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和向悦打那个无聊的赌,赢了赌但输了生命,这回亏大了。
宣朵和夏汀相识六年,在一起近两年,怎么也算“老妻老妻”了,向悦打死不相信夏汀不知道宣朵闻不出酒精的味道,明明夏汀口味挑剔这不吃那不吃,宣朵记得比自己过敏的种类还清楚。
多年前同学聚餐,有人给夏汀端了一杯香槟,夏汀还没接,宣朵就开口拦下:“她不喝香槟。”
拿着酒杯的人立时尴尬住了,宣朵意识到自己可能下了别人的台,连忙打圆场道:“我替她喝我替她喝。”
如果不是另一人提醒道“你对酒精过敏”,宣朵当时就喝下去,然后进医院了。
不过这次事件也成为了一个转折点,后来夏汀坦言承认,就是这次事件让她被宣朵感动到,不久后接受了她的告白。
宣朵不后悔,不管是因为什么,夏汀接受她的那一刻,宣朵感觉自己是世界上最幸运的人。后头的事后头再说,至少当时的开心是真切的。
宣朵和夏汀在一起后一直挺恩爱的,至少宣朵单方面是恩爱的,宣朵把夏汀当做自己的世界中心,什么都绕着她转,惹来旁人不少艳羡。
只有她最亲近的损友向悦有时看到她们相处的细节会质疑:“宣朵你是不是太……捧着她了?”
向悦斟酌过措辞,还是觉得“捧”字最合适,真真是捧在手里怕摔了,向悦委婉提醒,“有时候我都看不出你俩在一起了,感觉跟你还在追她似的。”
宣朵将夏汀嫌凉的一杯牛奶重新热了热,又端到躺在床上玩手机的夏汀手边,出来回复向悦的话:“嫉妒了?要不要我也给你弄一杯牛奶?”
向悦“啧”了一声。
所以宣朵无意中提到,夏汀不知道她闻不出酒精的味道而且酒精过敏时,向悦难以置信的同时又有点恨铁不成钢:“不可能吧,当时你给她挡酒的时候我们所有人都知道了你酒精过敏,她要是这都不记得那你……”
宣朵眯着眼倚在沙发扶手上懒倦地笑:“就是不记得。”
向悦气得说不出话来,又觉得宣朵是不是被辜负久了,所以把自己放在了太过于低的位置,是个熟人,哪怕不是恋人,这种事情都会记得吧。
宣朵没心没肺地提议:“不信我跟你打个赌,我把调料瓶里面的醋换成酒,夏汀每天都做饭,一定会发现,但是她绝对意识不到这是我家里从来不会出现的东西,也不会来问我为什么醋瓶里变成了酒。”
一个星期后,宣朵赢了,得意洋洋地找向悦要奖品,她们的赌注是如果向悦赢了宣朵请她去味竹轩吃一顿大餐,如果宣朵赢了向悦要每天给宣朵从肯德基带一份炸鸡,连续一星期。
不过宣朵一个星期的炸鸡还没吃完,夏汀跟她提了分手。那天早上夏汀做了宣朵喜欢的蒸蛋羹,夏汀难得记得一样她喜欢的东西,宣朵很高兴。
夏汀看着宣朵把那份蛋羹吃得一干二净,然后说:“宣朵,我还是觉得我们不合适,还是分开吧。”
宣朵后来回忆过很多次当时的心情,或许是早就知道有这么一天,或者说她一直在等着这一天,当时的心情并不怎么难过,甚至有些释然。
夏汀从她家收拾走了自己的东西,关门时又忘了说再见。
虽然宣朵当时表现得很平静,但缓过神来之后还是难过。
她和夏汀认识快六年,追了她两年,在一起一年多,往回看又长又短,好像什么都没留下,但两个人好像都变了。具体哪儿变了宣朵也说不清,不过如果夏汀是几个月前或者半年前跟她说分手,宣朵一定会当场哭得撕心裂肺。
这次宣朵也哭了,晚上窝在一个人的公寓里难过的时候,宣朵忍不住又回想她们的点点滴滴,虽然并不全是开心的记忆,但至少是两个人的。
宣朵此刻才真切地感受到,她失恋了。
别人失恋都是要借酒精抒发情绪,可宣朵酒精过敏,连这一条路也不能走。她越哭越伤心,想着喝不了酒,喝点别的会不会也能让心情麻痹一点。
她走进厨房绕了一圈,看见了灶台旁边的醋。她想喝不了酒就喝醋吧,感觉也是能刺激味觉的东西。喝之前她奇怪了一秒这个醋为什么没有酸味,但是脑子迷迷糊糊的,想可能是因为自己的嗅觉又不好了,没有犹豫地吨吨灌了下去。
喝完“醋”宣朵坐在地上靠着沙发发呆,感觉自己有点发热,这是喝了醋的反应吗?宣朵想站起来,直腿的时候却突然跪了下去。这一刻脑清目明,宣朵想起那醋瓶可能装的是酒。
过敏反应起来得很快,就一两分钟的时间,宣朵没找到药也没找到手机,她躺倒在地上感觉整个世界在旋转,浑身的痛觉在酒精的麻醉下时钝时烈。宣朵想自己身上现在应该起了很多疹子,如果有人这时来看她应该会看见她最不好看的样子。
可是等不来人了。
昏迷前最后一刻宣朵在想:夏汀,如果我没挺过这一关,我就不喜欢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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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鬼门关的感觉很神奇,宣朵无法判断时间过去了多久,等她意识恢复的时候,只觉得自己很轻,轻得快要飘起来了那样。
她也确实飘起来了。
宣朵看着病床上带着呼吸机闭着眼的人类,感觉有点面熟,反应了一会儿意识到:诶?这不是我吗?
眼前突然暗了一瞬,宣朵差点以为自己又挂了一回,但是眼前的事物并没有完全消失,而且声音还有,宣朵意识到是房间内的灯关了。
宣朵跟着医生飘出手术室,见到了熟悉的人,向悦,还有夏汀。
她们的神色焦灼,医生在他们面前摘下口罩,微低下头说:“抱歉,病人送来得太迟了。”
两个人同时一愣。
宣朵还是第一次见到向悦哭,她哭着说:“什么意思啊医生?”
夏汀也在哭:“没有别的办法了吗医生?你们能不能再试试?”
医生的声音是冷静的:“请节哀。你们现在可以进去看看她,过一会儿要运出手术室。”
向悦木楞在原地,夏汀还在哭。宣朵犹豫了一会儿,飘向了向悦,她想将手搭在向悦的肩膀上,但是手从她的肩膀穿了过去,宣朵收回了手,对她说:“别难过,人固有一死。”
但是向悦听不到。
宣朵跟着两人飘进手术室,看着没有人敢揭自己头上的白布,宽慰地叹了口气:“你们不揭是对的,我现在的样子很吓人。”
护士来提醒时间差不多了,该把她运走了的时候,宣朵终于听见向悦对自己说了一句话:“你个傻逼。”
这熟悉的风味,宣朵放下心来。如果说她死了这世上还有什么挂念的人,向悦是最后一个了。至于夏汀——
宣朵走到夏汀面前,虽然知道她听不见,但还是诚挚地道谢:“谢谢你能来。”
夏汀眼睛很红,以往她只有极难过的时候会这样。宣朵想其实自己也不算亏,好歹自己死了夏汀还是会难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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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宣朵葬礼的时候,她的父母终于姗姗来迟。他们大包小包,气喘吁吁。第一件事是找到向悦:“宣朵的东西都放在你这里吗?”
向悦:“什么东西?”
宣朵的母亲王诗芬噎了一下:“就,她的衣服,私人用品,存折银行卡什么的……”
宣朵在一旁“啧”了一声:“你们也太瞧得起我了,我能用上存折那东西?我的银行卡余额估计还剩两块七毛,信用卡倒是还有两千额度。”
向悦真不愧是她的好损友:“存折银行卡不知道,她还欠我一万五。”
王诗芬脸色一僵,这才有了点来参加葬礼的表情,越过刚才的话题说:“那她住的房子呢,钥匙有没有给你?”
向悦:“她租的我家房子,这个月房租还没交呢。”
宣朵恨不得跳起来给她鼓掌:“好向悦,如果不是我死了,我肯定要啵儿你一口。”
王诗芬夫妇两人脸色彻底黑下来,不再说话了。
葬礼全程都是向悦主持操办的,还来了几个宣朵称不上熟的朋友,夏汀也来了,时不时想帮一点忙,向悦跟盲了眼聋了耳似的,完全无视她伸过来的手和“我可以做点什么”的问话,夏汀虽然尴尬但也没走。
宣朵的父母来了之后就坐在角落的长椅上窃窃私语,宣朵没过去听,不过看两人神色应该是在讨论一些不是太愉快的话题。
仪式忙碌而嘈杂,偶尔过程中断,向悦背过身去,脸上有显而易见的疲惫,她看着礼堂某一处发呆,像一个悲伤的木桩,宣朵在旁边呆愣愣地看着她。等身后有人招呼她一声名字,她就又像扯动了发条的小木人开始活动起来。
葬礼快结束的时候来了一个意外之客,来人风尘仆仆,像从很远的地方赶来。
她的风衣沾了灰,头发也有些乱了,掉下来的那两丝让宣朵很想给她捋上去。
向悦看见她眼神湿了湿,两人短促地拥抱了一下,向悦松开了她,看着她的样子要哭不哭:“你来了。”
宣朵被眼前的情景搞迷惑了:不是,你俩为什么很熟的样子?你俩难道背着我偷偷联系?还有,她是来参加我的葬礼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