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宇行在一阵争吵的声音中苏醒,模糊中听到走廊里有人在吵架,一听声音,不是别人,是他的养父母,尹瀚洋和索明月。
“我就说了不该让他来驻地,这是什么鬼地方,人人都想杀他!”索明月的声音嘶哑,隐隐带着哭腔。
“这是特殊情况,谁也不想的……”尹瀚洋的辩白似乎有些苍白。
“怎么不想?!警察都想杀他,还用问别人吗?我们不该让他来这里,让他白挨打……!”
“孩子大了,不是我们想把他放到哪里他就听我们的,去年不是他自己提的要来驻地上学吗?”
“可我不同意,如果你也不同意,他不就来不了了吗?!”
“……明月,我们要尊重他的选择。”
“我不想尊重,我不尊重!”
接着是俩人拉拉扯扯,互相拖拽,索明月哭了起来,声音越来越远,应该是尹瀚洋抱住了他,将他带走了。
王宇行叹了口气,皱着眉,感觉到腹部割裂般的疼痛,他伸手往下摸了摸,好家伙,被绷带层层捆绑,应该是被打得五脏六腑都破裂了吧?才会被这么层层叠叠地裹住。
疲乏的感觉兼具着若有若无的痛感,让他闭着眼睛皱着眉,沉默地挨着,不知过了多久,他又沉沉地睡去。
这次醒来,是在一阵抽泣声中慢慢恢复意识。那声音凄切又熟悉,小时候自己在病中时,就几次听到。
那是来自于一个女人的声音,塞西莉。
王宇行的眼睛闭得更紧了。
刘赢抚着塞西莉的后背,塞西莉哭倒在刘赢的怀中,“闻医生说没有大碍了,剩下就是恢复,他很年轻,会很快痊愈,别伤心了。”
“是我和瀚洋没察觉,竟让他一个人在家,被打都是自己回去……是我们的错。”
“你说,他来驻地,是不是个错误?”塞西莉泪眼婆娑地问。
“不,这里有你,有他爷爷,驻地才是他该待着的地方,真正的故乡。”刘赢回答道。
王宇行一直闭着眼睛,尽管医生说“该醒了”,他也不愿在这些关心他的人面前醒来。
又过了一天,昏昏沉沉之中,他好像听到了索菲娅的声音,像是在走廊里大喊大叫。
“谁干的?”
“谁把他打伤的?!”
“警察?那个警察?!我他妈杀了他!”
然后是跺脚踢门、声嘶力竭的吼叫声,以及索明月劝她、摁住她的声音。
王宇行听了心里很难受,索菲娅一定很伤心,很生气。
可更令王宇行觉得郁闷的是从小到大,为他出头的总是索菲娅,一个女孩,而他却不能保护她。
……太无力,太窝囊了。
像他这么大的Alpha,像丁一翼还是于皓南,甚至李若希,索菲娅,都可以在外面保护自己不受伤害不挨打,而他在面对那个糙汉老警察时,根本没有反击的能力,没有枪,他就是一事无成。
“怎么还不醒?”
尹瀚洋有些着急,去问闻夕言。
“小时候不就有这毛病,”闻夕言说,“那时在床上闭着眼睛七天,我要给他插胃管他都不肯睁眼。”
“这是为什么?是哪里不舒服吗?”
“心理问题,也别逼他,属于鸵鸟心态,”闻夕言道,“他肯定觉得丢脸,或是不知道怎么面对你们,让他自己调整。”
尹瀚洋很是担心,表情凝重:“大概多久能痊愈?”
“脾挫裂伤,卧床休息,一般至少需要1到2周才能下床活动,你也别担心,”闻夕言说,“我让步睿诚回来。”
老步一般是物理性把王宇行叫醒,什么鸵鸟还是什么鸟,面对步睿诚都不好使,一根鸟毛都不让他有。
“还是别了,老步太凶,他害怕。”尹瀚洋道。
闻夕言心里叹息,只怕尹瀚洋对王宇行太过纵容,反而拿不住他。
“小婶婶,这可乐我能喝一瓶吗?”方缇伸出小手指着桌上的红色易拉罐。
“当然可以,”索明月拿出一瓶递给他,“这桌上东西你都能吃。”
方缇看到王宇行两边桌上跟开小卖部了似的,全是各种各样的零食、水果、饮料、糖块,早就按捺不住了。
“闻医生怎么说?”索明月听到外面脚步声,走出了病房。
方缇拿着易拉罐,开始上下左右摇摆,于皓南在家时曾经给他展露了一手在酒吧里学到的调酒师动作,非常帅气,方缇各种效仿,把个易拉罐摇得各种翻飞。
王宇行微微蹙眉,好烦,这小孩儿过来各种捣乱,昨天就拽他头发了,他硬生生地忍着了。
“说是心里不愿醒,”尹瀚洋说,“跟小时候一样。”
“又发烧了吗?”索明月担心道,“发烧了就不爱醒。”
“……也不是,反正,他愿躺着就躺着,给他输液里面有营养,他不会饿着。”
“那什么时候醒啊?”索明月理解能力有偏差,执着地问着。
“看他自己的意愿……”
“方缇!你给我滚蛋!”
只听病房里一声怒吼,王宇行醒了。
索明月尹瀚洋连忙进去,发现他不但醒了,甚至还坐了起来,头发上脸上全是可乐,被子上和地上也都洒了不少褐色的液体上去,方缇在边上小手抱着空了的可乐罐,惊疑未定的样子。
“我不是故意的……”
“你就是故意的!”
“对。”方缇绽开了一张调皮的笑脸。
“你个小崽子……”王宇行捂住肚子又气又怒。
“你醒了?”尹瀚洋摸了一把方缇的头,把他扒拉到一边,心事沉沉地坐在边上的椅子上。
“你还疼吗?”索明月关切地问,“哪里难受吗?我去叫医生。”
他转身走了出去。
只剩王宇行和尹瀚洋对望着,方缇踮着脚去够零食,尹瀚洋又给他开了一罐可乐递给他,并撕开一包虾条给了他。
“这次你受伤,大家都很自责,我知道你想忍着不说,”尹瀚洋道,“但你是不是太逞强了,你知道你伤得多严重吗?要不是大嫂在隔壁赶过去,及时把你送上救护车,你现在可能……”
尹瀚洋重重地叹了口气,强压着火,尽量声音平稳地跟王宇行说话。
他肤色是那种近乎冷白的颜色,可愤怒至极的时候,脸上是白里偷着青色的,上次他这么生气,还是王宇行不告而别,害得他们翻遍星洲岛寻找他的时候。
“我一直想你有心事可以跟我说,跟你爸,或者跟你姑、你义父说,别憋在心里。”
“知道了。”王宇行垂着头,有些不耐烦。
“回回都知道了,你知道了什么?”尹瀚洋不解地看着他,“驻地是会有这种风险,可是你要是从小就勤奋健体强身,又怎么会被一个老头儿打成这样?只练枪是没有用的,因为水星禁枪,可你不该犯懒不健身,你看你要是有了强硬的腹肌,又怎么会被人把脾肺打破?”
“……他说我像我爸一样狼心狗肺,这五脏六腑就得被打爆不可,”王宇行惨笑道,“我觉得他说得没什么问题,我放开手让他打。”
“这叫什么话?!”
尹瀚洋一吼,把方缇吓了一跳。
“他为老不尊,那么大的人想报仇找谁不行,找你一个未成年的孩子撒气!”
王宇行唉了一声,转过身去,把头藏在了被子里。
“叔叔,他不爱听你说这些话,”方缇终于忍不住了,走到尹瀚洋怀里悄声说,“他好面子,已经觉得够丢脸了,你再说这些‘你不健身’的话,他更郁闷了。”
尹瀚洋对上他一张圆圆的小猫脸,双色瞳孔里透着聪明的精光,跟大嫂好像。
大嫂对他来说,极具威严,是智慧的象征,于是他点了点头,不再说了。
不一会儿,闻夕言来了,故意扒拉王宇行的头,又去翻他的眼皮,王宇行最讨厌这个死同性恋,忍不住用力打了一下闻夕言的胳膊,对他进行肘击。
“行吧,打我还挺有劲儿的,”闻夕言笑道,“今天可以吃流食了,好好恢复,加强营养。”
索明月在边上不停谢谢,王宇行看了他一眼,索明月的双眼像桃儿似的,哭得通红。
那种无力和疲惫感再一次汹涌地袭来,让他自责又愤怒。
他保护不了自己,同时又让担心自己的人白受累。
啪嗒一声,方缇伸手够着的果冻掉了一地,赶紧低头去捡,捡到了就揣到自己兜里。
“……你是来春游的吗?!”王宇行终于找到了突破口,朝他吼道。
“对个小孩你喊什么喊?!”索明月拍了一记他的头,“要不是他说你被打了,你现在坟头草都长多高了!”
“就是,就是。”方缇麻利地撕开了果冻皮儿,吃了一个葡萄味的果冻。
“给我一个!”
“你得吃流食。”方缇认真地说。
“那这是谁买的,不是你拉着我爸去买的吗?谎称来看我,实际上骗吃骗喝,你爸根本不让你吃零食!”
王宇行一说破,方缇有些不好意思,哒哒哒跑到了索明月的身后,偷眼看他。
索明月把他从背后抱到了腿上,让他依偎在自己怀里。
“谢谢你,小葡萄,谢谢你保护哥哥。”
“没事。”方缇摇了摇头,撒娇地贴在索明月怀里,转过脸来,就给王宇行做了个鬼脸。
脾包膜下血肿还未消,王宇行必须绝对的卧床休息,避免剧烈活动,每天都在静脉输液,使用止血药物。
每次有人来看他,他都不给好脸,特别是警察家属,包括张帆。
“滚出去。”王宇行说。
尹瀚洋很少见地没有制止他,而是起身把张帆请到外面去。
“……四十多年老警察了,当年回昶洲探亲,遭遇横祸,夫人孩子都去世了,他瞎了一只眼睛……”
张帆很艰难地给他的老部下求情,尽管他知道这种话对孩子家长来说,有多么残忍。
可如果能够原谅老聂,接受调解,这件事就能在法庭之外解决,总不至于让一个老警察锒铛入狱。
“不接受调解,”一贯好说话、心地善良的尹瀚洋,这回却丝毫没有犹豫,他面色发青,眉头紧皱,“冤有头,债有主,就算凯文逊死了,他想报仇也应该冲着我来,孩子有什么错?!”
张帆走了,警察和家属也都不再过来求情,一切走法律程序,病房渐渐安静下来,王宇行却躺不住了。
他开始一天三次询问医生护士,他到底什么时候能下地。
只是他的身体素质不算好,伤口恢复很慢,时间渐渐从一周到两周,开始无限延后。
有一天午后,龙思齐敲了敲门,走了进来。
王宇行一下子坐了起来:“拿到了吗?随堂试卷。”
龙思齐摇了摇头:“抱歉,高年级的同学不给我,说不认识我。”
王宇行看他脸上有伤,像是被人打了,他才13岁,13岁的男孩,对高年级的同学来说,就是任凭揉圆搓扁的玩意儿,何况龙思齐并不是个校园中得宠的学生。
“你说你怎么混的,起码你爸是参议院议事长,孙舜香他爸是国务卿大臣,你们俩家世相当,你爸可不比章楠官职小,”王宇行不解道,“为什么孙舜香在学校能横着走,你却人见人打?”
“……哥,你是不是忘了,”龙思齐低着头,“我爸还在牢里没出来呢。”
20年刑期,龙思齐的父亲龙俊杰,才只坐了一半。
他叹了口气,伸手指了指自己的裤子,龙思齐走过去掏出一包烟递给他。
“不是这个,钱包。”
王宇行接过来打开,掏出里面一摞钱,递给龙思齐。
“我事儿没给你办成。”
“拿着吧,你去要资料不成,还被抢了吧?”
龙思齐吸了吸鼻子,没有说话:“我不缺钱,我再给你想办法。”
说着转头离开了病房。
在他心里,他和王宇行的友情,是不能用钱衡量的。
“……这家伙脑袋被打傻了吧?”王宇行把钱包扔到一边儿,头倚着胳膊往窗外看去。
这一晃半个多月过去,落下的功课什么时候能补完?
老师不会给抓题吧?下个月就模拟考试了。
门吱嘎一声响,方缇手里抱着个平板电脑,笑嘻嘻地走了进来。
“……”
“出去,没有吃的了!”王宇行像轰乞丐似的往外轰他。
不过没有用,这小孩脸皮可厚,哒哒哒跑过来,胳膊伸平,朝他举起了平板电脑。
上面显示出高三(1)班数学课,戚平的课件展示。
“你怎么有这个?”王宇行喜出望外,“谁给你的?”
“我找老师要的,”方缇说,“我看到龙思齐在你们教室走廊里挨揍,就去找老师拷了一份,还有解析题呢。”
“太好了,过来。”王宇行努力往床那边挪了挪,拍了拍床,方缇把平板给他,双手按着床怎么都爬不上去,王宇行薅着他的衣领,费半天劲儿才把他拽上床去。
俩人躺在一个被窝里,一起看课件,方缇好奇地摸了摸他的肚子,发现缠了特别厚的白绷带,不禁感慨:“木乃伊!”
“……木乃伊是把整个人都包起来,我只包了肚子,你懂不懂啊?”
“木乃肚。”
“……”
王宇行翻了他一眼:“闭嘴,别影响我学习。”
方缇闭上嘴巴了,靠在王宇行的枕头上。这家伙像是用酒泡出来的人参似的,被窝里都是烈酒的味道,熏得人醉醺醺的。
王宇行一页一页翻看课件,结合解析题,发现真是到了模拟考试前期了,老师讲的内容全是干货。
这一看就看得津津有味,不分晨昏,方缇在他肩窝里睡了一觉醒来,发现王宇行还在皱着眉认真地看题。
“你需要笔演算吗?”方缇好奇地问。
王宇行不屑道:“我都是心算。”
到了晚上,忽然有人在外面敲门,轻声问道:“王星星你好,我可以进去吗?”
却是方盼盼。
方缇刚要说话,却见王宇行十分紧张,连忙把平板电脑按在胸前,又想往被窝里藏,等方缇说“这是盼盼的电脑”时,王宇行慌张得几乎要下床。
“别动,别动!你肚子还烂着呢!”方缇伸手按住他的喉结,手指在平板电脑上一滑动,点开了他的最爱。
汤姆与杰瑞动画片。
“进来吧!”他朝盼盼喊道。
方盼盼推开了门,手里拿着一捧花,蓝紫色的满天星。
王宇行当即脸上变色。
“小葡萄,我从闻叔叔那里过来,就知道你在这儿捣乱,”方盼盼把花放到了空置的花瓶中,温声问道,“王星星,你还好吧?恢复得怎么样了?”
“没死。”满天星的香气扑鼻,让他觉得浑身不自在。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星星,我知道你心里肯定不好受,”方盼盼拿了个椅子坐在他的身边,“可那个凶手听说也受到了法律的制裁,你可以安心修养了。”
王宇行木着脸看着这个人,方盼盼,也不知道是多好的命能投生到总统之家里,无忧无虑地长大。
啊对,上一个投胎冠军大家都说是他,可谁知他的命没有方盼盼的硬,这位才是真龙天子,大太子殿下,真正含着金汤匙出生的人。
“安心修养,我怎么安心,随时有人冲进来说他是昶州的,要找我索命。”王宇行冷飕飕地说。
“你不用怕了,我今天来就是给你看这个的。”
方盼盼从兜里掏出一份报纸,将它展开,头版头条,却是一道“总统保护令”。
几行黑字,是方倾手笔,写着王宇行是王妃遗孤,应受水星民众优厚宽待。王妃一生,短短30年,上将军衔,以死逼停核战,为整个水星付出了自己年轻的生命,任何人不得以任何“复仇”的借口,对王宇行一个孩子进行追杀,违者从重、从严、从速依法处置。
王宇行注意到开头标注的序号,“001”,这是方倾十年总统,第一次手谕登报的形式,颁发这一“保护令”,其中对他的定性从“王室遗孤”,直接改为“王妃遗孤”,几乎是威胁加命令的口吻,要求水星民众,善待自己。
他将这几行字看了又看,表情逐渐阴沉。
“……我该对总统大人表示感谢吗?”他问方盼盼。
“不用,是我们的疏忽,造成了你这次受伤,我代我弟弟向你道歉,拖累了你。”
说完,方盼盼忽然起身,正了八经地给他鞠了个躬。
王宇行:“……”
他发现这方盼盼长得文文弱弱的,二百五似的,原来根本不是个吃素的。
让他有脾气都没处发。
“我宁愿是‘王室遗孤’,”王宇行道,“我不想当王妃的孩子。”
他指了指那桌上的满天星:“那是我最讨厌的花,把它扔出去。”
方盼盼怔住了:“这是你爸爸的花,我们的国花……”
“他不是我爸爸,是你们敬爱的王妃,”王宇行嗤了一声,瘦削的面容,侧面看去,苍白而冷峻,残酷地说,“他背叛了家人,成全了你们。”
方盼盼想了很久,叹息一声,从兜里拿出了一本诗集。
“星星,我给你念一首诗吧。”
王宇行:“……”
方缇噗呲一声笑了出来,赶紧捂住了自己的小嘴巴。
“真的猛士,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敢于正视淋漓的鲜血……”
王宇行不屑地哼了一声:“敢于面对父母双亡,被仇人所害吗?方盼盼,你甭给我在这儿唱高调,如果是你,你能做到?!”
“我不知道,”方盼盼摇了摇头,“但我知道你可以。小时候我认识的王崽,可没你现在这么怂,他可是气焰嚣张,一个打我和黑崽两个的。”
王宇行:“……”
“啊,勇士,这是怎样的哀痛者和幸福者?然而造化,又常常为庸人设计,以时间的流逝,来洗涤旧迹,即使留下淡红的血色和微漠的悲哀!”
“在这淡红的血色和微漠的悲哀中,又给人暂得偷生,维持着这似人非人的世界。我不知道这样的世界,何时是一个尽头!”
“立身以立学为先,立学以读书为本。破釜沉舟,百二秦关终属楚。风知劲草,板荡识诚臣,老冉冉其将至兮,恐修名之不立!”
“日月之行,若出其中。古之立大事者,不惟有超世之才,亦必有坚忍不拔之志!”
王宇行属实是怕了方盼盼的魔法攻击,不到一个小时,就举手投降:“我知道了,我懂了,我明白这些大道理了!你可以走了吗?”
“还没读完,明天我还来。”
“你不也得备考吗?你学什么的?”
“跳舞,”方盼盼说,“没事,我晚上熬夜跳。”
第二天、第三天,方盼盼确实如约而至,还是对王宇行读诗,读完了就给他讲解,讲人生,讲价值,讲无为而治,讲“放下,刹那花开”,反正他喜欢当小老师,对丁一翼要避嫌,对躺在床上不能动弹的王宇行,可不用避嫌。
直到一天下了大雨,索明月把王宇行病房的窗关上时,王宇行看着看着,忽然脑海中闪现一个句子。
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
?
救命!
等到第四天,方盼盼又一次推开门时,眼前一亮。
“妹妹!”
索菲娅虎躯一顿,缓缓转头,看向王宇行。
“是吧,这是个女孩,小妹妹,”王宇行如蒙大赦,“你快跟她玩儿!”
“你出卖我?”索菲娅用口型对他说。
“我是个病人,”王宇行捂着肚子,恳求道,“你跟他走吧。”
“上回爷爷生日宴上,大伙儿都看到了你,就我睡得早,没看到,”方盼盼跟她手拉手,认真端详她的脸,“你好可爱!还有小梨涡,跟你菲菲爸爸一模一样哎!”
索菲娅抿了抿唇,努力不让自己发痒的犬齿露了出来。
这是方家的小孩,父亲墨菲告诉过她,姓方的人对她有恩,要不是方匀和方倾全程监测墨菲的孕期,她索菲娅会是个畸形儿。
“嘿嘿,盼盼哥哥。”
“哎呀小嘴真甜。”方盼盼很高兴。
“哥,他是个Alpha。”方缇在一边提醒。
“嗨呀,是个Alpha,但是个妹妹。我们去逛街吧!”
方盼盼牵着索菲娅的手走了。
后来,据说索菲娅连夜跑了,甚至离开了驻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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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深处,疯人岛上枪声一片,一群海盗冒雨前行,聚集于摇摇晃晃的船上。
只见甲板上,海浪中,随处可见身首异处、客死他乡的“偷马贼”,说是偷马,其实是偷枪,倒腾这些长枪短炮,军火交易,是海盗们争夺地盘、赖以生存的根本。
“夶伯!”索菲娅几步跑进船中灵堂,抱拳跪在地上,向一个残破不堪的尸首磕头,“是女儿来晚了,竟让您这样撒手而去,我们沙家帮弟兄们,都跟着受苦了!”
“大鹰,这次偷袭神不知鬼不觉,直接捣了我们老巢!”
“损失惨重,丢了一半的马!连我们的老大也都……”
几名身材魁梧的Alpha海盗掩面泪流,哭声震撼,顿时整艘海盗船里,哭嚎不断。
索菲娅用手背抹了一把眼泪:“是青龙帮的人做的!那领头人一个进了局子,一个在外面不守规矩,屡屡抢占我们的地盘,想要立他们的威!老曹,你让弟兄们擦干眼泪,等我复仇!”
“大鹰姐,夶伯最宠爱你了,我们以后……”
“跟着我!”索菲娅道,“有我一口粥,就有你们肉吃的时候!”
“是!”
“众弟兄们听令!”
“大鹰!大鹰!”
“索大鹰!”
这一哭二闹三尽孝,过了头七,整个沙家帮尽数归于索菲娅管辖。
到了第八天深夜,一人立于战舰之上,披星戴月,在众人的拥护下,行色匆匆,大步进入船舱,脱下了宽檐黑色礼帽。
“翼哥威武!”
索菲娅早已备好了酒席,见到那身高腿长的人低头进来,立刻起身作揖,“谢大哥助我收回沙家帮!”
“小事,”丁一翼笑着将外衣脱下,扔给小弟,坐在索菲娅对面,“哭丧哭完了?”
“整整七天!”索菲娅哼道,“妈的,夶癞子死都死不利索,还得让我给他哭坟!”
“我就纳闷了,义父义女做了七八年,怎么就走到了兵戎相见这一步了。”丁一翼举杯,跟索菲娅碰了一下,仰头喝尽。
“从他跟我爸说要平起平坐的时候,我就想杀他了,”索菲娅不屑道,“老东西倚老卖老,分不清大小王吗?我爸对他够意思了,死老头子特别阴狠,亏待他的兄弟,我杀了他一个,解救千万人。”
丁一翼嗯了一声,索菲娅是个非常狠戾残暴的女人,是非、恩怨、利益,分得特别清楚,有仇必报,但也有恩必还,涌泉相报。
“话说你那青龙帮现在什么情况,施义都进去了。”
“我暂时交给你,两万来人,别的就不管了,”丁一翼道,“现在是我的关键时刻,不能掉链子。我们这一届你真不去考?”
“我等香香长大啊,”索菲娅说,“还好女人没有年龄限制,再过五年他考新兵营的时候,我得陪着。”
“那不陪着我?”丁一翼冷声问,“你是个见色忘义的东西。”
索菲娅笑道:“你有若希不是吗?怎么,你们俩干不过那于皓南?”
“提我哥我就来气,跟于皓南一起打我,大水冲了龙王庙,我特么找谁说理去。”
“若希是不是看上他了?那天生日宴上也帮那黑莽子。”
“那不可能,我哥看不上那穷鬼,倒是他赖几巴子想吃天鹅肉,一直往我哥面前凑,要不是盼盼,我早就把他生死诀了,操!”
他说完,见索菲娅浑身一激灵。
“你冷啊?”
“不是,你提到了大嫂,我心有余悸。”
“你们俩还见面了?”丁一翼好奇起来。
“……我们俩还手扯着手,驻地一日游了。”
丁一翼脸色变了,立刻站起身来:“索菲娅……”
“你坐下坐下。”索菲娅从后屁股兜里掏半天,拿出一个软趴趴的玩意儿,放到了桌面上。
丁一翼定睛一看:一个穿花裙子扎小辫的布娃娃。
“别提他把我整多惨了,我是个女的,可我也是个铁血Alpha啊,他一点都不把我当回事,不害怕我,我索大鹰一届堂主,正宗海盗首领,他把我当个娃娃玩儿,还给我买了个布娃娃,让我背着,还给我扎俩小辫儿,教我编花篮,给我买冰淇淋……我真是敢怒不敢言啊……”
丁一翼双手按在腰上,听到她的控诉,看着那可爱眯眯眼的布娃娃,笑得直抖。
“要不是他姓方,要不是他是你笨蛋媳妇,我早就把他给摁地上亲个够了……”
“你又犯毛病了是吗?”丁一翼拿起那布娃娃,狠狠地抽索菲娅的头。
“我没有我没有!”索菲娅抱着头,“你看我这不是跑了吗?我都没跟香香说一声,连夜坐船跑的……”
丁一翼手里抓着布娃娃,这软乎乎温柔柔的手感,让他想到了那么仅有几次、搂着方盼盼小腰的感觉。
他把娃娃往桌上一放,抓过外衣披上,转身大步走了。
“怎么走了?!大伙儿还要给你庆功,闹个三天三夜!”
“回去找我老婆!”丁一翼疾步匆匆,登上了回驻地的战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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