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景繁完全没想到会在这个时候见到陆谦。

陆谦最讨厌的就是雨天，因为即使已经很小心，总是会不可避免地被溅到雨水或泥点。

“陆总？你怎么来了？”

陆谦脸色依旧阴沉，他已经看见雨点打在自己的西装上，皮鞋也已经沾上泥土，“如果苏秘书这么喜欢淋雨的话，你可以继续待在这里。”

上司的话，必须拐着弯才能听懂，苏景繁反应了一瞬，倏地站起身，牵过陆小六。“不不，我一点也不喜欢！”

陆谦转身，示意她往自己的车走。

苏景繁跟着他的脚步，还是不敢相信的样子，“陆总，你来这边有事？”

陆谦的步伐几不可闻地顿了下，仍然目不转睛：“不然，我是知道你在这淋雨，特意开车来接你的吗？”

苏景繁：“……”

他说：“那你应该给我钱。”

“……明白了，陆总。”

刚让陆总来给她当司机，必然是相当贵。

苏景繁跟上几步：“陆总，我来打伞吧。”

毕竟作为秘书，她最清楚陆总的习性。如果让陆总淋湿了，倒霉的会是自己。

没成想，陆谦俯视她一眼：“你的手消过毒了么。”

“……”

陆谦直接把半边伞遮在她头顶，苏景繁没料到这个动作，想要收回手已经来不及了，她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手在惯性的驱使下握在了陆谦的手上。

男人的手十分具有骨骼感，光是看着就足够赏心悦目，更别说触碰上去，他的皮肤意外地具有温度，和他冰冷的样子相反。

苏景繁淋了雨，手已经是冰凉，这样一碰，她像是被烫了一下。

俩人一狗在细雨中同时停滞片刻。

苏景繁反应及时，立刻松手。

陆谦嘴角只是动了动，没有对这个意外进行反讽，更没有看苏景繁。

苏景繁不知道是不是该道歉，或者该解释一下，但又错过了最佳时机，只能听到头顶雨滴掉落在伞面，发出嘀答嘀答的声响。

犹豫这段时间，他们已经走到了车前。

陆谦打开车后座的门，平静地命令道：“进去。”

苏景繁看了看自己身上半湿的运动服，又看了看抖毛甩水的陆小六，这……陆总的洗车费会不会让她来付？

权衡利弊之下，苏景繁刚要拒绝：“不……”

然而，身下的狗子已经“汪”了一声，毫不客气地跳上了车后座。跟回到自己家一样。

苏景繁：“……”

眼看陆小六的爪子按在宾利的真皮座椅上，她什么话都忘了，恍恍惚惚地坐了进去。

陆谦若无其事地收了伞，坐进驾驶座。

车子缓缓启动，苏景繁偷偷拿出纸巾，把身上和座椅上多余的雨水洗干净。

陆谦在开车时属于不会讲太多话的类型，全神贯注在路况上。

他也不会故意为了缓和氛围，打开音乐或电台。上司和下属一起，应该是下属主动提起话题，不让气氛冷场。

苏景繁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如坐针毡地度过这漫长的十分钟后，车子终于停在公寓楼下。

下车后，天也不下雨了。

乌云掠过，刺目的太阳露出大半个脑袋，炙烤着刚被雨淋湿的地面，清新的泥土味飘散开来。

苏景繁牵好陆小六，郑重道谢：“陆总，谢谢你，明天见。”

陆谦望向她，一板一眼地说：“明天也要努力工作。”

苏景繁挠了挠脸颊：“好的陆总，还有，您洗车的话，费用可以从我工资里扣。”

陆谦往身后瞥了一眼，苏景繁坐的地方还好，但狗子坐的位置，明显印着几个狗爪印。

他收回视线，面不改色地抬眉：“我还缺你那点钱？”

苏景繁：“但是……”

陆谦：“我说过了，我是个对动物有爱心的人。”

苏景繁：“……哦。”

陆小六吐着舌头：“汪汪！！”

陆谦合上车窗，再次启动车子，很快消失在小区门口。

苏景繁抓抓自己的头发，看着自家狗子：“怎么回事？陆谦是不是脑子进水了？”

陆小六：“汪汪汪！”

***

上司最近很古怪，让人怀疑是不是在憋个大的。

苏景繁从昨晚，到今天来到公司后，一直在想这个问题。

但终归，昨晚陆谦确实是在帮自己。

不管是顺便路过，还是其他的什么事。她内心是感谢的。

上司虽然性格很难搞，教养还是很好的。前提是只要别影响他的工作。

最近，陆谦又开始高强度的工作。恢复到生病前的状态。只是对员工们不再变态地要求他们随时在岗。

总裁办们见陆总是来真的，而不是骗他们，上班时间好像更有效率了一些。

一直保持警惕的沈妍也放下了戒心，规划起自己的下班生活，先购物再健身，空闲之际准备语言能力考试。

“景繁，陆总他不会又反悔吧？”

洗手间内，沈妍忧心忡忡地问道。

苏景繁诚实地回答：“我也不敢保证，但陆总的性格是，一旦改变就不会轻易掉头。所以，大概率以后也不会轻易加班。”

沈妍胳膊肘戳了戳她：“你很了解陆总嘛！不过，不加班的陆总，看起来更顺眼了。论坛里多了很多条夸陆总的帖子。还有几个一看就是新来的小姑娘发花痴……这些天真的人。”

苏景繁也看过公司论坛的舆论趋势。有人夸总比有人骂要好。

她笑了笑，给手心挤上洗手液，冲水后，忽而感到鼻子有点痒，及时用纸巾按住鼻子，打了个喷嚏。

沈妍注意到她脸有点红，问：“感冒了？”

苏景繁擦了擦鼻子，把纸团扔进垃圾桶，“还好。”

沈妍伸手在她额头前碰了碰，蹙眉道：“有点热。一定发烧了。”

苏景繁自己也按了按，好像是有点不正常。她接了自来水，把手冲凉，再覆在额头上，企图用物理降温法。

她觉得暂时还不到头脑发晕的地步，解释自己不用请假，和沈妍一起回到工位。

今天苏景繁预约了几家宠物游乐园，想要实地考察一下对家公司的设备和盈利模式。

锁好电脑，苏景繁跟陆谦说了一声，便走进电梯间。

沈妍从抽屉里找出退烧药，找到她的工位时，宋曼跟她说苏秘书已经走了。

她讶然：“这么拼？”

沈妍看着手里的药，犹豫要不要带回去，还是直接放在她工位上。

这时，电梯间的方向走来几个人，沈妍扭头一看，是陆谦、陆董事长及其助理。

沈妍挺直背脊，打招呼：“陆总。董事长。”

陆谦看了眼苏秘书的工位，问沈妍：“找苏秘书有事？”

沈妍说：“苏秘书发烧了，我给她送药，但她已经走了。”

陆谦微挑眉梢，随即点点头，继续往办公室走。

沈妍看着手里的药，放在桌面上。

苏秘书不在，她的助理宋曼暂时接替她的工作。

陆谦这边，陆老爷子今天是来和他谈公事的。

“听说你最近不鼓励员工加班？”

陆谦早已想好应付老爷子的说法，他坐在沙发上，顺手解开西服最后一颗扣子：“对，我发现，公司有一部分员工为了赚取加班费，白天上班时间效率低下，给公司管理造成一定没必要的负担。”

陆老爷子缓慢点头。作为陆谦的老爸，他当年和他一样，对公司员工极其严格，他也是如此教育儿子，如今陆谦改了这部分的革，他当然不会立即赞同。

“减少加班，就要增加招聘的人数，管理费用就会变高，这个你清楚吧？”

陆谦抿了口咖啡：“减少加班，同时也会减少员工离职率，对公司长期发展只有好处。”

陆老爷子问：“这和你之前昏迷有关系？”

陆谦：“……”

不愧是老奸巨猾，这么快就把两者联系到一起。

如果说他让员工加班就会变成狗，会不会把老爷子吓到进医院。或者，把他送进精神病院。

陆谦说：“当然没有关系。在全球都推行四天工作日的前提下，卓越为了不流失人才，是时候该转变一下企业文化了。”

陆老爷子点点头，沉默片刻，提起另一个话题，“你对工作份热心我感受到了，不如把它分一点到女人身上。”

陆谦：“……”

陆老爷子：“昨天那个姑娘，对你有好感，想要约你下次见面。”

“……？”

“她说你是个有爱心的人，喜欢狗的男人不会坏到哪里去，就你了。”

陆谦：“…………”

失算了。

“难得有姑娘不嫌弃你，这次你别给我搞砸了！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吧。”陆老爷子说。

陆谦想了想：“今天不行。”

“理由？”

“我要遛狗。”

“……”

“谁叫我是个有爱心的人。”陆谦微笑道，“相信那位小姐会理解我的。”

陆老爷子拍板道：“那就明天。”

竟然没讨价还价，陆谦不好再推辞，只能说：“好。”

送走陆老爷子后，陆谦路过苏景繁的工位时，视线在她办公桌上的那盒药停顿了下。

随后，他抬手看了眼腕表。

***

苏景繁逛了三家宠物游乐园后，大致摸清了它们的运营方式。

目前远东集团，也就是赵总的公司，是晋城最有口碑的宠物游乐园建筑商。他们的客流量是最大的。

苏景繁坐在休息区的椅子上，记好备忘录，看了下时间，还差十分钟六点，今天可以差不多准备回家了。

她收拾好东西，刚从椅子上站起来，感到头有点晕眩。

苏景繁及时扶住墙壁，缓了一会儿，把手背放在额头上——温度已经比她在公司时还要高处不少。

夏天炎热，她在室外却感到冷。

苏景繁的身体一直不算太健康，尤其工作后，每年都要发烧一次，但每次都在冬天，很少在夏天。

她想起，是昨晚淋了雨的原因。

苏景繁叹了口气，勉强在手机app上交了车。

摇摇晃晃回到家里。踹掉鞋子，没精力去管陆小六，走到卧室，直接扑到床上。

苏景繁也算久病成医，这种情况下，只要喝一杯热水，吞下感冒药，就会舒服很多。

但她现在，光是从床上站起来已经十分辛苦。

意识迷迷糊糊中，苏景繁听到放在客厅的手机震动一声，从特殊声音判断，应该是上司发来的邮件。

她心里骂骂咧咧。真是不经夸，这么快，陆谦就又让她加班处理工作了！

苏景繁勉强撑起上半身，却听到水流的声音，她以为陆小六出了什么事，苏景繁爬下床，到了客厅。

只见白色的萨摩耶伸出爪子，按下热水壶的开关，通电后，水壶的嗡嗡声响起来。

看见她的身影，萨摩耶抬起头，“汪”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