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墨回到东宫的时候，已经精疲力尽。

她方才狠狠痛哭了一场，然后就在那浮屠塔旁，施展出寻人阵法，又将身上所有的纸鹤全都释放了出去，可是楚瑜瑾的气息却销声匿迹了，无论林墨如何寻找，就是找不到一丝他的气息。

她心头是惶惶然，这感觉，比那一年，听到精卫鸟过来报说玉堇上神在天道碑谷陨落的时候，更加茫然空落。

她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性命应当是无虞的。

可是，他们兜兜转转经历了几万年，生离死别好几次，如今看来，好像一切又回到了原点。

她深爱他，他却没了心。就像最开始，凌默在梵天境追逐着莲华一般。

或许再一次的堕神成魔，他又藏到某个地方去休养了？

那这一次的休养生息，他还能再生出之前那般需要照顾她的决心，再一次经历神魔分离的痛苦吗？

她知道，他做的那一切，都是为了拯救她，都是为了证明，他也深爱她。

可最后，他没了那颗好不容易养出的心，他没了爱她的能力。

这样的后果，她也不想承受啊。

她在寝殿中枯坐一夜，最终决定，带着小玉玦先回梅林竹海。

她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做，一旦开始，只怕需要几百几千年。这么长的时间，小玉玦留在凡间肯定不成。

而且她相信，若是他回来，若是他还有那么一丝情意，第一时间会去的地方，肯定是梅林竹海。

到了次日，她把该安排的事都安排好。

小玉玦那部药典，已经覆盖了几千种常见药草，基本成型，她把后续事宜交给了怜思。

明面上，太子殿下还没有回京，所以只要一个“回京途中遇到流寇不幸身亡”的消息，就足以令大周上下相信。

横竖太子殿下也不会出现了，随着时间的流逝，不相信也得相信。

楚瑜玮作为皇帝唯一留在身边的血脉，被册为太子是板上钉钉之事。

……

当日夜里，万绮兰突然从熟睡中惊醒过来，猛地坐了起来。

旁边的哲希亦被惊醒，并排坐了起来，手握万绮兰颤抖的手，“郡主？”

万绮兰抚了抚胸口，决定还是实话实说，“我方才做了一个梦。”

“何梦？”

万绮兰咽了一口口水，“梦到……太子妃她……”

哲希的手一紧，“什么？你也梦到太子妃？”

万绮兰扭头，黑暗中眼神放光，“也？原来，你也梦到了？”

哲希点头，缓缓说道，“她说，她和太子殿下、小主子，都是天道的神，此番下凡历劫，功德圆满，尘缘已了，是时候回归神位了。”

万绮兰用力点头，眼神愈发明亮，“之前我就说，太子妃表嫂实非凡人，定是神仙下凡！你看我没说错吧？”

哲希叹一口气，“就是没料到，我们那个自小倒霉体质的太子殿下，竟然也是神仙下凡……也不知他是犯了什么大错，竟整整在人间倒霉了二十年！”

万绮兰若有所思，“我那表哥年幼时确实倒霉……”

哲希又叹道，“还有小主子，她那时用一颗小石头就治愈了好多濒死之人，那会儿我们也怀疑小主子不是凡人……而且小小年纪就成了娃娃神医，还编出那么一大部药典。如今看来，一切都有迹可寻啊。”

万绮兰点头，“他们三人的神仙故事，日后只能存在话本子里了。”

“还有我们的记忆深处。”哲希感慨，“既如此，我们便遵照她的话做便是了。说不定几年，或几十年后，他们也许会回来看我们一眼呢。”

万绮兰犹豫了，“你是说……按表嫂说的，对外便宣称，太子殿下死于流寇之后，而她殉情追逐而去？”

哲希点头，“还有小主子，只报失踪下落不明便是。太子妃此前压根儿就没想过给小主子什么名份，也不替她争取什么郡主之名，想来，是早有打算的 。”

万绮兰点头，“是，瑟瑟曾说过，太子妃透露过需得出趟远门，她的大婚之礼，只怕无法观礼了。她应是早有打算的。”

哲希一边扶着她慢慢躺下，一边说，“明日我进宫一趟，帝后那边，也不知是不是同样做了这一个梦。”

万绮兰亦说，“明日我也去问问瑟瑟，还有林二姑娘，我们都被托了梦，那她原先那些至亲之人，应当也不会被落下。”

“如此，那便更好，倒也无须解释什么了。”

话题应当到此为止了，可二人怀着激动的心情，愣是睡不着，没一会儿万绮兰又兴奋地问，“夫君，那表嫂当真是神仙？你与她相处亦有不少时日，可还有何神迹，说来听听？”

哲希：……

明明太子妃说了，他们一家三口都是神仙，怎的就只问太子妃？

不过，在郡主的百般撒娇之下，他还是不得不开口，“那日在画舫之上，打落那巨大鱼怪你也记得，太子妃仅凭一把普通的琴，就令我们十几个暗卫当场突破，实力提高了不止三成。还有，在东辰山上那次……”

声音渐渐远去，郡主府也在林墨的眼中，变得越来越小。

最终，满城灯火如豆，安静地在黑暗中慢慢远离她的视野。

人间万千繁华，此后约莫与她再无干系……

就在方才，她给帝后、谢承志、哲希、齐青木几个，林府和梅庄中亲厚诸人，以及简家人和远在南越的皇帝段尚修，还有与她交好的柳瑟、万绮兰、云皎、紫莎、陆骅几个，全都托了梦。

大意是，她和太子殿下、小玉玦下凡历劫尘缘已了，要回天道恢复神位了，请诸位勿要挂念。至于世人那边，只要对外宣称她亦随着太子殿下殉情便成，小玉玦亦不知所踪。

这些人知道后，恐怕又是高兴又是伤心，高兴的是他们成了天上的神仙，伤心的是日后只怕再无相见之日。

林墨牵着小玉玦，在那凡人看不见的浮屠塔中慢慢上升。

小玉玦睡眼惺忪，“娘亲，我们这是去哪儿呀？”

林墨声音沉静，“我们回天道哦，你爹爹在天上等我们。”

小玉玦眼睛一瞪，顿时吓醒了，“啥？娘亲，影子哥哥说人到了天上，那就是死了。爹爹死了吗？呜呜呜，我不要爹爹死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