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国公府。
彩月正在江千璟耳边轻声说着什么,江千璟本在闭目养神,听完眼忽然一睁:“让他进来。”
片刻后,一个男子跟在彩月身后躬身进来,正是香兰的兄长冯轩。
“小人见过小姐。”
江千璟垂眸看着俯伏在她脚下的男人,居高临下地说道:“你说你知道辛眉在何处?”
冯轩恭敬地应道:“她今日来找舍妹,被小人发现,小人跟了她一路,见她……”
他话说一半戛然而止,江千璟知道他是什么意思,道:“只要你能提供有用的消息,本小姐重重有赏。”
冯轩得到这句话,立刻喜笑颜开道:“小人见她走进了相府。”
“她竟然在相府。”江千璟闻言皱了皱眉,若辛眉在其他人手上,她还能想办法把人要来,亦或是直接将人杀了,可偏偏是相府。
云家二世为相,权倾朝野,尤其是云揽,行事果断,手段狠辣,是个连皇帝都十分忌惮的人物。
云揽为何要收容这样一个毫无背景的小丫头,是因为那双眼睛像极了他喜欢的那个姑娘,还是……
冯轩见她面露难色,不知天高地厚地自告奋勇道:“姑娘如果不方便动手的话,小人可以帮姑娘教训辛眉。”
江千璟饶有兴趣地看着冯轩:“你想怎么做?”
冯轩道:“辛眉和小人的妹妹香兰关系不错,可以用香兰的名义把她引出来,不知小姐想如何惩治她。”
江千璟眼一挑:“你觉得呢?”
冯轩略微靠近江千璟,低声说了一句话。
江千璟轻声笑了起来:“我会让阿照从旁协助,事办好了本小姐保你后半生无忧。”
冯轩不了解这些人之间的恩怨情仇,想着不过是个小丫头,有什么难处理的,若是他能把事办好,有江千璟保他,这些大人物怎么可能为了一个小丫头为难他。
他成竹在胸地离开了江府,一路上时不时笑出声,做着发财的美梦。
阿照不知从何处出现,冷冰冰地站在江千璟身后:“我可以找机会杀了她,何必这么麻烦。”
江千璟看傻子似的看了他一眼:“找个靶子挡挡箭不好吗?因为一个辛眉,得罪云揽和二哥,可不是件明智的事。”
江千璟没想过保冯轩,若是他真能杀了辛眉,她根本保不住他。
……
辛眉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人盯上,她向来耐得下心,知道江千璟在找自己后,除了上次与云抚一起去买笔墨之外就再没出过门。
她这些天一直在房中写字,她的字都是周蕴教的,认识的不算多,不过一些日常的字对她而言已不算难。
是日,有一个小厮给辛眉拿来了样东西,说是有人让他转交给辛眉。
辛眉打开一看,原来是香兰喜帖,出阁的时辰定的是明日辰时。小厮说,来的那人还带了话,说是新娘子嫁人前夜紧张,希望辛眉能过去陪陪她。
辛眉未做多想,收下喜帖后打算今夜去看看香兰。万一香兰后悔了,那她一定会帮她跑得远远的,不让任何人伤害到她。
自江千岭说了不再管她后,她的行为便不受限制了。近日云抚不在,云揽又忙,因此辛眉只是同佩儿说了去处,便独自出门去了。
夜晚,辛眉来到南平巷。
冬日里,平常人家歇得都早,不过戌时,巷子里便都熄了灯,只偶尔能听得几声狗吠之声。
冯家大门口挂着大红灯笼,原本简陋的院子此时红绸飘扬,门前门后贴满了囍字。只是月色幽暗,万籁俱寂,使得本应该喜庆非常的场景显得鬼气森森。
辛眉本想敲门,但想了想后还是悄悄地从破败的院门里走了进去。院中也挂着红灯笼,但灯笼中并无烛火,随着寒风一下一下拍在木门上,一副随时都会掉下来的样子。
她站在几扇门前,猜想着哪件屋子会是香兰的,忽然,她耳中传入几声奇怪的“呜呜”声。
辛眉小心翼翼走近传出声音的屋子,那是这几间小屋中最为破旧简陋的一间,她甚至能透过残破的窗户纸看到屋里的全貌。
屋子里没有点灯,就着月光,辛眉看到了里面的人,那是穿着大红喜服的香兰,她的手脚被反绑起来,嘴巴也被布条绑得紧紧的,只能挣扎着发出“呜呜”声。
见屋里只有香兰一人,辛眉轻手轻脚地打开了房门,月光照进香兰的身上,辛眉能够明显地看到,香兰见到她后脸上没有欣喜的神色,反而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口中还不知道说了些什么。
辛眉去解绑着香兰的绳索,却隐隐约约从香兰口中听到了“快跑”二字。
辛眉突然浑身一僵,因为她已经从墙上看到了一个高大的黑影。辛眉努力装作没有看见,不动声色地将一样东西塞入香兰身后的腰带里,而后骤然往旁边一滚,但她只来得及看到对方的脸,顿觉身上的穴道一麻,已然失去了知觉。
在闭上眼的前一刻,她把那张脸牢牢印在了脑海里,那是个眉眼清冷的少年人。她忽然想起了一句话,卿本佳人,奈何做贼。
不知睡了多久后,辛眉被一阵敲锣打鼓的声音吵醒,睁开眼,入目的是一片红色,她感觉到自己的手被反绑着,所在之处十分颠簸,似是在一座轿子里。
她才醒来,就听见锣鼓声戛然而止,随之轿子落地,停止了颠簸。
辛眉被人抓出轿子,红盖头随风落下,她眼前的是一处庄子,两个仆役压着她往黑洞洞的院门里走,两旁的丫鬟仆役提着红白灯笼交错站着,似乎是在迎接她。
她被一路推搡着到了一处庄严的宅院,院子的主屋里整整齐齐地排列着数十个排位,看起来像是一处祠堂。
她被压着跪在了祠堂中,她前面还跪着一对中年男女,两人身旁还站着一个穿着黄色道袍的道士。
只见那道士从怀中拿出一张黄符,在排位前的蜡烛上点燃,待灰完全落下后,他看了一眼,回那对夫妇道:“吴老爷,吴夫人,令郎很中意这名女子,愿意与她成为夫妇,今日未时三刻即可合葬。”
听到“合葬”二字,辛眉即刻反应过来,他们是要办冥婚,怪不得外面的布置红白交杂,十分诡异。
大雍是有些人家会做配冥婚这种缺德事,一般会选择已经过世的适龄女子,但也有不少为了钱杀害家中女子的情况发生。有钱有势的人家更是肆无忌惮,看上哪家女子了,想尽办法将人弄来杀了,更甚者放进棺材里活埋。
当初听娘亲说的时候,辛眉被吓得哇哇大哭,对此种风俗极为害怕厌恶,没想到竟然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因为紧张,辛眉的呼吸微微急促,她嘴里被塞了布条,只能发出几句沉闷的“呜呜”声。可是没人理会她的意见,没人在乎她同不同意。
“如此便好。”听金道长说他儿子终于同意了,吴奎向那堆排位磕头道:“谢祖宗保佑,为我儿找来合心意的新娘。”
吴奎之前已经物色了不少姑娘,活的死的都有,只是金道长一直说死者不同意,无法,他们用了保持尸身不腐的药水,将尸体停了将近半月,继续寻找能让他二儿子喜欢的姑娘。
后来吴家下人去找冯轩要债,看他家妹妹十分美丽,就在他跟前提了一句,冯轩当即拿了妹妹的画像和生辰八字,没成想真成了。想到儿子安心下葬后,能为吴府增添气运,吴奎心中欣喜万分,冲淡了失去爱子的悲伤。
“老爷,真的要如此吗?”他身旁的妇人似乎心有不忍:“华儿向来心善,定然不愿意看见有人为他而死。”
吴老爷却道:“夫人,你糊涂啊,我儿英年早逝,若是不给他找个伴儿,到地下好好伺候他,他怎么能安心离开。”
吴夫人转头看向辛眉,刹那间去人忽然怔住,她的怔愣只维持了一瞬,但那一瞬的震惊还是被辛眉敏锐的捕捉到了。
辛眉疑惑,她们之前见过吗?
吴夫人镇定的转过脸,还想再劝劝:“我看这女子样貌一般,和画像上似乎不大像,是不是冯轩不舍得自家妹子嫁过来,偷偷换了人。”
吴老爷这才转身看辛眉一眼,当即大为生气,但又想到金道长的话,叹了口气道:“虽然和画像上不大相似,但也算清秀,再说我儿已停尸多日,金道长说了,再不下葬,怕是对府中不利。我儿怕是等急了,这才同意了,真是老夫的孝顺儿子。”
说着,他举起袖子开始抹眼泪,觉得实在对不起自己的儿子。
他的眼泪在辛眉眼中极具讽刺,这世上无耻之人果真不少,你的儿子是宝贝,别人的女儿就不是宝贝了吗?
辛眉见吴夫人似乎是个心善之人,挣开身边束缚她的人,朝吴夫人的方向爬了几步。
吴夫人知这小姑娘是在求她,好好的活人要给死人做娘子,还要因此丢了性命,人姑娘怎能甘心。只是她求也求了,老爷仍不动心,那也是没法子的事。
吴夫人微微侧身对一旁站着的女子道:“婉琴,带你弟妹梳妆打扮去吧。”
那叫婉琴的年轻女子应了一声,唤了两个丫鬟将辛眉扶起便走。
辛眉却一直转身看向吴夫人,她恍惚觉得,似乎在何处见过这位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