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街道两旁，华丽的霓虹灯闪烁，夜晚不断有小小的流萤飞过，时值五月下旬，天气逐渐燥热，即便到了晚上，夜风都带着白日的余温。
李若希夜跑训练完毕，洗了个澡出来，身着白色修身短袖和牛仔短裤，坐在五楼客厅里，光脚踩在椅子横栏上，脸朝着窗，湿润的头发向后披着，晚风徐徐吹过他的发梢，手里拿着一瓶冒着气泡的乌苏啤酒，仰头痛快淋漓地喝掉了大半杯。
他的脑海里回荡着索菲娅的话。
“你最近越来越有女人味儿了哎。”
李若希给她的回答是当面一拳砸下。
这不是索菲娅第一次这么说，小时候作为一个女Alpha，她就像个女流氓一样喜欢新鲜漂亮水嫩的Omega男孩，这让她的爸爸索大豹和丁一劭都很恐慌，当她靠近李若希时，不但俩个父亲同时阻拦，就连丁一翼也都挡在哥哥的前面，避免被她耍流氓。
可索菲娅只是闻了闻，便不感兴趣地走开了。
奇怪了，王宇行看到李若希都忍不住吹口哨和夸他大漂亮，素来喜欢偷吻Omega男孩的索菲娅，却只是疑惑地看了看李若希，并没有下一步动作。
“总觉得……你是我的同类。”她这么说。
“同类？觉得我是Alpha?”
索菲娅摇了摇头：“你像女孩子。”
李若希追着她暴打了一顿，当时他还小，以为索菲娅只是觉得他长得像女孩，直到七八岁以后，他发现了自己身体的异样，长了不属于他男性特征的东西，才感到非常惊慌。
他哭着去找爸爸李茉莉，跟他说自己得了怪病。李茉莉从诞下这么漂亮的男孩就知道总有一天，需要让他自己来面对这个事实。
“双性人？”这是李若希第一次知道，世界上还有这样一种人。
“是，没什么可怕的，双性人的我们，更加……武功高强，”李茉莉说，“除了比一般人都漂亮以外，还特别、特别聪明，骁勇善战，你明月叔叔就和我们一样。”
李若希相信了爸爸的话，索明月是教他枪法的老师，身手非常好，不但身兼海盗一族的监理和领导之职，同时也协助尹瀚洋叔叔管理Aha内部事物，在他眼里，是一个无拘无束、自由自在的海盗大王。
所以便把双性人的事抛到了脑后。只是，最近随着一些事情的发生，李若希明显感觉到身体的某处不一样了，而索菲娅说他越来越有女人味儿的事，也让他心里一阵阵惊慌。
高考在即，每个人都很有压力，都在一边学着抗压、一边调试心情，精进武艺，在这个节骨眼上无论是心理还是身体的任何“变化”，都会让人陷入迷惘困境当中。
李若希正在这儿惶惶然不知所以的时候，楼下响起了怪兽迈巴赫停下的马达轰隆声，丁一翼跳下了车，垂头丧气地往楼上走，去到客厅里看到李若希对着窗在吹风，忍不住发难。
“哥！你跟于皓南到底怎么回事？！”
“怎么了？”李若希转过头。
“今天我在航空局，跟于总他们一起吃饭，于皓南那小子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你是他男朋友！”丁一翼气不打一处来，“不会吧，你看上他？！”
李若希怔怔地望着他。
“你说啊，你是不是他男朋友？！”
“不是男朋友……难道还是他女朋友？！”李若希抬高了声音。
“我操……这重点是男的还是女的吗？是你们俩的关系，到哪儿一步了？！”丁一翼无语地半蹲在他的椅子前面，“哥，我是先喜欢盼盼的，你总不至于让咱们家俩人都跟他们家联姻吧，世上没有Alpha了吗？”
李若希刚刚一味沉溺在性别的问题上，这才反应过来弟弟说什么，缓缓问道：“他真这么说？”
“是啊！”
“于总怎么说？”
“他能怎么说，一直在边上笑！于皓南他是不是又造谣？靠，这小子是跟我杠上了吗？”
丁一翼说着就要出去找于皓南算账。
“你给我站住！”李若希叫住了他，“我的事我自己解决。”
“你怎么解决？你不会真喜欢他吧？！”丁一翼眉心直跳，他和方盼盼剪不断理还乱，正是焦灼的时候，哥哥这会儿跟于皓南再谈上恋爱，那他们家还真就成了最强外戚了，舆论其实并不看好丁家这么得势。
“……”李若希忽然沉默了，这种沉默让丁一翼更是如临大敌。
“哥，你擦亮眼睛，好好看看，他于皓南有什么好的！黑不溜秋的长得又没我帅，你可千万别被于家什么世代将门给唬住了，那于浩海跟总统大人都离过婚！什么好Alpha能让人给休了啊，他家Alpha不是好东西！”
“你给我闭嘴！”李若希抬手将易拉罐酒瓶子往丁一翼脑袋上砸过去，“我的事你管得着吗？！”
说完从椅子上跳下来就要揍丁一翼，丁一翼只得抱着头怏怏而逃。
李若希气喘吁吁地把弟弟打走了，手里掏出手机，点开跟于皓南的对话框，一个个字输入。
“于皓南，你今天是不是又没吃药……”
想着想着，又给删掉。
“于皓南，我在前面辟谣你就在后面造谣是吗？我什么时候是你男朋友了？！”
一句话写完，又心慌意乱地删掉了。
“弟弟，我之前跟你说过，我一心只想考进新兵营做排头兵，你就是再使花招都没用，我是要当总统的Omega……”
他写着写着，又全部删掉了，心里不知道为什么，竟然害怕于皓南会因为自己的拒绝而生气，或者……伤心。
真是令人头疼！
李若希狂躁地揉乱了自己的一头长卷发，手臂贴到脸上时，竟发现自己的脸颊红得发烫。
我这是怎么了？
他摸着自己的脸，懵懂了好一会儿，又冲进浴室用冷水洗了洗脸。
可这种灼热，直到第三天都没有完全缓解。
他只好抿着嘴巴找到了爸爸，向爸爸寻找答案。
“浑身难受，头和脸都烫，洗冷水澡也不管用……”
李茉莉摸了摸他的头，气不打一处来，狠拍他的后背：“你发情了你不知道？！”
李若希：“啊？”
这才算了算日子，到了月底，确实是他的发情周期。
“你是不是个二百五啊？！”李茉莉骂道。
后颈上贴着抑制贴，胳膊上扎了针，李若希一身虚弱地躺在爸爸李茉莉的枕旁，脸红红地看着他。
由于没有即时处理发热，所以即便现在采取了紧急措施，还是得忍受高热的痛苦。
“爸爸。”
李茉莉用冰镇可乐瓶冰了冰他的脸：“好受些了吗？”
“我想喝芬达。”
李茉莉作势打他的头，下床去冰箱里找了一瓶冰镇芬达，插了一根吸管进去，另一头塞到儿子的嘴巴里去。
“爸爸，”李若希喝掉一瓶冰镇橘子水，“我觉得身体好像跟以前不一样了。”
“哪里？”
“那里。”
“怎么不一样了？”
“……有水沁出来，好奇怪。”李若希声音很低，手里握着汽水瓶，细密的水雾握进了手心里，冰冰凉凉的。
李茉莉抚摸着他的头发，对上他的眼睛：“你长大了。”
“是长大才会这样吗？会不会，会不会……变成女孩？”
李若希很担忧，想起于皓南的话。
他是他的男朋友。
“不是，这是一种，唉，你怎么一点儿常识都没有，”李茉莉发愁道，“这是‘情动’的反应，你想想当时是跟谁在一起，做了什么？”
李若希眨了眨眼睛，想起他被辣椒辣得直蹦的时候，于皓南买来了牛奶给他喝，他不喝，于皓南薅住了他的头发，使他不得不向后仰头，被灌进了冰凉的牛奶。
又想起于皓南的大手卡住他的下巴，不让他动，仔细地给他红肿的嘴唇上药。
他望着他深邃幽蓝的眼睛，一时“情动”。
“若希，这是正常的身体反应，不要往心里去，你这么大了，开窍比较晚，这是人之常情……”李茉莉还没等说完，外面丁一劭回来了。
“莉莉，莉莉？莉莉你在哪儿呀？”
“……一回来就跟那布谷鸟似的，莉莉莉莉莉莉个没完！”
李茉莉嘴里抱怨着，还是起身走出了房间。
“我给你炖了汤，苦瓜排骨。”
“啊，怎么能劳烦夫人给我煲汤，多辛苦啊，”丁一劭颠颠地跑到李茉莉身前，“把你手指弄苦了可怎么办啊？”
握住他的双手拿了起来，低头深情地吻了吻：“不苦，夫人的指尖还是那么甜。”
“一边儿去！”李茉莉推开他的头，“不是在酆礼岛吗？那么远还巴巴地跑回来，又是坐船又是坐飞机……”
“我自己睡不着，”丁一劭单手抄起李茉莉抱在怀里，“我要搂着我老婆才能睡着觉。”
“……”李若希早已蹙眉捂住了耳朵，他常常不明白，爸爸是怎么忍的，他小时候看到丁总这么肉麻兮兮地搓揉他茉莉爸爸时，就非常不解。
只有弟弟丁一翼会捧着脸，笑着看他们夫妻恩爱。
“哥，你羡慕吗？”
“我一点儿都不羡慕。”
李若希觉得被Alpha那么摆弄，非常没有志气。
如今想起自己对于皓南的种种无意义的举动而“情动”，甚至有了身体反应，更是自怨自艾，觉得自己非常没有志气。
这么颓丧了四五天，甚至影响了训练的节奏和质量，李茉莉终于不能放任了，又把李若希叫去谈心。
“发情期也过了，怎么还是打不起精神？”
“爸，我想、我想把它缝上。”
“把谁缝上？”
“它。”李若希低头，“我想纯粹地做一个男人，一个完全的男人，一个……男朋友。”
李茉莉听不懂儿子的话，但见他每日神不守舍、胡思乱想，越来越担心起来。
“不能缝上，就算是方总统那样医术高明的医生，也做不到！”
李若希听了更加绝望了。
没办法，李茉莉只有在一次向方倾汇报军中事务之后，闲聊家常，才把这件事说了出来。
“好像听说有不能接受自己这样性别的案例，”李茉莉担忧道，“我只怕高考在即，影响他成绩。”
“你可以拿你自己，还有……对了，明月，给他做例子，”方倾道，“双性人在智商、体能上不输于任何人，甚至因为特殊的身体构造，在生育的过程和两性的孕育过程中……呃，都很美好，也很畅快。”
这说的是什么跟什么。方倾的一双猫眼叽里咕噜，心想这一点丁总和李茉莉不都应该明白吗？
可是他也想到了，这种“美好”和“畅快”，都不是长辈能跟孩子说的话。
“你让他来，我劝劝他。”
当天晚上，李若希跟着李茉莉去到了总统府邸。
“小乖乖，叔叔给你准备了很多好吃的，走，咱们先吃饭去。”
方倾跟骗小孩的小红帽大灰狼似的，搂着李若希去到了总统会客餐厅。
袁真和李茉莉都忍不住好笑。
当年在昶州的时候尹桐看到方倾和明月两个儿媳时有多殷勤，方倾比之当年就有多殷勤，还一直笑成眯眯眼，紧紧地攥着李若希的手。
于浩海那天回家跟他说：“儿子当众承认若希是他男朋友，特别帅。”
方倾是有些惊讶的，可想着于皓南有大壮的基因，急吼吼地官宣，也能理解。
“在场的人怎么说？”方倾问道。
“都很赞同，能怎么说？”于浩海道，“就是丁一翼不赞同。”
方倾知道他的儿子在水星就算是顶配的家世、条件，世上唯一能看不上皓南的人，也非李若希莫属。
“小乖乖”显然食欲不振，简单地吃了点儿。
等到跟方倾一对一聊起自己的隐私的时候，还是很不好意思。
“我想问问您，有没有一种手术，能给它，就是那个地方，缝上。”
方倾：“啊？”
“我不想做双性人，”李若希两颊绯红，“我想做真正的男人！”
“这个，若希，这个男的还是女的，它其实影响不了你什么，你在外貌上看去，依然是个威风凛凛的男孩，只是你有着令别人都艳羡的优势，那就是你非常漂亮……”
“我不需要漂亮，漂亮很麻烦。”李若希眸子里闪过一抹忧愁，“我就想做个男人，丑男人也行。”
方倾感觉到了什么，小心翼翼地问道：“是你听别人说了什么吗？别人介意你是双性人的身份了吗？”
“……”李若希没有回答。
但他今年也不过19岁，大大咧咧的性格下，是一颗敏感的心，他陷入了一种对自身性别认识的恐慌，甚至可以说是不自信，这种本不该发生在他身上的自卑，令他处理不好这种情绪。
“若希……”
“我要把它缝上！”李若希猛地抬头，执拗地对方倾说。
“这样吧，咱们找个第三者问一问……”
“不行！”
“我又不说是你，我是说我有一个朋友，你且听着就是了。”
方倾不由分说地把李若希赶进了办公室的套间内室中，让袁真打了个电话，叫来了一个人。
“爸，有事？”
方倾望着一身破衣烂衫、站在自己面前，刚刚训练完被叫来的于皓南。
他不禁皱了皱眉，这孩子不像于浩海，于浩海是个讲究衣着整洁、整齐的男人，不像他这么不修边幅。
说白了还是像自己，沉迷在实验室里做实验的时候，就有点儿破烂散人的气质。
“你去哪儿了？”方倾忍不住唠叨，“衣服怎么弄的，全破了，是让人嘎了吗？”
一道一道的像是被刀划破的衣服和工装裤上全开了口子。
“跟袁艾青玩了会儿。”于皓南说。
袁真忍不住抬起了头。
“……艾青给你划的？你们俩玩刀？”方倾惊讶地问。
“嗯。”
“这怎么回事？艾青不是不崇尚武技吗？怎么还跟你练上了？”
于皓南脸上浮现出一抹“不愿再提”的轻蔑笑意。
“到底怎么回事？”
于皓南一声不吭地望着方倾。
这小子只要是这副表情，就根本不回答了。
方倾瞅着他就牙痒痒，碍于小乖乖还在里面趴窗偷听，他便不发作了。
“皓南，是这么回事，我有个朋友，是个小朋友，跟你差不多大，”方倾说，“但不是男的，也不是女的……”
于皓南：“……不男不女啊？”
李若希的心忽然被提了起来。
“啧，听我说完，”方倾道，“反正是有男性特征，也有女性特征，枪法比你好，身手跟你也差不多，他也要考新兵营，你觉得有问题吗？”
“……这能有什么问题？”于皓南问道，“不知道去哪个厕所？”
方倾握紧了拳头：“反正！就是，你遇到了这样的同学，会有什么别的想法吗？题外话，他特别特别漂亮。”
“我能有什么想法。”于皓南被问得莫名其妙。
“就是，你会觉得他很奇怪，会歧视他吗？”
李若希咬了咬下唇，漏出了一双眼睛，透过窗缝一眨不眨地望着于皓南。
“有什么可歧视的，您都说特别漂亮了。”于皓南摊了摊手，“不歧视我就不错了。”
“那你，你会跟他交朋友吗？做并肩前行、彼此守护的战友。”方倾一步步引导于皓南，让他说出小乖乖爱听的话。
“我会把他供起来。”于皓南道。
“……什么？”
“我说，我会把他当菩萨一样供起来。男人女相，那不就是观音菩萨吗？”
方倾和袁真以及内室中的李若希都噗呲一声笑了出来。
“皓南，那说好了，等到以后你们进了新兵营，你要帮爸爸罩着他，不能让他受欺负。”
“好吧。”于皓南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多大点儿事，还打电话把自己叫来了。
方倾有意提示一下这直肠子似的呆儿子。
“我这个小朋友，真的非常、非常、非常漂亮。”
“再漂亮，还能有李若希漂亮？”于皓南不屑道。
方倾惊讶地睁圆了眼睛，笑道：“你也觉得他漂亮？”
“……我又不傻，”于皓南转身挥了挥手，“走了！”
大步出了总统办公室，跑步回家去了。
“小乖乖，现在不担心了吧？”
李若希走出内室，被方倾一把搂在怀里，低着头咯咯直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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