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霍曜来给谢佐施刑,竟一时没找到他,仔细一看,才发现他鬼鬼祟祟躲在一块大石头背后,从头到脚用黑布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猩红的眼眸。
又在作什么怪?
“谢佐,出来受刑!”霍曜喝道。
谢佐拒不出现,反而更往里面躲了躲。
霍曜皱眉,扬起一股狂风吹走了谢佐头上可笑的黑布。
谢佐无法,只得走出来,仰头倔强地看着他,没好气道:“怎么,蒙着头就不能受刑了?”
霍曜盯着谢佐那张霉绿色的脸,很是无语,“你又乱吃了什么?”
谢佐一脸晦气,“那头夜叉果真有毒,吃了它到现在还没消化,还把我的脸搞成这个样子!”
霍曜无言,沉默了会儿,道:“开始吧。”
谢佐看着他掌心熟悉的电光,想起老洛的指点,忙道:“等一下。”
谢佐迅速脱掉了身上的衣服,还小心翼翼地叠起来放到一边。
霍曜看着赤&条条的谢佐,嗯,他全身上下都变成了霉绿色,很像一尊长满了苔藓的石像。
“你脱衣服做什么?快穿回去!”
谢佐认真道:“这是你送给我的第一件礼物,我怕它被雷劈坏了,等受完刑就穿回去,来吧。”
霍曜迟疑了下,狂风携卷着雷电劈下。
衣服又被风卷回到了谢佐身上,当然,该受的雷刑一点没落下。
受完刑,谢佐虚弱地躺在地上,看着高高在上的霍曜,“大雷神,你就不能手下留点情吗?”
霍曜不理他,却将一套崭新的衣物连同一双黑色鞋袜丢给他,“穿起来。”
谢佐笑了,又送他礼物了?这厮果然虚伪,明明想与他双修,却要如此迂回。
谢佐歇了半天,坐起身,捡起鞋袜好奇地翻看一番,“这不是你身上的东西,从哪来的,竟然没被血雾腐蚀?”
霍曜懒得解释,“穿好。”
谢佐看了眼霍曜,学着他的样子把鞋袜穿上,站起来跳了两下,“咦,挺舒服的,完全合适!”
霍曜看他雀跃的样子,不太自然地移开了目光。
一缕青烟从谢佐脚上黑靴里冒出,慢慢化成了一个身穿五彩锦衣、面目温婉柔和的女子。
女子看向谢佐,有些好奇,“您是天尊大人很珍视的人吧?”
谢佐挑眉,“你是谁?”
女子向他作揖,“我是针线神,这套衣物是我耗尽心血之作,感激天尊大人对我的帮助,希望您能喜欢。”
女子说完就消失了。
谢佐心里不是很舒服,有种要把鞋袜立刻脱掉的冲动。霍曜这厮,竟然把他的相好给他做的贴身物件送给他,这是看不起谁呢?他堂堂妖王是会缺鞋穿的人吗?
霍曜也没想到针线神赠送的衣物里还有她的一缕残魂,心中也有些感慨。
谁知,底下谢佐却开始发疯,踢掉了刚穿上的鞋袜,又点起火将衣服鞋袜一股脑扔进了火堆里。
霍曜落下来,一脚踩灭了火焰,斥道:“谢佐,你又在闹什么?”
谢佐冷哼一声,抱起双臂转过身,不搭理他。
霍曜将针线神赠送的衣物捡起,发现衣物毫发无损,训斥谢佐,“不喜欢就不要,何必毁了别人的心血!”
谢佐:“哼!”
老洛眼看一场误会要升级,忙从谢佐衣袖里飞出来救场,“陛下误会了,针线神和大雷神天尊大人可是清清白白完全没有私情的——!”
谢佐:?
霍曜:……
老洛虽然害怕霍曜,可为了主人的求偶之路也是拼了,大着胆子道:“针线神是凡人所化,她生前与夫君恩爱和睦,死后飞升仍对夫君念念不忘——”
原来,针线神原是人间一名织娘,一手针线功夫出神入化。一日,她与夫君回家省亲,却遇到山匪劫道,被偶然路过的霍曜所救。直到多年后她飞升成专掌针线的小仙,才知道当日救他们夫妇的是大雷神霍曜。
“……据老身所知,针线神已于昨日陨落,她天劫已到,是大雷神亲自行刑,没有熬过去。行刑之前,针线神将这套衣物送给了大雷神以示感激。陛下,这套衣物可是不可多得的宝器,大雷神可是很珍视您呢——”
老洛一边说一边往谢佐衣袖里躲,它一点也不想引起霍曜的注意,还解释道:“我并非有意窥探,只是这世间发生的事都会自动被我知晓,不是故意的——”
可惜,霍曜还是注意到了它,一把捏住它将它从谢佐衣袖里抽了出来,“你是洛书?”
老洛赔笑:“那都是上辈子的事了,老身现在只是妖王陛下的一本闲散读物。”
谢佐正有些尴尬,看霍曜问起了老洛,忙借此转移话题,“你认识老洛?”
“老洛?”霍曜对谢佐扬起老洛,“这是天书下册—洛书,上册河图已入大神境界,它却惯会妖言惑众,一张口舌搬弄是非,生起多少仇怨,直到堕落成魔,当年被天父亲手镇压在此,它竟还活着。”
老洛长叹一声,“世人皆误我——”
谢佐怕霍曜把老洛没收,忙抢它回来塞进衣袖里,“这是我炼化的法器,什么天书,别乱动我的东西。”
霍曜是真的想没收的,可想想这洛书已认主,暂时也没作妖,先忍下了,只提醒他,“这老妖惯会作弄口舌蛊惑人心,少听它胡说八道。”
谢佐道:“它是妖我不是吗,用你提醒?”
事已至此,谢佐惊觉他把老洛之前的嘱咐忘了个一干二净。老洛说霍曜自小由天地的灵相带在身边亲自教导,喜欢知书达理举止和缓进退有度……他好像全做反了。
谢佐思索着该怎么找补。
霍曜则望着他有些出神。
一时间,谢佐和霍曜谁都没有说话,气氛竟微妙起来。
霍曜想了下,今日雷刑已毕,他也没必要再待下去,正要走,被谢佐拉住了。
谢佐脸别到一边,含糊道:“衣服,给我。”
“你不是不要吗?”
谢佐一把夺回了搭在霍曜臂弯里的衣物,“从来没人敢把给我的东西再要回去!”
霍曜暗道:这孽畜性情乖张霸道,稍不如意就走极端,不知还要多少年才能褪去戾气,天父啊,您真是给我留了一个烫手山芋。
谢佐把新衣服收起来,突觉腹内一阵疼痛,不禁弯了弯腰。
“又怎么了?”霍曜问他。
疼痛只有一下,不过谢佐打算抓住机会,他跪倒在地,头上冒出冷汗,“肚子疼……”
霍曜有些怀疑,雷刑都受得,肚子疼……
谢佐身体蜷缩成一团,“好疼啊,我会不会被那夜叉毒死?”
谢佐一边装样一边怀疑,霍曜这厮最是心狠,不活拆了他就算了,真的会照老洛所说,不会见死不救吗?
霍曜看着谢佐那张仍然绿油油的脸,迟疑了下,还是蹲下身将他扶进怀里,“别动。”
霍曜的大手放到谢佐肚子上,还未仔细探查,只听“咕~”
谢佐僵了下,“难道不是撑的是饿了?”
霍曜冷冷瞥他一眼,掌心里发出柔和的金光。
片刻后,谢佐只觉全身猛地一松,知道是霍曜帮他解了毒。
“你还会治疗?你不是杀神吗?”
“你说谁是杀神?”
谢佐闭嘴了,他发现自己总是三言两语就能惹到霍曜,这与大计无益,还是少说为妙。
他依偎在霍曜怀里,眨眨眼睛,很想冲动地再咬他一口,痛痛快快喝上几口血,可惜……
霍曜把他推开,“好了就起来。”
“哦。”谢佐站起来,“大雷神,我有个问题。”
“说。”
“本尊没害过什么人,为什么要被镇压在这里?”
霍曜不理他。
“按照你们的功德算法,我从一出生就吞吃了不少妖魔鬼怪,就算冲上人间那天是想吃人,这不还没吃到吗?怎么说也是功大于过吧,我现在不想吃人了,什么时候能出去?”
霍曜头一次听到被镇压在深渊里的妖物还想着能被放出去,“你凶性未除,一旦出去必定还要为祸人间,少想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好好受刑老实修炼,哪日去了凶性有所修为,天地自有法旨放你出去。”
谢佐低头,“我可能等不到那一天了,不是被你劈死,就是被血雾吞噬。”
霍曜觉得今日谢佐有些怪怪的,他好像比往日多愁善感许多。
谢佐叹息一声,“我听老洛说现在正是人间三月,山花烂漫的时节,好想去看看呀,山花长什么样呢?”
霍曜心中一动,或许谢佐并非无可救药,他如今对美好事物心生向往,若加以引导,真有可能舍弃妖性,开悟得道。
霍曜道:“你想看什么花,我可以给你带来。”
“真的?”
“嗯。”
谢佐环顾四周,又叹道:“我也不懂,你看什么花能进得了这深渊,就带什么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