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下过一场雨,操场上地面潮湿,跑道上有的地方被水灌了进去,胀鼓鼓的,踩上去柔软得很。
徐紫柠一手拿着个捡垃圾的长木夹子,一手提着一个袋子。
今天轮到她和另外一个女生去操场值日,就是每天晚上大课间要去操场上清理地面上遗留的垃圾。
另外那个女生刚好请了假,于是偌大的操场,全都该她去收拾,要是无意中被校领导检查到垃圾没有打理干净,则会在下周一升旗的时候做全校通报。
自己的事情当然得做好,肯定不能因为一己之力让整个班级蒙羞。
此时此刻,一阵冷风吹来,地上有个铁皮罐子,表面光滑,她夹了好几次都没夹起来。
突然一道身影过来,她感受到自己被一股温暖的气息所靠近。
那人将那罐子夹起,扔进了自己手里的袋子里。
她嘴里呼出一口热气,额前有几缕碎发,蓦地回头,显得整个人有一种破碎的朦胧感。
月光下,少女肌肤泛着银白的光,殷红的唇瓣微微张合:“你……怎么来了?”
周致洋只是淡淡看了她一眼,然后又垂眸看向前方地面,并没有回答她刚才提及的问题:“我看这边,你去那边吧。”
这边是操场整块宽阔的区域,那边是打羽毛球的场地,比起来要小得多。
“还不快去。”
还有几分钟就要上课了。
徐紫柠点头,然后走去了另一边。
偶尔转身会看向那个在点点昏黄灯光下的少年,他步伐稳健,身形颀长,很快就从一边走到了另一边。
她舒口气,心想今晚要不是他来帮忙,恐怕自己上课都来不及回去了。
下晚自习的时候,徐紫柠起身对着周致洋道了谢,可是想到明天还要早些起来去操场再捡一遍,心里还是有些苦楚,本想着另一个住校的同学早上能够去帮忙看下,谁知道恰恰请假还离了校。
“明天不用早来。”
她顿足,转身道:“嗯?”
“每天我都会去锻炼,顺手之劳。”
徐紫柠被李小娜拉着,她咋咋呼呼回道:“那可太好了,紫柠明天就可以多睡一个小时了是吧?”
“也就一个小时,没关系的。”
他蓦地站起来,直直地垂眸盯着她:“徐紫柠,没见过你这么不识好歹的人。”
“好,那就麻烦你这位菩萨心肠的同学了。”
说完,她拉着李小娜转身离去,嘴里嘟囔了一句:“现在什么社会了,怎么还存在这么奇怪的人!”
“林子很大,当然什么鸟都有嘛,你看看张胖子,不也神经一个!不过,我倒是觉得,周致洋有时候还挺有气质的,长得那么好看,对女生还那么温柔,哦不对,是只对你那么温柔。”
“小娜,你居然说他温柔?”
走校的同学熙熙攘攘地涌向校门去,如一群脱网的鱼,路灯的光将黑暗驱退,每个人的影子都被拉得斜斜长长的,最后分不清谁是谁的影子,都汇在了一处。
“他只不过是这样的人而已,独断专行。”
“那你会喜欢这样的人吗?”
她撅着嘴带着惊愕的表情看向李小娜,然后带着一丝戏谑,只是觉得这个问题很好笑很夸张一般直接痛快道:“我怎么会喜欢这样的人?”
身后传来一阵骚动,只听得见一道熟悉的嗓音从身后传来:“喂,洋哥,你倒是走慢些啊,兄弟们都快跟不上了!”
只见周致洋迈着腿从徐紫柠身旁擦肩而过,差点将她撞到,他表情比这寒冬还更冷,像一块冰,目光带着股锐利,额头微微拧起,仅仅抬头瞥见他一眼,她居然有些小心虚作祟。
在其身后,是一帮男生跟随在张扬身侧,他还在不断追随着周致洋的步伐。
“你们这是……”
李小娜拉了拉胖子好奇问道。
“哦,今天是洋哥生日,我们伙儿出去给他过生来着,明明刚刚还好好的,这不知道一下子怎么了,突然间就这样了……”
原来是他生日。
难不怪今天来找周致洋的人就没断过,而且桌面上还放着一堆的礼物,以他的好人缘,这种场面徐紫柠本就见怪不怪了,可是居然没想到,今天他过生。
少女抬眸凝望着前面少年急匆匆走路的背影,身影穿过大门,走向一旁便消失在了视线里。
她垂眸,悠悠呼出一口气,将下巴埋进那纯蓝色羊绒的围巾里。
第二天,徐紫柠还是照着往常上学的时间去上课,刚走进教室,就觉得气氛有些压抑。
“紫柠,你终于来了!刚刚出事儿了!”
她当下背包,“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周致洋在操场上跟人打起来了,听说被人拿石头敲了头流了很多血,救护车都来了,张扬陪护着去医院了。”
“怎么就跟人打起来了?”
“好像是那人在操场上随意丢垃圾刚好被他看见了,肯定是因为这事儿才打架的。”
李小娜瞄她一眼,轻言轻语道:“他不是今早要帮你去操场值日吗?”
徐紫柠着急地跑出了教室,想去办公室找唐波了解事情经过,可是他不在,听说也跟着一起去医院了,她顿时觉得心里一阵失落和焦急,看来他这次受伤挺严重的。
要是因为帮她值日出了这等意外,那她也有责任。
后来她从隔壁办公室的英语老师口中才得知了操场上发生的经过,真的就是周致洋让扔垃圾的同学将垃圾捡起来,结果那男生也不是省油的灯,属于混社会的,不愿意配合,三言两语两个人就打起来了,那男生打不过周致洋,便抓起墙角的石头趁着他不注意的时候砸他脑门上了。
徐紫柠连忙让老师帮忙写了条子,李小娜也跟着一起陪她出了校去医院看周致洋。
毕竟这事儿也算是由她而起,所以让她若无其事地还坐在教室里上课那是不可能的。
一路上,她都咬着牙沉默不语,李小娜也没看到过她这般严肃地神色。
都怪自己,如果不是她偷懒,便不会让他去操场代自己值日,也就不会遇见那个不讲道理的男同学,也就不会有争执了。
这一切责任都怪她。
-
医院里人影幢幢,她们找到周致洋病房的时候他才做好手术出来,由于打了麻药,现在还在昏迷。
张扬和唐波守在病房门口,也都心思有些沉重。
“老师,周致洋情况严重吗?”
唐波叹气一声儿:“具体还要做更详细的检查。”
张扬坐在一旁垂着头,无精打采,不想说话,这也是第一次让人看见他伤心难语的模样。
“都怪我,如果不是我,他就不会受伤。”
“不是老师说你,紫柠啊这个值日都是每个人轮流的,你怎么可以让别人去帮你做这件事呢?”
李小娜见她并不愿意解释什么,于是说道:“是周致洋主动要帮紫柠的,说是早上都会去操场锻炼,顺手之劳而已。”
“什么锻炼!洋哥从来就没这个习惯。”
张扬有些埋怨地开口道。
徐紫柠这才明白,原来他就是单纯想要帮她而已,什么锻炼都是幌子。
但是他为什么要这样做呢?还要想方设法找个像样的借口?
是不是自己平时确实对他太不近人情了……
“你们就都先回去吧,待会儿周致洋家人就来了,这里没必要这么多人。”
“我不回去!我要在这里照顾洋哥。”
“我也不回去!”
“紫柠不回去,那我也不回去!”
三个人倔强地杵在原地,都不愿意走。
“你们三个啊!在这里等着又有什么用呢?要以学业为重!”
唐波边说边看着三人,仿佛没人肯听他的话,只好无奈摇头:“算了,对牛弹琴呐。”
半个小时后,周致洋的父亲周崇光就赶到了,大家这也是第一次见到周父的尊容,传说中的房产大亨气概不俗。
可是周致洋对外界这些传闻从来都没有做出任何回应,就连张扬也不是很清楚,也都是揣测的,因为他亲眼看到过一个开着迈巴赫的中年男人亲自来接他回家,并喊周致洋叫少爷。
这么一看,果不其然。
就算周父不是房产大亨,那也应该是其他行业的大亨,浑身都是金钱气息,徐紫柠感觉这跟自己父亲在公司里的状态差不多,只不过他在家里从来不这样,都是很休闲随意的。
周崇光身旁跟着一个漂亮大气踩着细高跟的女秘书还有一个文质彬彬一脸端庄的男随从。
他二话没说,第一时间便给自己儿子转了院,去了一家极其高大尚的私人医院,住进了VIP病房。
唐波不愿意再跟着折腾了,而且学校有事,便硬是拉着李小娜和张扬给回去了。
窗外斜阳西下,冬日里的暖阳开的晚,消散得快。
周崇光跟徐紫柠坐在偌大的病房内,他站在窗户边,回眸看了看躺在病床上的儿子,将才抽了一两口的烟给掐灭了。
“你是他同桌?”
男人拍了拍衣服,便走到沙发上坐下,打量着面前这个脸色有些苍白的少女。
“嗯。”
她点点头。
面前这个人的声音仿佛不容置喙般严肃。
“致洋向来行为放荡,缺乏管束,应该有打扰到你吧?”
“没有。”
“学校的事情我刚刚都听唐老师说了,这混小子,居然还会帮女同学值日。”
他讪讪笑了笑,真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床上少年的眉头显然皱了皱,继而嘴唇微扯,嘴里轻“啧”了一声。
医生见他醒了,又急急忙忙进来做检查,不得不说,这里条件要比刚才医院好得多,专业且舒适。
检查完了,终于也安静下来了。
周致洋半躺在床上,看着徐紫柠:“你怎么在这里?”
“人家女同学是专门来看你的,而且还很担心你。”
看着平日里桀骜不驯的人如今头上一片红肿,说话的声音都带着沙哑和无力,竟这般憔悴。
徐紫柠瞳孔里顿时有些湿润,她将头给遮掩地偏了过去:“对不起。”
“换作是你,也会去制止的,你没有做错什么。”
周崇光手机响了,他便推门出了病房接听。
房间里顿时又陷入一阵沉寂。
良久,她才又转头直视他,身子做得端正,在敞亮的沙发上显得有些不自在,脸小小巧巧的,脖子又长又细,就像一直刚刚受了惊扰的白天鹅。
“周致洋,你为什么要帮我?”
少女直白的声音回荡在空间里。
他从始至终都凝望着她,没想到会遭遇意外,他也没有想要在操场上挑起事端,那人用石头砸他也是趁其不备。
他看出了此时此刻她的自责。
“就想让你多睡会儿。”
她怔了怔,继而回道:“如果是这样,那我宁愿少睡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