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风回雪似的嗓音咬出两个字。
“蝉蝉。”
洛听潺那一刻什么也没想，下意识寻着声音侧头，熟悉的轮廓先进入视线，接着聚焦定格在脸上，后之后觉的，惊讶和欢喜才涌上来。
很快，欢喜盖过了惊讶：“你怎么来了?”
濯月向前一步，靠得更近，是袖口挨着胳膊的距离。
他今天穿的是男装，白衬衣深色长裤，扣子扣到最上面一颗，长发用一根丝带绑了起来，高高的马尾垂在身后，在空中甩出漂亮的弧度，像是漫画里走出来的人，华丽禁欲中多了丝缕凌然英气。
“想你了，就来了。”他垂着眼睛，声音低低的，听不清明显情绪，颤动的眼睫却显出几分爱娇和怜弱来。
洛听潺绻了下手指，心里像是有什么挠了一爪子，又痒又酥：“你说的可以期待更多，就是这样?”
濯月：“嗯。”
洛听潺咬住唇，想要抑住，唇边还是漫出笑来：“我带你逛逛我们学校吧。”
想起有些奇怪的清洁工大叔，他转过身，却不见人影：“咦，人呢？”
濯月微垂的眼里闪过明灭的光，低声说：“刚才走了。”
“是吗？”洛听潺听了就没再多问，和亲密的人分享心情般道，“刚才那大叔有些奇怪……”
*
两人从办公楼走出来，穿过花园，走在教学楼下时，拐角过来一个女生，一看，是班上的学委何婉婷。
洛听潺和濯月说了笔记的事，主动迎上去。
何婉婷是双手将笔记本环抱在怀里的姿势，近了，在洛听潺面前站定，目光在少年身旁的男人面上划过几瞬，脸红了些。
她微低了头，手指将头发往耳后拨了拨，鼓足勇气，用很小的声音问了句：“可、可以单独谈谈吗？”
洛听潺眼里划过疑惑，很快想到什么，答应了：“好。
话音刚落，胳膊上忽然一紧，洛听潺低头去看，濯月不知何时拽住了他的袖口。
高高大大的男人站在那，眉眼低垂看不出明显的情绪，秀丽纤细的手指却拽着袖口不放。
像是撒娇，又像是耍赖。
小孩子脾气。
洛听潺一时心头有些微妙，这是……吃醋了？
安抚地拍拍袖子上坠着的手：“在这等我，我很快回来。”
一旁的女生看着这一幕，咬了咬唇，目光在周围快速扫过一圈：“我们去操场说吧。”
*
操场上没什么人，何婉婷走在前面，洛听潺在后面跟着，穿过半个操场，女生在一颗巨大的云松下站定，洛听潺也跟着停下脚步。
两个人面对面站着，沉默片刻，洛听潺先开了口。
他微笑着，什么也没说，只念了一句诗，口吻很温和：“感君千金意，愧无倾城色。”
出自孙绰的《碧玉歌》，他知道平日里喜好古诗词的何婉婷能听懂，这是他能想到的最能保全女生颜面，又不伤害她的方式。
不说出来，就不会难堪。
十个字已经委婉地表达了他的拒绝。
对面的女生红了眼眶，既为这拒绝，也为这温柔。
她知道面前的少年已经看穿了自己的那点少女情丝，在尽量顾全自己的颜面。
你看啊，她喜欢的人啊，就是这样好。
所以，她更要有勇气，说出自己的喜欢，至少以后回首往事，不会懊悔自己不曾尝试过。
“洛听潺，我喜欢你，很喜欢很喜欢。”女生稳了下情绪，“我很久以前就想，要在操场的这棵云松下和你表白。”
“我知道你对我没有那种喜欢，可是，我终于说出来了。”她吐出一口气，笑起来。
洛听潺听出她语气中的释然，短短的时间内，从暗恋到失恋，女孩踏出了勇敢的一步，然后和自己达成了和解。
他跟着露出笑容，什么也没说，只是无声聆听这份心意，然后沉默着陪伴少女沉淀情绪。
半晌，何婉婷将搂在怀里的笔记本递过来：“谢谢你的笔记，它对我帮助很大。”
洛听潺接过来：“有帮到忙就再好不过了。”
女生问：“能抱一下吗？”
“不行也没关系，我……”
洛听潺的为难在女生仓促移开的目光里消散下去，伸展手臂主动给了女生一个拥抱，一触即分：“你是个很棒的女孩，以后一定会遇到更好更优秀的男生，那时，你们两情相悦。”
女生哽咽着笑出声：“会的。”
这个一触即分的拥抱里，女生下颌抵在少年肩头的那几秒，目光在远处凝了片刻。
退开后，忽然问道：“你有喜欢的人了对吗？”
洛听潺没想到女生会问这样一个问题，不过他没有避开这个话题，也没有隐瞒：“嗯。”
女生抿抿唇：“是刚才你身边那个人吗？”
洛听潺有些惊讶于少女的敏锐，点点头：“是的，我喜欢他。”
他的态度十分坦然，现在法律已经保证了同性婚姻的合法性，但是更多人接受的还是传统的阴阳调和，异性相恋。
他不知道女生怎么看，但他喜欢濯月这件事，无需遮掩。
说起那个人，少年的神色都不由变得温柔了许多。
何婉婷察觉到这点变化，忽然笑起来：“你们很般配。”
都那么耀眼。
她说：“祝你们幸福。”
洛听潺笑起来：“会的。”
女生：“我们还是朋友吧?”
洛听潺：“当然。”
“再见。”
“再见。”
*
女生走后，洛听潺笑着摇头，要去找上面等他的濯月，一转身，碰上一堵坚硬的人墙，眼看着要撞上，前一秒被一双手托住了往前倾的身体，但还是几乎大半个人都倾进了对方怀里。
冰凉的丝绸衣料贴到了下巴和部分脖颈，男人靠得更近了些，微凉的呼吸打在耳侧，洛听潺清晰地听到自己起伏的心跳一点点在加快。
几秒后，男人叙述：“表白被拒绝，可以得到一个拥抱。”
洛听潺愣了下，不等他反应，男人低声问道：“那男朋友呢？”
他垂眸，目光落在少年身上，眼睫倒伏下一片晦暗的阴影，无声索取着什么。
怎么、怎么这么爱撒娇……
洛听潺绻了下手指，轻轻地吸了一口气，捏住男人衣角的手一下攥紧。
下一刻，仰起头，在男人的目光中，飞快亲了他一下。
很轻的一下，又快又轻，像一片雪花落在唇角，微凉，偏软，转瞬融化，留下一点湿漉漉的水泽。
以至于男人还没做出反应，少年已经从男人怀里退了出来。
蓝天白云，有风吹过，云松颤动，枝叶间簌簌摩挲。
一片松针飘落在少年肩头，少年却丝毫未觉。
他用手捂住自己的眼睛，只露出通红的耳朵和脸颊，试图用说话声掩饰自己过快的心跳声。
“咳，男朋友——”
“可以得到一个亲亲。”
对面的男人指尖触在被亲吻的那一小块皮肤，轻轻摩挲，目光明明灭灭，像是被打开枷锁的怪物。
视线黏在少年的唇上，下一刻，重重的碾过，像是在对待一些更觊觎的什么。
视线逡巡而过，他唇边勾出一抹隐约的弧度，终究垂下眼，掩去了目光中愈发浓稠的垂涎。
亲吻、抚摸、耳际厮磨……仲孙说得对，人类情侣间可以做很多事。
只是这种程度，还远远不够。
但美味的食物，需要更多的时间发酵，祂有充足的耐心等待。
男人上前，掌心覆盖住少年捂住眼睛的手背，凑在耳边，低声询问：“男朋友，味道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