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年前,南桥村。
辛眉停下了脚步,山洞里不禁有淮生的声音,还有两个女子的声音。
其中一个女子说话带着浓重的口音,辛眉只能勉强听清她在说什么。
“你的武功还不赖嘛,幸好我提前给你下了蛊,不然还真莫得法子制服你。”
另一个女子的声音有些低哑,辛眉却莫名觉得在哪里听见过。女子应当是在对淮生说话,她道:“江千岭,只要你答应退婚,我就放过你。”
退婚?辛眉心中一震,脸色都白了几分,淮生竟已有了婚约?
“派人刺杀我的人是你吧,你差点杀了我,还想我成全你,你当我是菩萨吗?”说话的人声音较淮生低沉不少,语气也不像是一个人,但辛眉确定那就是淮生在说话,可辛眉想不明白为什么他不肯退婚。
女子说道:“你可想好了,你若不愿退婚,那你的心上人可就只能做妾了,到时日日被我这个做正妻的磋磨,这你也舍得?”
山洞中是一阵久久的沉默,辛眉的手攥紧衣角,用力得指关节都在发白。
“呵,”就在辛眉紧张时,江千岭不屑一笑:“我哪里来什么心上人,不过是失忆时的的一段孽缘罢了,还真以为我会取一个什么背景都没有的农家女为妻吗?”
他的话如响雷一般击中了辛眉,她的脸色瞬间苍白如纸,整个人如要倒下一般虚弱。
巨大的冲击击溃了她的意识,辛眉甚至没有发现她的面前出现了一个人。
“小妹妹,你好像身体不太舒服呢。”
辛眉闻言回过神来,她面前站着一个绝美的异族女子。她身穿红色短上衣,下着黑色百褶裙,脖子上挂着银项圈,头上戴着银花冠,花冠上的牛角状银片颤动着,手上的银镯子随着她的动作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
“你是谁?”辛眉下意识问道。
“我叫成香,是风炎教教主。”她倒是十分实诚地说出了自己的身份。
“风炎教……没听说过。”辛眉茫然地摇摇头。
“就是……我想起来了,你是江千岭的心上人,好像是叫阿眉。”她的笑容天真,不含一丝恶意,说出来的话却让辛眉心里发酸。
辛眉被她拉着朝里面走去,她走路蹦蹦跳跳的,身上的银饰随着她的跳动丁零当啷地响,在山洞中尤其明显。
辛眉跟着她进了山洞,山洞中有一红衣女子背手站着,见有人进来,转身看向她们。
辛眉像是没注意江千岭一般,对那红衣女子轻轻唤了声:“木姐姐。”
江千岭此时拄着弓,半跪在地上,看见辛眉的一刹那,他眼睛一亮,张了张嘴似要解释,却因辛眉的话而住了口。
木谙青回头看向她,疑惑道:“你认识我?”
辛眉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十分惨淡的笑容:“两年前,南桥村外的小树林里,我被蛇咬了,是你救了我。”
木谙青转了转眼睛,还真有这事儿,没想到这么巧,她本还想用这女孩的性命威胁江千岭来着,可一想到那时乖巧躺在自己怀里的小姑娘,她有点狠不下心。
木谙青向成香投去一个求助的目光。
成香笑眯眯地凑近辛眉:“小妹妹,你不是很喜欢他吗,为什么不敢看他一眼呢?”
辛眉这才转眼看向江千岭,她的眼神中带着几分无助,呆呆地说道:“他,他好像不是我的淮生了。”
江千岭看着她的眼睛,冷笑一声道:“辛眉,你记住了,我的名字叫江千岭,江河的江,千山万水的千,翻山越岭的岭,我不是淮生,从来都不是。”
他的眼中有气愤,有倔强,有冷漠,唯独没有对她的爱意。辛眉的眼神彻底暗了下去,低下头不去看他。
成香的眼睛却亮了:“如果我可以让淮生回来呢?”
辛眉猛地抬起眼:“真的吗?”
成香点点头,“我不久前刚练了一种蛊,叫情蛊,与其他的情蛊不一样,它可以让人忘记往事,心里只有你一个人。”
辛眉摇摇头,她的话中带上了哭腔:“我不要他忘记,我只要淮生,我只要我的淮生。”
成香没想到她这么轴,眼睛骨碌碌转了几圈,道:“你想啊,你捡到他的时候,他就是一张白纸,那就是他最原本的模样,说明他最原本的模样就是淮生。”
“真的吗?”辛眉被她说服了。
成香连连点头,在她手中放了一颗小虫子,又同她耳语几句:“去吧。”
辛眉挪着脚步靠近江千岭,她跪坐在江千岭身前。
江千岭的眼神在辛眉脸上扫视,似乎有点不敢相信她会做这种事,他一遍又一遍问辛眉:“你真的确定要这么做?”
昏黄的油灯照着他的脸,那一刻,辛眉看到他的眼睛有点泛红,但她仍将蛊虫放进自己嘴里,咬破舌尖向他吻去。她的动作十分生涩,但江千岭没有反抗,任由她将蛊虫喂进他的嘴里。
良久的寂静之后,辛眉忽然抱住江千岭嚎啕大哭。
江千岭的头低垂着,深深埋在辛眉的颈间,他苦笑一声,语气却是怪异的平静:“原来,你和他们都是一样的。”
“后来呢?”见故事戛然而止,沈思妄忍不住问出口。
说起自己不光彩的过往,辛眉头埋得低低的,小声道:“没有后来了。”
“后来不是很好猜吗,情蛊失效了呗。”木谙青已经恢复了平时的装束,一身利落的红衣劲装衬得她十分英气挺拔,她撇撇嘴,脸上带了一丝嫌弃:“成香那个死丫头,炼的什么破蛊,几个月就失效了。”
沈思妄摇摇头,脸上的表情带了点不可置信:“所以江家那小子抛下了辛眉娶了你?”
“说起这个我就生气,”说着,她气愤地朝江千岭靠近了几步,“他自己不好过,也一定要我不好过。”
辛眉连忙拦住她:“木姐姐,你冷静点。”忽地,她手一松,眨巴着眼问道:“木姐姐,他没欺负你吧?”
木谙青手一挥,十分豪气:“当然没有,不然他还能好好活着?”
“哦。”辛眉继续抱紧木谙青。
这倒是把沈思妄逗笑了,瞧着这架势,若江千岭真欺负了木谙青,辛眉能放任木谙青直接将人打死。
“所以,你又是来杀他的?”沈思妄问木谙青。
木谙青露出一个假笑,“我是这种人吗?”
辛眉十分实诚地点了点头。
木谙青撇撇嘴,不情愿地道:“那次买通燕子楼的杀手刺杀江千岭,几乎要了江千岭的命,云揽知道后将我兄弟姐妹害了个遍,所以,虽然我很想弄死他,但我没法动手。”
“这就是你撺掇辛眉动手的原因?”沈思妄直截了当地点破她当时的行为。
辛眉却不在意,那时的选择是她自己做的,怎么也怪不到木谙青身上去。她问道:“那木姐姐你来这里做什么?”
“我嘛,回京途中听说江千岭被人刺杀,自然是来看热闹的。”
沈思妄无奈地摇了摇头,打算去多做一个人的饭,突然,他停下脚步朝辛眉道:“阿眉,今天你做饭可以吗?”
辛眉自然愿意,步履轻松地走向厨房,木谙青也跟了过去。
待两人身影消失,床榻上的人慢慢睁开了眼睛。
沈思妄对此并不意外,靠在窗前看他:“什么时候醒的?”
“刚刚。”江千岭看向他,语气平淡地说道:“你若是不想死,就赶紧离开。”
沈思妄不以为意地朝他笑笑。
江千岭坐起身直视他的眼睛,幽幽道:“我告诉了云二哥,你还活着。”
闻言,沈思妄脸色一变,被他气得发笑:“我救了你,你竟然出卖我。本以为你是只狼崽子,没想到还是只白眼狼崽子。”
“谁是狼崽,你不过比我大了那么几岁,别总拿人当小孩。”江千岭气得脸微微发红,看起来气色倒是好了不少,“再说,我告诉他在先,你救我在后,不算忘恩负义。”
沈思妄终于在他身上看到了那个倔强嘴硬的少年,想起那段时日,他心中终究不忍,叹息道:“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我若走了,你可得死在这里。”
江千岭瞪了他一看:“你别小看人。”
看着他被气得脑子发昏,沈思妄心情甚好地揉了揉他的头,“少年人不要太过逞强,前有狼后有虎,那还有你的妻子等着谋杀亲夫呢,唯一想你活着的,是被你抛下的阿眉。”
辛眉此时正在厨房里烧柴火,木谙青则蹲在一边视线随着她转。辛眉笑着看向她:“木姐姐,你盯着我做什么?”
木谙青一脸困惑地看向她,“我在好奇,我的易容术可是千面观音亲自传授的,你又不会武功,是怎么认出我的?”
辛眉认真地想了想,她那时好像也没有多想,就是觉得她是木谙青,“我也不清楚,可能是凭直觉吧。”
“你这显得我本事学得很不到家。”木谙青托着腮一脸郁闷。
辛眉对她笑笑。
看辛眉傻乎乎的样子,木谙青心里不免有些愧疚,辛眉和江千岭成亲后的事她不是不知道,但那时她来不及管,其实心里也不想管,她巴不得江千岭能够把辛眉带回来,但是没想到两人会闹得不欢而散。
“辛眉,你如果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可以跟我讲,我会尽量帮助你的。”
辛眉想了想,正想开口,眼角瞥见几点寒光破窗而来:
“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