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鸦雀无声。
林墨端坐案几面前，飞快地写着。
魏沫也端坐案几面前，飞快地写着。
她都打听过，林墨之前一直在练习簪花小楷，她还想办法拿到了几张她在问斋时写的字，她完全有足够的信心碾压她。
她自小便练习簪花小楷，足足练了十余年，她的书法在京都城乃至整个大周贵女圈中都算小有名气，在整个京都城都没有什么对手。
何况，簪花小楷是她写得最好的一种字体。
半个时辰之后，一张一张的书法纸张被传出去。
魏沫抄写了《女则》，林墨则写了《金刚经》。
魏太傅一边看，一边摇头，也不知为谁叹息。
魏沫偷眼看到自家祖父的神情，更加得意了，下笔更稳更快更到位。
外面已经有百姓在议论她的字体了。
离门近些的，也有声音落入她的耳朵里。
“这个字好！”
“好！好！一看就是大家闺秀才能写出的好字，看着就赏心悦目！”
魏沫嘴角抽了抽，果然是无知的乡民，大字不识几个，哪里懂得欣赏她的书法？
有个少年的声音挤了进来，“咦？这是哪家闺秀写的好事？”
有百姓同那少年低声解释了两句。
那少年似是回去了，然后片刻后又挤了进来，“让让，请让一让，这位是国子监沈风沈大人。”
林济离得外面长街近些，闻言脸色大变，立刻走了出去，长礼作揖，“沈大人大驾光临，是林府之幸！”
一个沉稳的中年男人声音响起，“你是……？”
林济自报了家门，“小子林府行三，林济是也。”
“林三公子！去年的二甲进士，老夫记得，甲等一百二十七名！”
这回轮到林济惊讶了，“沈监正好记性！”
“哈哈，去年老夫正在复核三科成绩之时，御前行走林瀚大人特意来打听了一下，听闻你考了一百二十七名，还不敢置信，连连让老夫再三核对。老夫连着核了三次，才确定你的卷子确实是实至名归呀！”
林济脸上是灿烂的笑，“多谢沈监正！家兄实在是对小子没什么信心！”
“哈哈——老夫听闻，林府正在比试书法？老夫久未见到如此风骨之书，可有幸能见识一番？”
“能得沈监正指点，亦是林府之幸！快请，快请！”林济连忙把人迎了进来。
魏太傅惊得从桌子旁坐了起来，二人一顿寒喧，才复又坐下。
林魏二人的书法小纸除了外头传阅的，其他已经整整齐齐摆在二人面前的长案上头。
沈监正拿起一张，吃惊得眼睛都要瞪圆了，“妙，妙啊！”
魏太傅见他这神色，赞同地微微点头。
这个沈风看着看着，不由就沉浸其中，右手也忍不住跟着那字体凭空练习起来。
门口旁观的百姓赞道，“听闻这沈监正一生痴迷于书法，本身早已是个书法大家，却没想到，他老人家竟痴迷至此！”
另一人拿着纸张，也有模有样地赞道，“这张，字体隽秀，风骨奇佳，确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好字啊！”
这些话落在魏六耳里，更加得意了。
最后一笔落下，她志得意满地把笔搁在笔架上。
再看看林墨，她又轻啜了一口茶，神情闲淡。
魏沫心下冷哼，连沈监正都凭空临摹她的字，今日她不仅要漂漂亮亮地赢了林墨，还要名扬京都城！
有沈监正给她作背书，哪个敢说她的字不好？
林济见二人都放下了笔，连忙走到痴痴临摹着字体的沈监正跟前，小声唤道，“沈监正？沈监正大人？”
见他没有反应，又伸出五指在他面前晃了晃。
那沈监正似是突然被惊醒，猛地爆发出一阵大笑声，“哈哈哈哈！真正是笔走游龙，宛若惊鸿！这字体飘逸中带着谦逊，洒脱又不显狂傲，虽蜿蜒奇巧但又风骨天成，笔锋内敛但又透着十足的爆发力，实在是妙，妙极了！”
魏沫听着第一句“笔走游龙，宛若惊鸿”时小小得意了一下，她的簪花小楷，自是婉约温软。
但听到后面的评价，觉得有些不对劲了。
她的字，温婉有余，谦逊有余，勉强也能称得上飘逸有风骨，但哪里就能看出洒脱和爆发力了？
沈氏便问，“二位大人，可有高下了？”
魏太傅站起来，“自是莲华郡主获胜。”
魏沫如遭雷击，“这怎么可能？！祖父，你可是搞错了？！”
魏太傅奇怪地问，“如何会搞错？你问问沈监正，问问祝天师，问问在场诸位，问问外面的百姓，孰高孰低，不用本相多言！”
魏沫不敢置信，“不可能！孙女明明寻得了几幅郡主的字迹，并认真比对过，她的簪花小楷笔力根本不及孙女的十之二三！”
柳瑟得意地问，“谁说莲华郡主写的是簪花小楷？！”
“不是？”魏沫有些抓狂地看着林墨，“郡主最擅长的不是簪花小楷吗？”
林墨挑眉看她，“不，恰恰相反，本郡主最不擅长簪花小楷。”
所以才努力练习啊！
魏沫就像被兜头泼了一头冷水般，好半晌才僵直了身体，扑到魏太傅面前的桌案上，一左一右，一边是她的簪花小楷，一边是林墨的小行书。
只看一眼，她就知道自己为什么输了。
她的簪花小楷好看是好看，可是和林墨的小行书一比，无论是风骨、笔力还是形态，都明显高于自己。
沈监正哈哈大笑，“原来是莲华郡主的字，早就听闻莲华郡主娴静洒脱，看了郡主的《金刚经》才知，女子无德便是才这句话实在荒谬至极！莲华本有出泥不染、清净微妙之意，郡主闺名又有个墨字，可见郡主人如其号、人如其名、人如其字。实在是实至名归！实名名归啊！”
他大步走向林墨，“下官有个不情之请。”
林墨素手一摊，“大人但说无妨。”
沈监正正色道，“世人都知本官痴于书法，不知郡主可能允准下官将郡主的这几张《金刚经》借阅几日，待临摹之后再完璧归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