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信息量有点大,方路微反应了几秒钟,震惊地望着丁春。
丁春把头盔拎在手里,看她那表情,乐了,抓了一把她的胳膊,低声说:“姐不爱你这款的,放宽心,你安全着呢。”
方路微:“......”
她低下头,又仔细看了会儿这个她八年来一直不停在心中描摹回忆的“仇人”,只觉得既意外,又不意外。当年蛇船上的丁春,年轻、美艳、缺乏同情心,对所有被拐来的孩子一视同仁地恶毒,这样的人本来就异于常人,有点不同于常人的喜好,好像也是件很平常的事。
丁春带着她,在货架旁来来回回地走了几圈,小声和她交代:“一会儿见林剑芳,你不用多讲话,记住你是越南华侨,很小就过去了,家里有个生病的弟弟,万不得已才跟了我。”
丁春:“想从林剑芳那套消息,就要做好长期抗战的准备,给你搞个合适的身份。这小姑娘是真有其人,林剑芳她们都听说过——咱俩这不合作吗?我还能害你?”
方路微瞥了眼她手里正在挑拣的衣服,十分勉强地点了点头。
丁春:“我搞这人设......不是,我包养的这小姑娘,特别矫情,喜欢那个什么,就迪士尼乐园里那个什么什么贝儿,所以我也总穿,这事儿不少人知道,林剑芳为此没少笑话我。”
方路微想了想,立刻从庞大的记忆库里调出了个名字:“玲娜贝儿。”
丁春:“没错没错,就这个,你扮她,你也得穿。”
方路微:“......”
幸好丁春虽然爱好奇特,品味却还正常,没真给她搞出一身骚包粉,挑了件白色印花T恤,小脚牛仔裤,粉色狐狸玲娜贝儿一个印在背后,一个印在裤子口袋上。她用手指挑着衣架子,把方路微推进了试衣间。
等方路微换好衣服出来,发现丁春斜倚在外面的沙发椅上,正在假寐。
三十多岁的女人,说年轻其实也不年轻了,她这鼻眼眉唇,哪一处都说不上太精致,但合在一起的韵头儿是真足,瞧着摸着明明是软的,睁开眼睛来却是真能瞬发致命。方路微站在一旁,低头看她垂下来的睫毛,心里想:难怪她能在Z市,在林剑芳、蒋明光这类人的手下活得有头有脸有滋有味。
一把开了锋的、又强、又美、又韧的利器,谁不喜欢啊?
但她这次接近,却是特意来折戟挫刀、摧锋断刃的。
丁春没睁眼,于是她不可抑制地,又将目光落在了丁春纤细的脖子上,幻想着自己双手掐住它,并且看到皮肤上渐渐泛起青紫色的那一刻。
“喜欢我的脖子?”
方路微连忙收回目光。
丁春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睁开了眼,仰面望着她,目光沉沉的,隔了一会儿,才低声说:“你刚才看我的样子,好像马上就要把我吃了。怎么,你也喜欢女人啊?”
这话不好回答,方路微索性偏过头不说话。
幸好丁春也不纠缠,笑眯眯又说:“你喜欢女人,那和我合作不会是假公济私吧?哎,这身穿得不错啊,气质绝对女大学生。你表情要再娇一点,你是我包养的,包养什么意思懂吗?就是要乖巧、听话、要比金丝雀还金丝雀。我说什么你都不能反驳,记得在林剑芳面前不要露馅儿。”
方路微刻意不去看她的脸。
她没有变,仍旧恶毒、自我为中心,随意掌控、践踏别人的人生——和七八年前,在那条蛇船上的时候一样,毫无二致。
丁春转过身去的时候,她的目光毫不克制地一点点冷下来。
丁春挑的衣服看着不起眼,价格却十分棘手,方路微付完钱签完字,盯着那销售单,小皱了下眉。
“怎么?”丁春斜倚在柜台上,“嫌贵啊?”
方路微:“不贵,就想认真讨论一下,这钱为什么是我出?”
丁春十分理直气壮:“你有个好老板,我有吗?”
方路微:“......”
丁春看她又皱眉,自来熟地又搭住她肩,小声说:“而且我是真没什么钱,这衣服我买不起。”
方路微心头一动,试探着说:“我们之前调查的时候,丁姐的名头在Z市就很响亮,你说你落魄,我不太信。你下头那辆摩托,价值就抵得上好几辆豪车。”
“挺识货的啊你。”丁春满不在乎地笑了笑,“林剑芳心里对我有疙瘩,这几年好差事都轮不上我,你说的下面那车,是好几年前蒋明光送的,机油都贼贵,快养不起啦。”
方路微错愕:“蒋明光送你车?”
她还想要再问几句当年那事,丁春口袋里的手机响了。她拿出来看了一眼,小声说:“有人接我们来了。”
方路微:“谁?”
丁春笑了笑:“看戏的人,这儿的老板。”
过了会儿,又补充了一句:“也是我的同事。”
市刑侦大队办公室,队长成梵正在听组员报告。
“这个报案人叫张玄阿,26岁,东通县小棚村人,死者是他的远方表亲,叫张鹏,两人都是外来务工人员,就职于本市零政服务公司。今天凌晨05:35,张玄阿来市刑警队报案,称二人昨天接单了一个公司业务,客户是涉黑人员,最后起了一些冲突,导致张鹏被杀。”
成梵四十多岁,面容冷峻,不苟言笑,闻言问:“他们怎么知道就是涉黑人员?”
“说是这人整个z市都挺有名。”组员小声说,“丁春。”
成梵的脸色明显沉了下来。
Z市近海,是大陆与东南亚最主要的交流港口,一向鱼龙混杂。本地几个大型企业转型前,多少都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背景,连带着一些遗留下来的、不太正派的做事手段。
成梵扫了一眼组员,有几个是新来Z市没几年的。
“说一下丁春的简单情况。”
“好。”组员将投影放到下一页,大屏幕上出现了丁春的一张侧面照片。
“丁春,31岁,湖口市罗镇人,父母早逝,早年因为身体素质出众,从体校被选拔至警察学校,做过两年的规培与职业训练,一年实习,实习期间因违规以及家庭背景审查不过关被开除,肄业。之后两三年为社会闲散人员,2011年左右入职金俊花俱乐部,后升任保安经理,涉多起故意伤害事件。
“她和金俊花集团的主席林剑芳一度关系密切,林剑芳手下除了她的亲弟弟林建业以及这个丁春,还有个叫曹寅中的。2014年,丁春涉嫌绑架著名企业家公子蒋明光,被拘留近三个月。大概是因为太高调,那次出来之后,林建业和曹寅中开始管理金俊花的大部分产业,丁春就开始转地下了。”
“辉鑫实业现在的执行董事长蒋明光?”有个年轻的组员咋舌,“绑架犯啊,这么快就放出来了?”
“哪儿是放出来了啊,人家压根就没坐牢。”做报告的那个组员无奈地笑了笑,“案件开庭后,受害人蒋明光自己忽然当庭翻供,称丁春并没有绑架他,一切都是误会。由于没有其他直接证据,丁春是被当庭释放的。”
年轻组员目瞪口呆:“好家伙。”
老组员说:“可不是。这么个人物,张玄阿一眼认出了她,一口咬定她是涉黑人员,完全是有可能的。听说案发前,就是昨天傍晚,辉鑫在临湖工业区的那个厂房里还跳楼死了个人,不知道是不是和这件事有关?”
一直沉默着的成梵忽然插了一句:“现在不要下定论。”
两个正在交谈的组员一起转过头来。
“先看现场,再谈其他。”成梵说,“记住,一切预判对于干我们这行的人来说,都是干扰。”
几个人都噤声了。
市刑警队陆续出警的时候,丁春和方路微在地下停车库门口被十七八个大小伙子给堵上了。
小伙子们个个看着光鲜亮丽、没有一个面目可憎,打头的高鼻梁凹眼眶,长得像混血,看长相二十来岁,看举止又不似,被其他人簇拥着,靠在一辆香槟色宾利上,远远地和丁春打了个招呼。
举止太轻佻,方路微皱了皱眉头,低头问:“这到底什么人?”
“曹寅中,金俊花俱乐部和这家商场现在的负责人。”丁春笑了笑,又补充,“也是我大老板林剑芳的......小情人。”
作者有话要说:来妹妹,带你见见市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