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濛看到唐冰的日记已经是半个月之后了。

冲刺班的时间更紧张，宿舍管理也更严，虽然本子只有林濛自己能看到内容，但她还是担心本子会不小心出什么意外，所以没有带它去冲刺班，和之前去画室时一样，都是每次休息回家时才看看。

这半年，尤其是近几个月，唐冰记日记的频率越来越低了，林濛从北市回来后第一时间去看本子，结果发现唐冰整个寒假都没有记一篇日记。

这次短暂的休息，林濛其实没抱希望能看到日记“更新”。

出乎意料的，它更新了，更出乎意料的是……

看着仅有的一行字，林濛陷入迷茫。

看不懂，或者说，果然还是看不懂。

唐冰的心思总是这么复杂难猜，连本应只是写给自己看的日记都这么语焉不详的，每次，林濛都会迷惑于唐冰的大脑究竟是怎么把生活中遇到的事转换成这些“谜语”的。

不过虽然看不懂，但只看表面，林濛还是大概能感受到唐冰的情绪。

这次，似乎是有些迷茫彷徨。

或者说，林濛很少见到唐冰会纠结到，需要在日记里给自己强调的地步。

首先排除感情方面的问题，自从说开之后，唐冰明显放松很多，近半年来，哪怕见面少，林濛也能感觉到唐冰情绪一直挺稳定的。

那还有什么会让唐冰这么不安？

现在这个时间点……难不成是高考？是担心成绩吗？那为什么不报冲刺班？白塔只有几科的老师来自一中，这些老师还要顾及全班整体的进度，真想提升成绩，效果肯定没有专门的冲刺班好。

可不是担心成绩的话，还能是什么？

把短短一行字看了一遍又一遍，林濛逐字咀嚼，试图分析出唐冰的心理。

这是你自己的“选择”。

唐冰“选择”了什么？

摩挲着纸上的两个字，林濛皱着眉头思索。

选择是个很宽泛的词，一念之间可能就做出了多次选择，唐冰不说，谁都无法单凭这两个字猜出来。

等等，唐冰“不说”的选择？

林濛想起寒假前，那么多人都没能问出来唐冰为什么不报冲刺班的原因，和在北市时她对目标院校的闭口不谈。

皱着眉头，林濛也开始跟着有些不安起来。

她当然相信唐冰不会骗她，说了会不会离她远，那就肯定会选择近一些的院校。

难不成，是首电附近的院校没有唐冰喜欢的，但她为了自己还是决定报考附近的院校，因此在犹豫？

也不太对，唐冰不是那么不理智的人，大学关乎未来，何况对唐冰这种习惯长途奔波的人来说，异地恋根本不算什么，在未来和短暂的相处之间，林濛相信唐冰不会做出不理智的选择。

那还能有什么啊？

林濛有些抓狂地直揉头发。

要直接打电话问唐冰吗？可她该怎么开口？总不能说她隔空看了唐冰的日记有些担心吧？

对着本子思索了许久，林濛还是拿出手机给唐冰发消息，只不过，她用了委婉一些的问法。

“冰冰，今天老师在了解我们的目标院校，你呢？选好了嘛？”

消息发出后，直到林濛该出门去补习班时都没有得到回应，她也只能先搁下这个问题，回到补习班投入学习。

然而唐冰好像彻底没看到这条消息一样，又是半个多月过去了，到了下一次休息日，林濛实在忍不住，拨通了唐冰的电话。

唐冰接得倒是快，只响了两声就接通了。

“濛濛？”电话里传来熟悉的音色，只听声音，唐冰似乎状态不错，没什么异常。

“冰冰，嗯，你最近在忙吗？”犹豫了一下，林濛试探着问道。

“没啊。”唐冰依旧声音轻快，对林濛的问题表示疑惑，“怎么了？”

听她这么一说，林濛莫名有些委屈，语气里也带上几分抱怨的意味：“我之前给你发消息，你到现在都没回我。”

“啊，那个啊。”唐冰恍然，旋即歉意地向林濛道歉，“抱歉抱歉，当时好像是在给羽乐讲题来着，看到消息想着等会再回，结果讲完就忘了。”

“好吧，你没事就行。”林濛叹了口气，她也不是真的想追究，顺势切入正题，“那你到底想报什么学校啊？我都好奇好久了。”

这一次，唐冰没有马上回答，沉默了几秒后，她的声音依旧带着笑，但林濛很轻易就听出，她只是在伪装。

“都说了不会离你太远啦，安心吧，再过两个月就知道了。”

依然守口如瓶。

面对软硬不吃的唐冰，林濛只能无奈地放弃追问，选择相信唐冰：“好吧好吧，我不问了，你……你别压力太大，选择院校的话，以你自己的志向为主，也不是一定要离得近，大不了，空闲时间……你，我去找你也行……”

最后一句话，林濛声音越来越小，小到几乎要听不见。

唐冰又沉默了一会，然后笑了起来。

这一次，林濛明显听出她情绪有了好转。

“放心吧，是我自己喜欢的，离得近只是刚好而已，我又不在乎异——咳！”心情舒缓的后果就是唐冰差点把还没谱的事说出口了，勉强停在最后关头止住，她难得有些狼狈地干咳一声，生硬地转移话题，“你最近怎么样？在那还适应吧？”

“啊？适应啊。”林濛没反应过来唐冰奇怪的停顿，茫然地顺着她的话答道。

“适应就好，那成绩怎么样？有信心吧？”

“嗯，还行，模拟考都在线上，老师也说我的成绩基本稳了，不过再冲一冲还是更稳妥，你呢？”

“我啊……”唐冰拉长了声音，似乎是恍惚了一下，然后才轻笑一声，做出回答，“也挺稳的。”

还是这么滴水不漏。

林濛无奈，她试图在唐冰放松时不找痕迹地侧面试探，结果依然无功而返，无奈之下，她只能放弃追问：“那就行，我相信你。”

一阵风声略过，紧跟着是细碎的摩擦声，林濛听到唐冰的声音忽然有些飘忽：“嗯……我也相信你。”

这次不成功的试探就这么结束了，看着黑下去的手机屏幕，林濛忽然很希望能立刻跳过剩下这两个月，快点开始高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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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后，唐冰的日记再无动向。

唐冰的纠结犹豫似乎隐藏的很好，林濛也曾试着向还留在学校的郭羽乐打探，但郭羽乐表示唐冰一切正常，甚至一点考生的紧张感都没有，讲题事业甚至发展到了隔壁文科班，连仅剩两人而显得空荡的228宿舍都热闹了起来，从开始只有冉馨玉时不时过来找唐冰问数学题，到后来刘雅静、赵安悦，人越来越多。

老师们开始也担心过唐冰会不会因此影响成绩，但唐冰表示自己给同学们讲题也能巩固自己的知识点，加上几次模拟考中，唐冰的成绩都很稳定，渐渐也放下心来。

毕竟现在还留在学校的学生里，唐冰已经是理科班第一名了，拉开第二名几十分的那种。

殷老师也惋惜过，唐冰要是去了更好的学校，会不会比现在成绩更高，但看学生自己都没有放在心上，也不好多说。

在黑板上一天天更新的倒计时跳到“15”时，殷老师逐个通知在外的高三生们回来拍毕业照。

要结束了。

前一天晚上熄灯后，郭羽乐已经睡下了，唐冰拉开抽屉看着自己的日记本，良久，她轻叹一声，重新合上抽屉。

她现在实在没心情写日记了。

只剩下十四天了，她彻底没有退路了。

这段时间，唐冰到处给人讲题，自然不是为了提升自己的成绩，毕竟从高二开始就没少给舍友们讲，该巩固的知识点早都巩固得差不多了。

说出来，谁都会觉得荒唐。

唐冰不仅不是在提升自己，她甚至，在有意识压自己的分数。

这个想法过于离奇，只要暴露，别说老师家长，估计曾文她们都会从冲刺班杀回来骂人。

所以唐冰不敢去冲刺班，以朋友们对她的了解，在冲刺班要是成绩提升太慢的话，都会发觉不对。

留在白塔是最好的借口，白塔师资全靠几个一中调派过来的老师，还有大片够不到本科线的学生拖着进度，唐冰可以把成绩压到超出目标，但够不到双一流大学的成绩。

有天赋，有奇遇，却这么糟蹋，满世界恐怕都没几个像她这样的。

可她就是舍不得。

舍不得大学陪了她三年的朋友们，在前世，那几个朋友可以说是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之一了。

如果说伊雪是唐冰初中时仅有的陪伴，童莜凝是拉着唐冰走出来的引导，那大学的朋友们，则是真正教会她如何正常地和人相处。

三个阶段三份牵挂，都是唐冰如何也割舍不掉的。

如果报了别的院校，唐冰真的想不到要怎样才能自然地和她们相识。

权衡之下，唐冰还是放任自己发了这场疯。

两辈子的积累足够让唐冰即使放弃更好的学校也不会过得太差，何况木市大学本身也是不错的院校，而那些朋友们，错过就是真的错过了。

唐冰从来没有后悔这个选择，只是，做出这种和主流观念背离的事，她再怎么坚定，还是难免有些心慌。

现在，高考也就在眼前了，就算被人知道，就算她突然后悔，也不会改变什么了。

按着心口，唐冰一遍遍向自己解释，可那份焦虑却始终挥之不去。

今晚恐怕又是个难眠的夜晚了。

望向窗外，唐冰再次低叹一声。

随着高考倒计时越来越少，她失眠的毛病也越来越重，都不用她再故意压成绩，状态变差对成绩的影响就足够了。

为了避免高考翻车，看来得去开点安眠药辅助一下了。

揉揉酸胀的额角，唐冰试图分散自己的注意力，舒缓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