷，就是我们的希望。”

唐僧沉默的看着他，最后，放松了自己紧握的双拳。

“我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