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眉脱下鞋袜跳进风荷池。
猛地接触到刺骨的冰水,她的身体一时间无法适应这种寒冷,在水里冷得直打颤。不过片刻,她就像回到了家乡的溪中、河里那般自由自在。她在水中扎了个猛子,双脚摆动着朝池底游去。
江千璟没有没有告诉辛眉东西被扔到了哪个位置,她只好从离风荷亭最近的地方开始找。
好在池水还算清澈,太阳一出,阳光透入水中,池中瞬间亮了不少。风荷池原来是种荷花的,后来舞阳郡主不想种了,就令人把荷花都拔了,还把池子挖深了几尺,但最深也不过□□尺,对辛眉而言没什么难度。
她在池底一寸一寸地找过去,时不时上来换个气,又一头扎入水里。
看到她像鱼一样跃来跃起,江千璟觉得有趣,趴在椅靠上“咯咯”笑起来。
“你傻笑什么呢?”一只手拍在江千璟的肩上,她吓得一抖,拍着心口道:“你吓死我了。”
江千峤见她被吓到,当即扯着一旁江千岭的袖子哈哈大笑。
两人来时正巧辛眉又一次扎进水里,因此都没看见她,只见到江千璟看着池面傻笑。
一旁的香兰仿佛见到了救星,顿时忍不住大哭起来,她指着池面抽噎道:“辛眉,辛眉在水里呢。”
“什么?”江千峤一愣,“辛眉掉水里了?”
香兰摇摇头:“小姐让辛眉去找大公子丢进去的东西。”
江千岭闻言皱着眉看向江千璟,江千璟见他生气,像犯了错的小孩儿般垂下头。
“辛眉,上来。”
江千岭夹杂着内力的声音传向池底,却迟迟不见人上来。
香兰吓得脸都白了:“辛眉不会出了什么事吧,她身上还不舒服呢。”
江千岭也紧紧皱起了眉:“她最后下水是在哪一处?”
香兰凭着印象为他指了一个位置。
江千岭广袖一挥,飞身向香兰指的方向,打算入水中寻找辛眉。他的手才触及水面,一个圆圆脑袋露了出来。
辛眉看到了江千岭,脸上瞬间绽放出笑容。她的发半散着,湿漉漉地搭在额头、肩上,阳光照在她的身上,她像是发着光。
“清水出芙蓉”应当如是吧,江千岭心道。
他怔愣的片刻,水已经沾湿了他的衣袖,他回过神,手向前几寸,捞出了浸在池水中的辛眉。
辛眉赤着脚站在亭中,衣角往地上滴着水,不一会儿,她站的那出便多出了一片水迹。
在水里她没感觉冷,此时被亭中的寒风一吹,刺骨的冷便借此钻进了骨头里。
她抱着双臂瑟瑟发抖,脸上白得没有一点血色,却挂着抱歉的微笑:“小姐,我没找到你说的东西。”
若是平常,江千璟定是要罚她的,看看看江千岭的毫无表情的脸,她撇撇嘴,十分不情愿地说道:“这次就算了。”
江千璟的身份和心思,江千峤是清楚的,偏偏辛眉和江千岭的关系,江千峤也略知一二,他怕江千璟看出什么端倪为难辛眉,抓着江千璟的胳膊将人拖走,另一只手还顺便拉走了香兰:“走走走,二哥给你准备了礼物。”
“大哥你也来呀。”江千璟频频回头看江千岭,奈何力气敌不过江千峤,被他拖离了风荷亭。
见江千岭转身,辛眉忙叫住他:“江千岭,你的东西。”
江千岭回头,一对祥云立凤金簪赫然出现在眼前,他脸上瞬时出现一丝错愕:“你……”
“我,我找到了,不过不想给她。”
她看见这对金簪,就知道这是江千璟找到东西,只是她当时来了脾气,并不想她如愿。
那时江千岭唤她的声音虽然不算响,但其中夹杂着内力,辛眉在水底听得很清楚。她本想趁此机会上去,但就在那一刻,她看到了水下有什么东西隐隐发着光,找过去发现了这对金簪,这才耽误了一些时间。
江千岭眼神从金簪上移到了辛眉脸上,她脸色惨白,牙齿冻得“咯咯”打颤,却能从弯弯的眼睛里看出一丝调皮。
“既然你找到了,那就拿着吧。”江千岭的笑容里带上了点无奈,也算是物归原主。
辛眉困惑地看向他,这金簪做工精巧,栩栩如生,定然价值千金,为何要送她,又为何要丢?
出神间,彩月的声音忽然出现:“大公子,小姐让我请您去风华院。”
辛眉一惊,下意识收回手,将簪子收进了袖中。
彩月狐疑地看了辛眉一眼,辛眉脸色淡然,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走吧。”
江千岭转身离开,走了几步却没听见辛眉的脚步声。
他回头看去,却见辛眉捂着小腹站在原地,淡淡的血水顺着脚踝内侧流下,他瞬间明白了什么。
“你来月事了?”江千岭语气明显带着紧张。
辛眉的小腹此时有如刀绞一般,连呼吸都费力气,她紧咬着唇,缓缓蹲下身去,将自己缩成一团,可仍旧缓解不了腹中疼痛。
江千岭见她疼得连话都说不出来,赶紧将人打横抱起,匆匆忙忙地离开了风荷亭。
“大公子……”彩月想要叫住他,可江千岭眨眼间就消失在了原地。
江千岭就这样抱着辛眉离开,她可怎么跟小姐交代,彩月急得直跺脚,但又没法子,只好悻悻离去。
她本想去风华院跟江千璟汇报所见之事,倒是没想到她到时江千岭已经在风华院之中。
他靠着廊柱抱臂站着,一尘不染的白衣上此时沾了斑斑的水迹,江千璟一脸不可置信地指着他身后的房门:“你竟然把那个奴婢一路抱回来。”
江千岭冷冷看着她,没有反驳,但也不想理她。
看到一触即发的两人,江千峤急忙出来打圆场,他将江千璟拉到一边:“大哥是修道之人,一向心善,看到人家有困难,出手相助是常事。乖,今日是你生辰,别因为这种事和他吵架,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向来不爱解释。”
江千璟想了想,觉得他说得也有道理。
“这次我就不计较了,”她转向江千岭,摊开手,“我的礼物呢,你要是告诉我没有准备,那我一定会生气,然后天天去那破道观一样的院子里烦你。”
看着她天真烂漫的模样,江千岭颇感无奈,气都气不起来。
他这个妹妹天真又残忍,一向如此。
江千岭抬抬下巴,示意她向后看。
江千璟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崖风不知何时来到了院中,他手上捧着一长条木盒,看样子里面装的应该是卷轴。
还不等崖风过来,江千璟就蹦蹦跳跳到到了他身前,她伸手想要打开木盒,随后想到什么,手微微一顿,转头对江千岭道:“若是不是我想的东西,那我还是会生气的。”
说完,她打开盒子,拿出了里面的卷轴。
画卷缓缓展开,她眼前一亮,忽地展开了笑颜:“帝京繁会图,大哥,你竟真的找来了。”
江千璟喜好诗画乐舞,对韩大家的《帝京繁会图》向来好奇,听说图中描绘了二十年几前帝京上元节的繁华盛景,画中千余人皆栩栩如生。江千璟曾花费极大人力物力寻找此图,但依旧毫无消息,没想到江千岭为她找来了。
她心中阴霾一扫而光,环住江千岭的手臂晃荡着:“我就知道大哥对我最好。”
江千岭没说什么,眼中是看小孩子一般的宠爱。
江千璟看向江千峤:“二哥哥,你的礼物别只是些牡丹吧,冬日牡丹虽稀有,但对比大哥的《帝京繁华图》,这可拿不出手。”
“我的礼物要在晚上看才效果最佳,”江千峤拉起江千璟,“走走走,你先去梳洗打扮,宴会就要开始了,要来不及了。”
两人吵吵闹闹的话语仍在,江千岭看了一眼身后,香兰低低的抽噎伴随着辛眉虚弱的安慰传到他的耳中,扰乱了他的思绪。
入夜,辛眉被嘈杂的人声吵醒,她的的腹痛终于缓解些了,因着身上出了不少冷汗,起身换了一身里衣想要出门看看。
香兰打开房门走了进来,看到辛眉起来了,她倒了一杯热水递给辛眉:“好些了吗?”
辛眉点点头:“好多了。”
香兰见她脸上终于有了血色,这才放下心来。辛眉被江千岭抱回来时,疼得脸无人色,血伴着冰凉的池水往下滴,还是江千岭为她输了内力这才缓解些。
香兰叹了口气:“以后看见江千璟,我们还是躲着走吧,惹不起咱躲得起。”
辛眉乖乖地点头:“好。”
她本就不是爱惹事的人,自然不会主动去招惹江千璟,但她此时没想到,就算她什么都不做,江千璟也几乎要了她的命。
“外面怎么这么热闹?”听到屋外嘈杂的人声,辛眉终于忍不住问香兰。
香兰撇撇嘴,没好气地回道:“还不是世子要为小姐过生辰,听说准备了什么惊喜。”
想起外面满院的牡丹,辛眉倒是好奇起来。
忽地,一阵琴声传入她的耳中,让人脑中忽生鸟鸣蝶舞之景。
辛眉心下好奇,打开窗看出去,院中一红衣女子正在抚琴,那天籁般的乐声正是从她手下流出。
在她身前的花丛中,一位白衣女子在其中翩然而舞,她闭月羞花的容貌在她的曼妙的舞姿前显得平淡起来,只要她在跳舞,没有人会注意不到她的存在,她的舞姿是如此亮眼,让人不自觉地将眼神移到她的身上。
有蝶自四面八方而来,围在她的身边,不知是被琴声吸引,亦或是被她的舞姿吸引。
就在众人的目光集中在舞者身上时,江千岭的眼神却飘到窗边的辛眉身上。
她看起来似乎好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