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客人。”张掌柜道，“我只是想告诉您，您是特殊的。”

“擅自将小宝送到您身边是小老儿我的私心，但小宝至简至纯，即便神智有所恢复，也不会做出什么危害您的事。”

洛听潺能听出来张掌柜语气中的诚恳，每个人有每个人的立场，站在张掌柜的角度，或许他是不得已为之，没什么错。但他这种先斩后奏的行为，确实给他带来了一定程度的困扰。

洛听潺语气冷淡:“娃娃确实没有做出伤害我的行为，但它本身似乎有些遗留问题。”

他将事情大概说了，问:“张掌柜您清楚这个事吗？”

又回到了最初的话题，洛听潺打这通电话的目的始终是寻找解决方法，而不是兴师问罪。

张掌柜语气诧异:“那小宝——也就是娃娃有什么反应吗？”

洛听潺看着桌子上的红肚兜小娃娃:“一开始没有，后来近距离接触挣扎得厉害，被我按住了。离开后又恢复了原样，跟普通人偶娃娃没什么区别。我尝试过和它沟通，没有得到回应。”

张掌柜疑惑:“不该啊……小宝虽然神智不太正常，但是本身的底子在那，什么东西能让他反应这么大，甚至失去了和人沟通的能力……”

洛听潺耐心等着他的答复，没有催促。

张掌柜沉吟半晌，忽然问:“客人，您尝试和小宝交流时，有其他人在场吗？”

洛听潺一愣:“没有。又不是什么好事，叫别人做什么?”

张掌柜:“我的意思是，您比较亲近信任的人……”

“没有。”洛听潺，“我是自己一个人做这件事情的。在不确定有没有安全隐患前，我不想将更多的人牵涉进来，尤其是亲近的人。”

说到这里，洛听潺的语气一下子严厉起来:“张掌柜，或许我一个普通人的力量过于单薄，斗不过您这一类拥有超自然力量的精怪，但若是我的亲人朋友因为这件事受到伤害，我就是不要这条命，也一定会追究到底的!”

张掌柜讪笑，急忙安抚道:“怎么会!不会的!小老儿我将小宝化作娃娃送到你身边只是想沾沾光……绝无什么害人的心思!我张兰笙可是本本分分的生意人，复归旅舍也是上了牌子的……”

他就算有那个心，也没那个胆子啊……不说这人自己本身，就大人对他的态度这一点，他就不可能做出有可能危害到洛听潺的事情，他老张家没有这种恩将仇报的人!

当初提出要送赔礼时大人也在旁边，他其实没怎么抱希望，只是到底不愿小宝白白消逝，才壮着胆子提了。不料大人一副视若无睹的模样，他仔细斟酌后，还是选择把娃娃送了出去。大人做事总有祂的道理，不阻止已经算是一种默许。他不需要知道问什么，只要知道这于小宝已经是天大的好消息就行了。

原本他以为，是因为大人在旁边，小宝才不敢回应。毕竟当初在旅舍时，大人虽然没有明说，但态度上分明是表现得尽可能像一个普通人。他们自然不会也没有那个胆子拆台。

小宝神智模糊只剩本能，对大人的恐惧就更加深刻，被吓住不敢动弹是极有可能的事。

但当时大人并没有在场……

难道真遇到了道行如此深厚的人?

张掌柜皱眉，忽然想到什么:“客人，您的同伴有没有赠送你什么东西?”

“同伴?”张掌柜口里的同伴，洛听潺除了濯月想不到第三个人，他蹙眉，“有是有，但这又关濯月什么事？”

张掌柜不敢说得太清楚，只含糊道:“如果是贴身佩带的什么，下次您在尝试和小宝沟通前，或许可以先把东西取下来……”

但洛听潺又不是傻子，话虽然说得含糊，意思却很明白:“你是说濯月送我的东西有问题?”

张掌柜支吾:“不是，小老儿只是知道大人手里的东西都不是凡物……或许刚好克制小宝呢？”

看来濯月在张掌柜心中的地位很高……洛听潺垂眸，沉吟片刻后回:“您说的不是没有可能，我一会儿会做实验验证这个问题。但说了这么多，您还是没有回答我，小宝的问题该怎么解决。”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喑哑的嗓音传出:“无论如何，希望您相信，小老儿的初衷并不是要伤害您。将小宝交给您时，您已经拥有了所有处决他的权利……如果实在找不出问题源头，您不妨将小宝交出去，他只是在您面前才这样乖顺安静，实际上他并不弱……无论如何，请将您的安危放在第一位。”

小宝只是本性良善不与人为害，并不是说就真的来个什么猫猫狗狗都可以欺负他，不然作为真身是灵音竹这种宝物的精怪，一只竹子痴痴傻傻游荡了那么久，早被生吞活剥了。

再则，以大人的态度，要是洛听潺出了什么事，张掌柜真怕天下大乱。尽管张掌柜并不认为有大人在身边，少年能出什么事，但凡事总怕个万一，如今海晏河清，天下安康，这个责任他和小宝死八百次都担不起。如果小宝真的不敌，大人也会出手，如果没有，那就表明小宝命该如此，本身精怪之间彼此吞食增长修为就是一种常态。

张掌柜只是一时不忍才做了个推手，无论结果如何，他都不会产生任何怨怼，人生难得一圆满，这是他们这一类因执念而存在的生灵最知晓不过的事。

洛听潺听到这里，脑海里浮现出青年抿起嘴角笑得眉眼弯弯的模样，颊上露出两个酒窝，你朝他笑时，他总会回一个更灿烂的笑容，在洛都那段时间，小宝也帮了很多忙……

不管是人还是其他什么，洛听潺并不是能眼睁睁送这样一个自己认识的生命去死的人。

他压低了声音:“我先尝试能不能和小宝沟通……只要问题不在小宝身上，我决不会将他交给沈朝。但是如果事态严重，我压不住，为了防止我身边的人被误伤，我或许会将小宝交给其他大师，尽可能保证小宝不受到伤害。但有些事情最怕万一……张掌柜，我体谅你您，也希望你有个心理准备。”

洛听潺决不想花盘的事再发生第二次!

他叹了口气:“其实，您若是能解决这件事是最好不过的了，这样你方便我也方便，小宝的安危也能得到保证。”

这时电话那头的张掌柜忽然道:“客人，您说……你口中的沈朝会不会和小宝要找的东西有关?”

洛听潺心中一动:“您是说，或许这不是危机，反而是转机?”

张掌柜道:“我也是忽然想到的，毕竟您说双方的反应都很大，据我所知，小宝除了执着于找那样丢失的东西以外，对其他的任何事物都不曾有过些许在意，当然，出于本能，它很喜欢您。”

洛听潺若有所思:“按照这个思路……那么是不是说明，不光沈朝身上的东西在觊觎小宝，小宝也在觊觎它?”

张掌柜:“垂涎和畏惧……按照您对当时情形的形容，如果小宝丢失的那样东西真的在它身上，那么，它不光是觊觎，还有恐惧。”

洛听潺:“偷了别人的东西，正主找来了，既有想干掉正主彻底将宝物据为己有的贪婪，也有本身作为见不得光的偷窃者的惶恐和怕彻底失去宝物的戒惧……”

“或许，这件丢失的东西，不光对小宝极其重要，对它应该也有着什么作用。”

张掌柜赞同了洛听潺的分析:“如果是这样，那么先急的不一定是小宝……毕竟小宝已经找了这么多年，不差这一时半会儿。”

洛听潺:“的确……方便加个私人联系方式吗？后续有进展方便随时联系您。”

两人互通了x信，洛听潺一边加一边还想，现在就连精怪诡物都与时俱进了。

洛听潺正要挂断电话，张掌柜说了句:“客人，如果小宝寻找多年的东西真的在它身上，您尽可以将小宝交出去。”

他说:“那是属于小宝的战场。”

洛听潺没有大包大揽什么，只道:“我会认真考虑您的提议。”

挂断电话，洛听潺从颈间取下骷髅小人放在桌上:“骷骷，你待在这里，我去玻璃花房一趟，十分钟就回来。”

骷骷用指尖勾住他的手指，做了个拉勾勾的动作，在他的掌心处贴了贴:“咔吧咔吧。”

洛听潺就当它答应了，捏着红肚兜小娃娃就出了门，只留下银灰色的小骷髅人站在桌子上，黑洞洞的骨质眼眶直勾勾盯着少年掌心的小娃娃，脑袋随少年的身影移动而缓慢转动，发出骨节扭动的轻微咔嚓声。

洛听潺试了好几次，可惜小娃娃仍旧毫无反应。

看来不是骷骷的问题。

洛听潺蹙蹙眉，回到房间，重新将小骷髅人戴回颈间，手指敲了敲桌子，决定明天去拜访法厄禅师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