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微的冰凉在额间一触即离,洛听潺知道,那是男人的指尖。有什么在抽离,犹如午后日光的暖意在逐渐远去。
洛听潺下意识抗拒这种失去,轻微弹动的身体被牢牢笼罩在男人身下,拂过来的手腕被另一只带着凉意的手指攥住压在头顶。
轻微晃动的视线里,男人漆黑的眼瞳满是温柔的沉静,也涌动着一层晦暗的雾色。
他俯身低头,冰凉的发丝滑下一绺,在少年眉间印下轻而润的一吻,似要抚平少年眉间的褶皱,又像是要留下独占的印记。
“别怕。”
低不可闻的一声,似是安抚,却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
“怎么能有,别人的味道呢……”
叹息般的呢喃,混着天然的疑惑,受了委屈般的嗔怪和一些更为深沉的意味。
那声音像是蚂蚁爬过耳膜,洛听潺浑身过电似的,从头到脚缭起一股子酥麻的颤栗。
那是生物面对危险时本能的反应。
有什么在叫嚣着远离。
洛听潺那只还未来得及被禁锢的手,抓住了眉间男人的指尖,他凝视着男人的眼眸,沉默。
似乎察觉到了某种危险,连流动的空气都变得滞涩。
或许只是一瞬间,又或许是很久,两个人一高一低,目光对视着。
一个是不透光的黢黑,一个是午后日光般温暖的琥珀色。
忽然,握在男人指尖的手指松了力道,洛听潺撩起一缕男人因为姿势垂坠落在他脸颊上的发丝,别到男人耳后,近乎安抚地抚了抚他鬓边的发丝。
然后,洛听潺微微仰起的头颅和肩背往下一沉,结实靠在椅背上。
用近乎赤忱的坦然彻底袒露在男人身下。
似乎在说,你来,我不怕。
你可以用你喜欢的方式,覆盖掉你不喜欢的味道。
一声轻笑从男人唇边溢出,他低声呢喃:“蝉蝉,好乖……”
微阖的眸子里某种闪烁不明的意味如薄雾般缓缓散去。
没了阻碍,少年的手腕却仍旧被禁锢在掌心,他像捏起一片微尘般轻巧,将那颗菩提子般散着蒙蒙毫光的圆珠从少年眉间抽离。
缓慢而不容置疑的。
灿金的金芒映入眼底,打破了洛听潺过往所有的认知。
他以为,只是情人的间的吃味。
虽然带着近乎偏执的独占欲。
但他可以纵容。
原来不是。
不是。
男人没看到似的,指尖抚过少年蹙起的眉头,在他因惊怔而瞪圆的眼尾摩挲,划过鼻梁,拇指微微用力,将淡而粉的唇按下一个微微凹陷的弧度。
随之而来的,是落下的吻,沿着指尖蜿蜒的轨迹,一点一点,覆盖上自己的印记。
洛听潺没有反抗,或是忘记了反抗。
许久,他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你……”
男人已经停止了那近乎有些病态的亲昵,但还是将少年拢在怀里的姿势。
听到少年的声音,他忽地伸手遮住了少年的眼睛,用几乎示弱的语气低喃:“蝉蝉,别这样看我。”
下垂的眼睑里暗沉的雾气渐渐积聚。
别这样看祂。
祂会忍不住……做一些更过分的事。
将祂的殿下弄哭。
弄得……
哭不出来。
男人眯了眯眼睛,神色近乎愉悦。
洛听潺抓住男人手腕拉开的动作一顿,卸去了施加的力道。
看不到,索性闭上眼,眼前的世界漆黑,他脑子里闪过很多东西。
沉默了会儿,洛听潺重新开了口:“濯月,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一切都如你所见。”
濯月近乎叹息般道。
“蝉蝉,我是怪物。”
天幕黯淡,夜色靡靡,祂注视着被牢牢圈在身下的少年,眼睛都舍不得眨一下。
祂等这一天等了太久。
等一切揭破,那些晦暗的,肮脏的真相展露在眼前,祂再不会顾忌。
可以明目张胆地圈下牢笼。
全然的侵占。
印上祂的标记。
没有人可以觊觎。
怪物的祭品。
*
哪怕之前发生在眼前的那一幕已经预示了男人的不同,但亲耳听到对方的承认到底是不一样的。
一瞬间,过往种种在脑海里浮现。
瀑布边的偶遇,男人不谙世事的目光,凄风冷雨中破败木屋里应有尽有的一切。
旅社掌柜奇异的尊敬,迦叶寺高僧古怪的熟稔,雨雾朦胧中坐落的古宅。
行为奇诡的下仆和一夜之间栽满的漫天花海……
还有,那总是一身微凉的气息。
从始至终,他真的毫无察觉吗?
洛听潺苦笑。
但其中,又总少不了关键时候,及时出现的身影。
在凤凰山迷了路。
听到旅社半夜诡异的声响。
在学校厕所见到诡笑的中年男人。
走在街道上兜头掉落花盆。
他总是来得那么恰当又及时。
太多的情绪混在一起,反而简单了起来。
洛听潺保持着被男人笼罩的姿势,眼睛仍旧覆盖在男人微凉的掌心下。
他说,声音出奇的冷静:“濯月,你说过从不会欺瞒我。”
男人听完,覆盖住少年眼睫的掌心轻轻摩挲,全然猩红的瞳孔慢慢回复成夜色一样的黑,祂轻轻的,轻轻的眨了下眼。
瞳孔中混杂着遗憾和愉悦,说不清哪一种更多一点。
祂漫不经心地想。
哦。
殿下,原来你的反应是这样啊。
只是这样呀。
唉,那有些事就不能做了啊。
好可惜……
但这样的殿下。
好乖呀。
怎么,能那么乖呢?
太乖了……
祂蹙眉目光落在少年脸上,一时竟有些苦恼。
殿下,您这样纵容的饲主,会很辛苦啊。
毕竟,怪物的本性。
是贪婪啊。
男人微微笑着,深沉的夜色在他美丽的容颜上雕琢处莫测而诡谲的暗色。
他却用近乎于温和的语气回答:“是的啊,祂允诺从不欺瞒殿下。”
洛听潺一听,几乎气笑了:“你这是偷换概念。”
“蝉蝉,我未曾食言。”濯月眨了下眼,眼眸里的目光近乎于愉悦的狡黠,“祂从未承认过什么,也从未掩饰过什么。”
“蝉蝉,你不能否认。”
洛听潺凝噎,确实,男人说的是事实。
似乎察觉到他的软化,男人在他抿着的唇上亲了下,低声道:“你不能将世事的出乎意料化作被愚弄的愤怒,并以此迁怒于你的男朋友。”
“他多无辜啊。”
洛听潺:“……”
洛听潺从不知道自己的男朋友这么能言善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