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听潺整个人完全怔在原地,一颗心像是泡在温水里,被一只大手揉了又揉,感动到近乎泛起一股酸涩。
剩余一点微小的余裕,思考着濯月的话。
即便濯月如今进步很大,在他的认知中,他还是那个不食人间烟火需要被细心照顾的人。
他一直以为自己隐瞒得很好,不成想一切忧思都被男人看进眼里,他不问,只是在等他主动告知。
如今说出来,也是在他情绪大幅度波动后出于对他情况的忧虑。
他没有控诉他的隐瞒,没有质问没有争执,嬉笑怒骂全都没有,只是说,他想和他一起分担,他会一直都在。
用近乎温柔的方式说着最令人心安的话。
他想,或许濯月是对的。
他因为单方面不想濯月涉险而选择隐瞒,独自面对,却不知将一切看进眼里的男人在苦恼男朋友隐瞒不愿告知自己的同时,还要另外添加一份对他自身安全的忧虑。
如果换成是濯月,他并不会感动于他对自己的体贴保护,反而会对他这种自我感动似的行为愤怒。
因为在乎,所以更想和他一起承担,而不是一无所知地被护在对方用身体搭建的避风港里。
复杂的情绪充斥在脑海里,洛听潺一下子似乎有很多话想要说。
他想将一切和盘托出,将所有的疑惑和不解都告知濯月,寻一个答案。
从复归旅店到人偶娃娃,从学校厕所那张诡笑的脸,到那日无故坠落的花盆,到昨天那场突如其来的暴雨,到昏迷不醒的沈朝。
他这段时间遇到的一切的一切。
他甚至升起一股带着濯月一起去沈宅的冲动,可冷静思考后,他还是选择按住了濯月的手背,说:“等我回来,都告诉你好不好?”
正因为有太多的话要说,现在反而不是最好的时机。
沈厘州那边等得急,而这些事不是一两句话说得清楚的。贸然带濯月去沈宅,也并不是一个好的决定。
*
上了车,隔着车窗对站在原地目送自己远去的男人挥了挥手。洛听潺轻吁一口气,转过身目视前方不断后退的道路,暂时将刚才所有纷繁的思绪抛在脑后,沉下心神准备应对接下来的情况。
仲孙从角落里的阴影处走出来,落后一步站在濯月身后,目光和男人一样追随着不断远去的车子:“公子,您不是说不会插手吗?”
直到车身彻底从视线中消失,濯月又站了一会儿,才转身往回走,及地的裙摆漫过鹅暖石铺成的小径,他负手身后,走得不疾不徐,垂坠到臀部的长发在空中荡开美丽又散漫的弧度。
“是说过。”
很久,久到跟在身后的仲孙以为得不到回应时,空气中响起男人溪水薄冰一样的嗓音。
漫不经心又不容置喙的语气。
“可蝉蝉在害怕。”
“它们让蝉蝉害怕了。”
不见风暴,却蕴含着常人无法察觉的危险。
那一刻,在无人看到的地方,男人的漆黑的眼眸像一个漩涡,深不见底。
仲孙默然片刻,语气有些迟疑和忧虑:“可这样,公子您的身体……”
他没有说完未尽之语,因为他知道,这注定是一句不会得到回应的话。
裙摆漫过一阶又一阶楼梯,男人独自进了主楼,一门之隔将忠诚的管家拦在身后,他走到最高处,坐在窗前摆放的木墩上,从四方的开口眺望。
空气中尘埃浮动,昏暗的光线下只看到一截雪白的下颌,和因为气流微微曳动的发丝。
许久许久,寂静到近乎幽谧的空间,近乎叹息的低喃响起。
“殿下,我又一次毁诺了。”
“我没有做到等你来找我。”
“我也无法看你独自彷徨。”
“我想,或许在直面最狰狞的怪物之前,你应该享有一份宁静。”
“蝉蝉,珍惜眼下吧——”
他垂下眼,浓密纤长的漆黑眼睫遮挡住眼底的猩红。
“怪物始终是怪物——”
“无论披上多温柔的假面。”
“到时候,你会怎么选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