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10点半,成梵结束了对曹寅中和林建业的问话,回到办公室,黑眼圈浓重,头发乱七八糟,领口还是歪的。
黄真观察他的表情,调侃道:“怎么?大少爷二少爷给你使绊子了?”
“使个锤子的绊子。”成梵沉着脸,“两个人在等待室里就开始全武行了,拉了半天架,差点没打到我牙。你说是不是无法无天了,这里是什么地方?公安局!在这儿给我搞这套?”
黄真失笑:“他俩互殴,要是没损坏公物事后互相又不追究,还真连拘留都找不到理由......打成什么样了?有伤不?”
成梵:“有个屁伤,我怀疑这俩平时没少打,都打出心得体验来了,动静贼大,皮都不擦破一块。你说这平时是演给谁看的呢?”
黄真:“他家林太后?”
成梵:“......”
别说,还真有可能。
成梵低声说:“蔡府名泉跳楼的那个员工,叫金汉昭。现场和监控我也都看过了,人的确是自己跳下去的,农村出身的孩子,财务状况的确不好,有借高利贷的记录,据同事说,前几天刚被上门催过一次债。”
黄真几乎是亲眼看到那个青年跳下来的,她沉默了一会儿,问出了关键性的问题:“逻辑通顺,但是.......”
她抬起头来,望着成梵:“为什么这么巧就选今天?”
这个问题,成梵一样无法回答,他又叹了口气,说:“还有件事,你上次提的曹成蹊案,我刚才抽空调了一次档,发现没有成功。纸质档案这周一刚刚被人调走了,还没有归档。你如果急着要看资料,可能要去走动走动。”
黄真问:“是谁调的档?”
“经侦大队长,刘天松。”成梵说,“听说是华阳调过来的,你认不认识?”
黄真略微怔忡了一下。
当然认识。
Z市的这位经侦队长,在调岗前也是搞重案出身,是华阳市局有名的神探——申琢言刚刚参加工作的时候,就是在他的组里。
但那已经是将近九年前的事,算起来,刘天松应该已经快要退休——自从爱徒过世,他便早也没有主动联系过黄真。
去年元旦,黄真给他发过一条微信,得到了一个非常简单的回复。
除此之外,两个人默契地没有再继续谈话,因为他们之间唯一的话题及联系,已经消失并断绝了。
“我去找刘天松聊一下。”黄真站起来,轻声说,“龙藏寺碑出现,经侦这个时候又忽然插手旧案,我想,不太可能是个巧合。”
“金汉昭?”周晓洁凑过来,看那牛皮纸袋上的名字,好奇地问,“谁啊?名字还挺富贵。”
丁春没有说话,她的表情很难形容——头一天晚上,目睹那个会计堕楼惨状的时候她也流露出过差不多的神情,除了痛惜与怜悯之外,方路微总觉得,那背后还藏了点什么别的东西。
“蔡府名泉的一个领班。”她代替丁春回答周晓洁,“今天早上刚刚跳楼死了。”
周晓洁的手本来已经快要碰到那个牛皮纸袋,闻言嗖地一下缩了回去,吐槽:“哎呦,黄泉来信?”
“人是早上刚走的。”方路微忍无可忍,“快递显然是活着的时候寄的吧。”
周晓洁“哦”了一声,低头小心地去看纸袋的寄件人信息。
寄的是X丰,电子凭条上,有一个清晰的、寄出时间。
5月26日,3天前。
周晓洁:“上周六寄出来的。”
丁春坐在桌子前,无论是方路微或者周晓洁,都完全没有要避让的意思。
她在心底里暗自叹了口气,知道就这两个人的性格,今天她就没有可能独自去拆这个快递。
金汉昭的确来过这个公寓。
那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有一次她喝醉酒天昏地暗不知道身在何处,糊里糊涂就跑来了这个小区,金汉昭不放心她跟在后面,一直跟到了这里。
牛皮纸袋被撕开,丁春自己先愣了愣。
里面居然真的是一叠印刷品,异常沉重,是那种胶纸印刷的精品册子。丁春翻了一下,全都是金俊花旗下的娱乐产业,其中当然也包括蔡府名泉和金俊花夜总会,零零总总居然有十几本,没有一本是重复的。
册子都倒出来,周晓洁不死心去翻那牛皮纸袋子内部,结果撕开来一看,里头和外面一样,干干净净的,什么都没有。
一打花花绿绿的册子铺了满桌,方路微在一旁一本一本快速地翻了一遍,很肯定地摇了摇头:“没夹东西。”
“得了吧,他要真藏了什么大秘密,今天还能大摇大摆地跟着曹寅中出来堵我?”丁春大约是觉得有些讽刺,“这里面要真夹了东西,根本就不可能寄到我手里你们信不信?”
“这信明显就是寄给你的,没写你的名字,应该是怕寄出去就被发现。”方路微,“你觉得他想跟你说什么?你们平常有来往么?”
“上次讲话大概是三年前吧。”丁春想了想,“他和曹寅中一年进的公司,都是我招进来的,后来曹寅中扒床上位,我因为一些事去越南避了几年风头,慢慢就跟他们那一批人就都断掉了联系。”
说是断了联系,其实是丁春单方面把他们都拉黑了。林剑芳生性多疑,那件事发生之后,她同从前的兄弟们就都形同陌路,曹寅中每次见她必阴阳怪气,大概也有这个原因。
方路微:“人做好死的准备前,不可能做毫无意义的事,我觉得还是应该......”
丁春:“你觉得个屁。谁知道他发的什么疯?一堆破册子,简直是制造垃圾。”
她将那些册子一骨碌全都塞回那个快递袋子里,顺手往卧室衣柜里一扔,看了看时间,说:“你俩自己老实点待着,我出去下。”
周晓洁:“去哪儿?”
丁春:“你电子眼啊?我去哪儿要跟你交代?给你们找个地方待就已经不错了。”
她骂骂咧咧地起身,拿了钥匙,走到门口又回过头,嘱咐:“别乱动东西,别拆家。”
周晓洁笑眯眯地接:“不能保证。”
丁春用眼神转而去压迫方路微。
“你去吧。”方路微说,“我在的时候她不敢乱动。”
这位虽然也不靠谱,但总比上蹿下跳的周晓洁强,丁春勉强放心,带上门出去了。
她一走,一居室里完全安静了下来。
她们刚进来的时候开了窗,现在房间里长期空关的霉味已经闻不见了,家具不多,样式简洁普通,甚至多少带些土气,是许多前的样式。看房间的状态,的确已经很久没人住了。
周晓洁小声说:“真不能动啊?我手痒。让我翻一下,我能给你挖出不少丁春的事儿来。”
“我在的时候你不能动。”方路微笑了笑,“不过一会儿我就要走了。”
周晓洁眼睛一亮:“老板你真的有大智慧!”
丁春被打晕的那天,手机里已经被安装了定位器。10:22,丁春走了大约10分钟后,方路微慢吞吞下了楼,跟着指示器定位,慢慢地缀在丁春后面。
丁春去的是附近的菜市场。
方路微出来的时候换上了一件周晓洁背包里的黑色外套,远远地看丁春,见到她熟稔地同摊子上的人打招呼,买了蔬菜、牛肉和两条鱼,然后晃晃悠悠地往外走。出了菜市场右拐,是条大街,沿街有不少商店,丁春逛着走着,进了一家门面不大的美发店,没有再出来。
方路微绕到对面,进了对面一个杂物店。发廊为了招揽生意,安装的是大面积的落地窗,距离虽然远,但仍旧能隐隐约约看到店里的情形。
早上十点多,又不是休息日,发廊里没什么客人,丁春将买的菜都扔在服务台上,正同里面走出来的一个女人谈话。
那女人的样子虽然看不清,但身材窈窕,一头火红的卷发,看身条就是个年轻美女,同丁春讲话的样子,仿佛十分亲密。
讲了没几句,也不知道丁春说了什么,那美女忽然扑到丁春身上,将头埋在她肩膀里不动了。丁春揽着她的细腰,拍了拍她的头发,又继续说了几句话。
好家伙,刚从警局出来,急匆匆先来找相好的,这心理素质是真不错。
方路微冷眼看着两人抱在一块儿,心说当初曹寅中那数的一二三四房金丝雀真不是空穴来风。她低下头,给周晓洁发了条消息让她汇报那边的进度,再一抬头,就看见对面的丁春一只手拍着美女的肩膀,一只手朝她这么招了两招。
被发现了。
方路微其实今天也没打算好好藏——以丁春的敏锐度,她根本跟不了太久,到底是为什么非要跟出来,这心态她自己也说不清楚。当下不慌不忙地推门出去,慢慢悠悠地过马路,走进了发廊。
这会儿她彻底看清了,趴在丁春怀里的女人露出一小半脸,红唇,皮肤白得雪瓷一样,确实是个漂亮女人,这会儿大美人梨花带雨,眼睛红肿,双手还搂着丁春的脖子,听到开门的声音,泪眼婆娑地回过头,目光正与方路微对上了。
作者有话要说:被捉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