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何至于此?在下不建议大人冒险。”茅元仪委婉劝道。
如今,京师各方势力都盯着安辽伯府邸,盯着孙承宗的漏洞,茅元仪心底自然反对孙承宗冒险去见东林的人。
今晚见了钱龙锡,恐怕第二天,陛下御案上面摆满了弹劾孙承宗的奏折了。
孙承宗知晓茅元仪担心自己未来前途,他缓缓摇头道:“事情总该有个了结。”
了结?
茅元仪听闻,沉默片刻,他不再劝阻了。
他知晓,孙承宗如果不表明与东林人一刀两断,这些东林人见到孙承宗有利用价值,岂会白白放过?
这些人会想尽办法拉拢和威逼孙承宗。
对于这一点,茅元仪见过的太多。
接着,安辽伯府邸大门打开,孙承宗一行人朝顺天府衙门走去。
他们一行人不急不慢,也没有理会暗中的盯梢线人。
罗元宾正在大堂询问钱龙锡,听到安辽伯到了,罗元宾率领顺天府一众衙役迎了上来。
见过礼之后,罗元宾探问道:“伯爷可有要事?”
孙承宗摆手道:“某无事,罗大人自便处理公务,等审问完钱龙锡,某只想问他一句话。”
“原来如此,请伯爷稍等,卑职立即处理案子。”罗元宾躬身施礼,随后立即升堂审问钱龙锡。
钱龙锡对于砸伯爵府邸的大门供认不韪,在钱龙锡看来,孙承宗已经来到衙门,他的事情算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记录画押之后,罗元宾扔下令箭,朝钱龙锡怒喝道:“尔身为兵部官员,知法犯法,肆意挑衅新任伯爵府,按大明律重挞五十。”
“来人,给本官执行。”说完,钱龙锡扔下令箭,朝两旁一众衙役吩咐道。
四名衙役冲上来,压住钱龙锡正要执行。
钱龙锡朝孙承宗这边大喊道:‘稚绳兄,救吾啊!救吾!”
此时,钱龙锡声音充满了哀求之音,他一脸的恐惧。
孙承宗见此,他心中长叹一声,这就嘴中煌煌大义,危急之下贪生怕死,惶惶不可终日的东林高官啊!
他们这些人何德何能被称作开启东林中兴的元老呢?
孙承宗朝罗元宾拱手道:“还请某问话之后,罗大人自行处罚。”
“就依伯爷!”罗元宾回礼道,随后,他一摆手,一众衙役急忙退了下去。
孙承宗看着钱龙锡缓缓道:“钱兄,老夫有一问,不知钱兄可否愿意指点?”
钱龙锡感受到孙承宗言语之外的拒人千里的冷漠态度,他眉头微皱,朝孙承宗道:“稚绳兄,有话请讲。钱某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孙某问钱兄,圣人言,克己复礼为仁。一曰克己复礼,天下归仁焉,为仁由己,而由人乎哉?钱兄可做得到?”孙承宗问道。
大白话的意思是“克服自己的毛病脾气,恢复良知,天天守住仁道,人人这样,天下和谐。这样子的仁德是由自己良知决定,而不是由别人口说是非而放弃的。”
孙承宗问钱龙锡可做得到。
钱龙锡微微一怔,随后拱手道:“某吾日三省吾身,不曾间断。”
“既然如此,钱兄可悟透过什么吗?”孙承宗缓缓问道。
钱龙锡皱眉道:“为臣之道,克己奉公。”
“说得好!不过,钱兄,你是这样做的吗?”孙承宗沉声问道。
钱龙锡皱眉,不明白孙承宗想说什么,他思索起来。
孙承宗没有理会钱龙锡的沉默,他自言自语道:“圣人曰:为故人行私谓之“不弃故友仁人”,以公财分施谓之“谦谦君子”,枉法曲亲谓之“有德高士”,离世遁上邀名谓之“高傲奇才”,行惠取众谓之“得民之心”。”
白话意思是,圣人讲:为老朋友行私被称为不遗故旧,把公财分送给私人被称为仁爱的人,违反法规偏袒亲属被称为品行好,避世邀名被认为清高傲世,施行恩惠笼络民众被称为得民心。
仁人者,公财损也。君子者,民难使也。有德行者,法制毁也。高傲者,民不事也。得民者,君王孤也。此八者,匹夫之私誉,国之大败也。
白话意思:做仁爱的人,国家财富就有损失。做君子,民众就不听使唤。品德好者,法制就遭到破坏。清高傲世,民众就不侍奉。得民心,君主就会遭到孤立。这八种名声,是个人的私誉,国家的大祸。
“钱兄,可认同圣人此言?”末了,孙承宗问道。
钱龙锡皱眉道:“稚绳兄想说什么?”
孙承宗见钱龙锡没有答话,孙承宗脸面严肃起来。
“钱兄,吾观东林八种都占了,这是祸国殃民之举!”孙承宗沉声道。
钱龙锡闻听此言,脸色巨变,他大喊道:“孙兄,无凭无据为何污蔑吾等同僚?难道他们不是孙兄昔日的师兄师弟?吾等何时成了祸国殃民之人?”
“钱兄!孙某曾经就是其中一名,才知晓尔等衮衮高层,是何丑陋面目!如今的东林,早已经忘记阳明先生和东林先生的宗旨,坠落成为了权利和私欲倾轧的地方。孙某不屑为伍,今日起,孙某与众位割袍断义。最后,孙某奉劝钱兄一句,有道是,天理昭昭,否极泰来。”说完,孙承宗转身朝门外走去。
钱龙锡顽固不灵,孙承宗只好放弃了辩论。
钱龙锡大惊,他朝孙承宗背影喊道:“孙兄!汝为何如此绝情?难不知道是何人带汝进入朝堂?难道忘了刘大人的教诲了吗?”
孙承宗的启蒙先生是一名老酸秀才,至于恩师吴道南也不是东林之人,对他一生影响最大的是神宗时期前兵部尚书房守士更不是东林党人。
只因为当年,孙承宗主持应天乡试,因为试题上写了孙承宗的语标,而遭到他人势力的忌恨,这些人试图利用官员每三年一次的考核将孙承宗逐出京师,当时,大学士刘一燝力保孙承宗,孙承宗得以豁免,从此,孙承宗被打上东林的烙印。
闻听钱龙锡背后喊叫,孙承宗脚步微微一顿,不过,随后,他大步离去了。
这么多年来,他看在刘一燝当年搭救份上,对东林一直闭一眼睁一只眼,恩情早已经还清了。
如果说有什么遗憾,孙承宗看来,他恨自己这么多年来,一直逃避朝堂争端,不如袁礼卿这般铁面无私,嫉恶如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