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以秋回到玄冥号。

因为玄冥号停放的位置和囚室相距太远，他决定从今天开始搬到玄冥号住，省去往返时不必要的体力消耗。

刚一进船舱，顾阳就热切地迎了上来：“老师！你终于回来了，这两天都没见到你，我还以为他们把你怎么样了，担心死我了。”

“他们能把我怎么样？”洛以秋轻挑眉梢，看向跟在他身后护送他回来的赫莱，“侍卫长亲自护送我，我还能出什么事？”

赫莱将右手按在胸前，冲他行了个人鱼族的礼，退出了船舱。

“老师老师，”顾阳兴冲冲地抓住洛以秋的胳膊，激动地说，“有个好消息！”

“海水淡化装置修好了？”

“……老师你就不能配合一下吗，一下就猜出来了让我多尴尬。”顾阳脸上的失落停留了一秒，又被更大的笑容取代，他从旁边桌上拿起一个杯子，从淡化装置的取水口接了一杯水，递给洛以秋，“老师快尝尝。”

洛以秋离开的这两天时间里，一直没能喝到淡水，靠注射营养针剂维持，现在已经十分口渴了，他将那杯水一饮而尽：“不错，和以前的味道一样。”

“那当然，卢叔的手艺老师你知道的，以后咱们又有取之不尽的淡水喝了。”顾阳道。

洛以秋环顾四周：“怎么只有你在，卢叔人呢？”

“啊对了，差点忘了说，今天下午那些人鱼突然过来，说他们的监控和通风系统坏了，他们自己排查不出问题，叫我们过去帮他们修，卢叔就跟他们走了。”

洛以秋猜测损坏的监控应该就是赫莱弄坏的那些，毕竟涅普努斯的监控探头并不算多，大部分都集中在囚室和虞戎生活的地方。

能把监控损坏得人鱼自己修不了，赫莱下手够狠的。

看来他可以对这位侍卫长多一些信任。

“你没跟卢叔一起去？”洛以秋问。

顾阳：“去了，卢叔检查后发现，通风系统只是因为跳电停止了工作，已经帮他们重新打开了，但这地方的监控都是一千多年前的款式，在咱们那儿早就停产了，有几个配件烧了要更换，可我们玄冥号上根本没有能匹配上型号的零件，他得好好研究研究该怎么修，我暂时帮不上忙，就先回来准备晚饭。”

洛以秋唇边浮现出一抹冷笑。

修不好最好，没有监控，他的行动还能方便些。

“那你可得准备点好的，好好犒劳犒劳我们的大功臣，”洛以秋笑着说，“顺便我也跟着沾沾光，蹭口吃的。”

“那当然了，老师回来我更要做点好的，”顾阳拍着胸脯保证，“我已经想好晚上吃什么了，你们就瞧好我的手艺吧。”

曾经洛以秋一度以为玄冥号上的食物都是半成品，就算加工的人厨艺再差也难吃不到哪去，直到被那些人鱼霍霍过。

顾阳去储存室里找晚上要用的食材，洛以秋则走到一台机器前，从兜里掏出虞戎的血样。

这是一台血液分析仪，是玄冥号上难得没有损坏的几台仪器之一，他打开仪器试运行，确定无误，把虞戎的血样放了进去。

隔壁顾阳听到仪器运行的声音，又探头回来：“老师，你这是……？”

“我拿到了那位人鱼殿下的血，”洛以秋给仪器设定好程序，“现在要分析他的血样。”

“人鱼的血？”顾阳露出惊讶的表情，“人鱼殿下居然会提供血样，这是珍贵的研究素材啊！不不不，我不是想说这个，我是想说，我们的能源已经不多了，再启动其他仪器的话……”

“放心，”洛以秋笑得高深，“很快就会有人主动找上门来，去帮我们寻找能源的。”

顾阳虽然不懂他的意思，但他一向信任老师，唯老师马首是瞻，洛以秋说什么就是什么。

于是他十分放心地继续准备晚饭去了。

涅普努斯的人造月亮亮起时，卢叔回到了玄冥号。

顾阳准备了一桌丰盛的晚餐，还拿出仅剩的啤酒给三人分了：“只剩三听了，咱们今天就奢侈一把，感谢卢叔修好了淡化装置，给卢叔庆功。”

卢叔笑着摆手：“可别说什么庆功不庆功，修理这些设备就是我的职责嘛，再说了，还得多亏小顾帮忙，不然的话，再给我三天我也修不好啊。”

“卢叔你就别捧杀我了，”顾阳双手合十冲他拜拜，一副“你行行好”的模样，“我就是递个工具打个下手，不值一提，主要都是卢叔你的功劳。”

卢叔看了看顾阳，又看了看洛以秋，突然话风一转：“依我看，还是咱们领队指导有方，你说对不对？来，敬领队！”

顾阳恍然大悟，笑逐颜开：“对对对，敬老师！”

两人同时朝洛以秋举起啤酒，洛以秋挑挑眉，也举杯回应：“干！”

*

玄冥号里的交谈声和欢笑声传出舱外，落进听力极佳的人鱼耳中。

“殿下，咱们来这儿是干什么，不进去吗？”

虞戎不说话。

半小时前，赫莱护送卢叔回玄冥号，碰上正在附近徘徊的虞戎，他见殿下神色有些异常，就上前询问他是不是来找洛以秋。

但虞戎什么都没说。

他就保持这个沉默的样子，躲在玄冥号外面偷听起了他们的谈话，一听就是半个小时，没有半点要走的意思，也没有要进去的意思。

赫莱完全摸不着头脑，说实话，里面的人类在说些什么他有些听不懂，貌似是在进行什么游戏，十分热闹，那个叫顾阳的小年轻叫得最大声，一会儿哀嚎一会儿大笑，吵得人鱼耳朵疼。

姓卢的中年人时不时说上两句什么，洛以秋则最沉默，但根据顾阳的实时播报，似乎是洛以秋赢的最多。

人鱼族没有这样的游戏，连赫莱都听不懂，虞戎更不可能听懂。

所以殿下到底在听什么？

赫莱看着殿下的侧脸掩映在阴影中，脑子里没由来回想起了很久以前在人类古籍上见过的一句话，下意识便说了出来：“热闹是他们的，我什么也没有。”

虞戎回过头，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赫莱连忙闭嘴。

船舱内，三人一边喝酒一边打扑克，一直玩到很晚，结束以后，卢叔说明天还要去给人鱼修监控，第一个睡下了。

顾阳则兴奋得有些睡不着，他清洗完碗筷，发现洛以秋站在那台血液分析仪前，皱眉看着显示屏上给出的数据。

洛以秋轻轻按住快要从鼻梁上滑下的眼镜，眉目显得有些阴沉。

虞戎血液中干的扰素含量出奇的高。

这样高的干扰素含量，他毫不怀疑，人类目前持有的干扰素武器根本不能对他造成任何伤害。

这就好比一个每天都在忍受十级疼痛的人被针扎了一下，针扎对他来说根本不痛不痒，因为他的疼痛阈值已经到了可怕的高度，低于阈值的疼痛完全影响不到他。

如果是这样，从某种意义上说，虞诺伦的实验已经接近于成功，他真的造出了一把能够对抗人类的武器，除非……

除非那个和虞诺伦合作的人，手里掌握着更高级的干扰素，依然能对虞戎产生影响。

根据虞戎近两次发狂来看，这种可能性很高。

这样的干扰素完全超出人类所能掌控的范畴，人类社会一定对其全面禁止，在这种情况下还能偷偷研发升级干扰素，洛以秋几乎已经猜到这个人是谁了。

壁垒……本该是一颗丰硕的果实，可惜被蛀虫咬了一口。

洛以秋微微眯起眼睛——这是他第一次得到有价值的证据，看来这趟涅普努斯之行不虚。

“老师，”顾阳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路，“这是人鱼血的数据报告吗？能不能给我看看？”

洛以秋迅速回神，他点了点头，让开身位的同时，手指不着痕迹地触碰了机器上某个按键。

顾阳兴致勃勃地投去视线，却看到屏幕突然闪烁了两下，上面的文字全变成了乱码。

“这……这怎么回事？”顾阳吓得连连后退，“我什么都没碰啊！老师它怎么乱码了？”

“我看看，”洛以秋再次上前，尝试调试仪器，可鼓捣了半天也没弄好，“应该是哪里出故障了，明天让卢叔来看一下。”

“连这台仪器也坏了吗？”顾阳十分扫兴，“还一行字都没看完……这么宝贵的数据，怎么说坏就坏……”

洛以秋拍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虽然血样报告暂时看不了，不过我这还有一件人鱼的样本，你想不想看看？”

顾阳脸上的失落瞬间一扫而空，他期待地看向洛以秋：“是什么？我想看我想看！”

洛以秋故意卖关子：“等我找给你。”

他回到宿舍——这里是玄冥号的生活区，其他人都是上下铺，而他拥有一间独立的房间，不会被打扰。

之前玄冥号遇袭，房间里很多东西都打碎了，这两天被顾阳收拾干净，重新恢复了整齐。

洛以秋从床下取出一个盒子，质地坚硬的金属能抵抗绝大多数外力的冲击，保护里面的东西。

“老师，你不是说是样本吗，怎么还……放在床底下？”

洛以秋没有回答他的话，只将盒子里层层包裹的东西拿出来。

那是一片人鱼的鳞。

鳞片足有人的半个手掌大，通体银白，放在灯光下时，表面呈现出梦幻般的蓝紫色。

顾阳惊喜地瞪大了眼，将那枚人鱼鳞片捧在手心里，如获至宝：“老师，你这是从哪弄来的？我之前去过好多次人鱼标本馆，也没见过这么漂亮这么完整的人鱼鳞。”

“这是我的私人物品，没在数据库登记，你可别说出去。”洛以秋道，“走，拿到显微镜底下仔细看看。”

船舱外，偷听了全程的虞戎脸色逐渐难看。

在人鱼族，只有伴侣之间才会互换鳞片，挑选自己身上最大最漂亮的鳞片赠予对方，作为彼此结誓的见证。

洛以秋为什么会收藏其他人鱼的鳞片？还专门放在床底下？

明明他才是那个99.9%的完美匹配，他才该是他命中注定的伴侣。

作者有话要说：三天前的虞戎：低贱的人类，不过是餐盘里的食物。

三天后的虞戎：……呜呜，老婆，我命中注定的老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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