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深夜12点多,方倾才在保镖的护送下,坐着于浩海专属剑齿虎军车,回到了总统府邸。
这车原来是再平常不过的一辆越野军车,可因为车牌是Angel01号,于浩海的私车,才无端地让人敬畏。
方倾在成为总统之后,出行安全格外重要,王室沾亲带故四万人乃至追随者,数以千万计,难保没有刺杀总统的决心和勇气。
于浩海为之深谋远虑,干脆提议将自己的用车改装后送给方倾,当作总统专车。这车身硬挺坚固,全车体无差别防爆,车窗上的防弹玻璃,更是厚达68毫米,减震、防护性能不在话下。当年范恒满用方倾研制的高爆发武器“暴雪”轰炸,于浩海都能从塌陷的车头中侥幸生还。
其巨大坚硬的轮胎都采用了化金属材料,能够在爆胎的情况下依旧支撑车体的正常运行,同时,车子的四边周围座舱下,藏有可抵御任何生化武器及核武器污染的防护装置,同时具有无法比拟的攻击力,可将袭击过来的大中小型汽车轰成粉末。
方倾得了这车之后,立刻斥巨资为他的孩子们备了一辆,方便孩子们瀛洲、驻地两边跑。
“总统大人。”
方倾将黑色西装外套脱掉,扔给了白玉林,回头看到座下护卫仇水和仇火,站在前面,一时有些愣怔。
仇水连忙道:“二少爷带着大少爷和小少爷回来了,没用咱们去护送。”
“已经到了?”
“是。”仇火有些忐忑,低头说道,“二少爷近来武功高强,想来是不愿我们送了。”
方倾噗呲一声笑了:“是怕你们走了我身边就没人了。”
他的脚步不禁加快,蹬蹬蹬地往楼上走,半道又转过脸来:“这‘少爷’的称呼就不必了,回头于上将听到了,肯定要说。”
于浩海一贯不让娇惯儿子于皓南,方盼盼和方缇如何宠溺着,他倒是一点儿不拦着,只是三番五次叮嘱方倾,一定不要给于皓南(黑崽)养成“少爷”脾气。
“那,我们以后叫他,二爷?”
方倾:“……”
“那还是算了吧,随你们方便。”方倾摆了摆手,继续往楼上走。
仇金、仇木、仇火、仇水,都是于浩海在Angel军队里精挑细选的四名Alpha猛汉,作为贴身保镖,一并守护总统的安全。他们本来各有名字,各有家庭,但为了执行这一重要任务,不牵连妻儿、不祸连亲眷,都被于浩海改了名字,忠心耿耿地守护在方倾的身边。
于浩海有大恩于他们四人,连带着这份尊重,也给了他的儿子于皓南,是以从小到大称呼他们夫夫的孩子们,都叫“少爷”。
未等到跟前,先听到屋子里孩子们的笑声,方倾的内心不禁柔软,轻轻推开了门。
“爸爸。”
“爸。”
“咪咪!”
孩子们站了起来,方倾首先抱住了方盼盼,距离上回暑假,又是半年没见了。
“又瘦了。”方倾双手合拢,竟能把方盼盼抱得双脚离地,转了半圈。
方盼盼笑道:“就轻了一公斤,不算瘦了。”回手搂着方倾的腰,也将他抱了起来,父子俩都笑了。
落到地上时,方倾回头,又看向他的Alpha儿子于皓南。
只是目光所至,竟然又要仰头看了。
“黑了,也长高了。”方倾伸手摸了摸他粗黑的眉毛,这眉峰之处,像极了他的父亲于浩海。
于皓南低头微笑,看着他的爸爸。方盼盼在一旁补充道:“黑崽一米八七了,同龄的没人比他高,爷爷说明年就能一米九了。”
“好、好。”方倾的目光最后才落到了床上坐着的那个小人儿上。
“你怎么还是这么胖。”他冷着脸问方缇。
“啥话啊,”方缇皱了皱眉头,“这是能跟小朋友说的话吗?没有礼貌。”
“还礼貌,你哥都知道站起来,你怎么还坐着?”方倾走过去伸手弹了一下他的脑门。
“哎呦!”方缇呼痛,两只胖乎乎的小手挡着额头,“我都要睡觉了你才回来,要不是哥哥们说等你,我早睡了!快洗洗,上来哄我睡觉!”
方倾的手立刻掐住了他雪白的脸蛋,开始用力掐他。方缇变成一只胖葡萄之后,脸蛋肉乎的跟屁股蛋儿似的,手感特好,特别好掐。
“啊呀,啊,啊!”方缇艰难挪动着,躲到了方盼盼的身后,敢怒不敢言地瞅着方倾。
“我先说几句话你们再睡,明后天太忙了。”方倾往后看了一眼,于皓南将椅子递到了他身后,他坐了下来。
“这第一件事,就是你们的爹,于上将……他就要出来了。”
“是呀是呀!爸爸回来了!”
“耶!”方盼盼和方缇都欢呼起来,于皓南在一边笑着。
“第二件事,你们猜。”
方盼盼和方缇互相看着对方,于皓南道:“爷爷要过生日了。”
“是,”方倾道,“你义父跟你说了。”
于皓南点了点头。近来军中大事,就是于凯峰总司令的六十岁寿宴了,想必刘赢早就跟于皓南透露了。
“11月29号,可不是快到了吗,跟爸爸出狱前后隔一周。”方盼盼数着手指头道。
“是,所以和你们的爹就赶一天来庆祝了,那天会有很多叔叔伯伯在场,方缇,你,你也要去。之前爷爷教你的那套话,你都背下来了吗?”
“背下来了,爷爷教了一遍,姥爷教了一遍,姥姥教了一遍,闻爸教了一遍,爸爸也教了一遍。”
“那你背来我听听。”
方缇的大眼珠子转了转,忽然小手捂着嘴巴,狡黠地笑了。
方倾一看他这小表情就又是要使坏,忍不住冷下了脸来:“背不背?”
方盼盼掐了掐方缇的胳膊,提醒他别闹,方缇轻轻咳嗽了一声。
“我是我爸耍流/氓得来的宝宝!”
方倾一听,登时脸上变色,立刻举起了手掌,他就知道方缇又在挑衅他!
于皓南赶紧伸手拦住,对方缇道:“没让你说实话,让你说背的那段话!”
“我这就是我爸告诉我的啊!咪咪不让撒谎!”方缇笑着跑到方盼盼的身后,方倾推着于皓南的手臂就要去打方缇,方缇这一跑,身后忽然掉下来了一个白色的毛团子,方倾顺手一拉,一只白猫喵呜一声大叫,害怕地蹬了一下方倾的手背,依旧跳到方缇的背后。
“雪球!”方缇大叫一声。
“让你别把猫带来,你就是不听!”方倾这回不去打方缇了,伸手要去拎猫。
方盼盼赶紧说情:“爸爸别生气,雪球很粘人,不带着走不行……”
话没说完,方盼盼的毛衣兜里,忽然伸出了一只黑色的猫猫头,翠绿色的眼睛直盯着方倾,显然是刚被吵醒。
“……你也带猫过来了?”方倾一看,气不打一处来,又去拎他兜里的猫崽,方盼盼吓得连忙去护着,方倾又转过去抓方缇。
一团乱麻下于皓南先是接住了方缇丢给他的白猫雪球,又把方盼盼护着的小黑猫崽从他兜里夹了出去,连忙说道:“是我要带来的,是我要带着猫,这两只猫……都是我朋友。”
方倾见他竟然双手各自掐着猫的腿子倒着拎在半空,两只猫从没被人这样擒住过,开始疯狂挣扎。
“是你朋友,”方倾道,“你朋友看来跟你不熟啊?”
方盼盼和方缇双双伸手,从于皓南手里解救他们各自的猫咪。
这么一扑腾,猫毛在空中飞舞。
“养这些东西,不但浪费你们的时间,耽误你们的学业,还让你们玩物丧志,而且,它还掉毛!呸呸!”
方倾一边吐着猫毛一边骂道。
“……可是,可是,”方缇紧紧地攀在于皓南肩膀后面,“你也掉毛。”
方倾:“……”
他的拳头慢慢地握了起来,于皓南一看他的动作,只好说道:“我们知道了,就是从瀛洲走的时候,挑了个别的猫带过来,我保证我们都会用心学习,每天不浪费太多时间在猫身上。”
方倾一言不发地看着于皓南。
上回在瀛洲的时候,他倒是观察了,于皓南是一点儿都不喜欢猫,走路看到一只猫摊在那里时,他往往绕过去,就像没看见。
猫们也很乖觉,从不在于皓南脚边撒娇或是摊开肚皮之类的,只是方缇像他爸于浩海,特别特别喜欢猫,而方盼盼喜欢所有小动物还有小孩儿。
“带了几只?”
“……”
空气中弥漫了一丝尴尬,三个孩子都沉默了。
方倾走过去,猛地一掀方缇铺得好好的被子,登时眼前一黑。
方盼盼和于皓南立刻一左一右抱住了方倾的胳膊,方缇连忙跳起来抓住被子一角,又把被子盖好,胆战心惊地靠在墙上。
黄的,三花的,黑的,白的,狸花的,金渐层,银渐层,布偶等等,少说也有十几只!
“扔掉,都给我扔掉!”
“不要!”方缇跳起来保护他的猫。
“你爸小时候也就养了一只,你弄这么多!”
“那你还有三个崽儿呢,你怎么不扔掉?”方缇才五岁半,稚气未脱,但口齿伶俐,回怼得很快。
“我第一个就把你扔掉!”方倾揪着方缇的耳朵要把他从床上拎下去,被于皓南按住了双臂抱走,方盼盼扶着他到椅子上坐好,一下下拍着他的胸口。
方倾气得口干舌燥,直翻白眼。
“我保证我们仨还有我们的猫,不影响你和我爸的工作还有生活。”于皓南保证道。
方倾转头,对上了他深蓝色的眼睛。
方盼盼也赶紧讨饶:“我也保证做好卫生,不让猫毛和猫粑粑弄脏了总统府,我会跟弟弟照顾好这些小猫,爸你别生气了。”
方倾叹了口气:“我不是不开通的家长,不让你们养宠物,只是这么多,怕耽误你们的学业。还有盼盼,你明年夏天就要考大学了。”
“我知道,我在努力备考。”方盼盼道。
方倾点了点头:“黑崽,你也高二了,得提前准备,孔雀旗预备役明年夏天就开始选拔了,我知道你一直练得很刻苦。”
“您放心,在瀛洲我还没有对手。”
方倾微微一愣,从刘赢那里早已听说了于皓南表现非常良好,对他也一直很放心,但这“瀛洲没有对手”,还是让他有些吃惊。
瀛洲是天然的斗兽场,不但当地民风彪悍,骁勇善战的猛汉层出不穷,更是地势偏僻、贫穷落后、环境恶劣的地方,甚至还有群狼环伺。
那是于浩海、尹瀚洋当年成长的地方,方倾当年也是狠下了心,才把于皓南送那里去锻炼。
方倾点了点头,很是欣慰。
“至于你……”他瞥向床上那小人儿。
“我老老实实,”方缇靠着墙低下了头,双手并拢在前,“我好好上学,别扔我的猫猫。”
方倾瞅了他一会儿,伸手摸了摸伏在膝上的方盼盼。
“这第三件事……”
被方缇的猫一打岔,他才想起来。
“王宇行要回来了。”
只听这句话一出口,方盼盼立刻抬头,紧张地看向一旁的于皓南。
于皓南则伸手轻轻点了一下他的肩膀,似乎示意他“没事”。
“谁啊?”
方缇感知到了哥哥们的“恐慌”,忍不住问道。
“你不认识,”方倾看向盼盼和于皓南,“你们还记得。”
“嗯,”方盼盼说,“是王崽。”
方倾听到这个称呼有些想笑,又怅惘地叹了一声。
于皓南:“我听叔父说王宇行在星洲岛长大,那是海盗们的地方。”
“是,但他也十七八岁了,该回驻地借读,然后考大学,”方倾道,“你们可能会成为校友,以后都是国防生。”
于皓南点了点头。
“小时候的事……都不记得了吧?”方倾问这句话的时候,甚至有些讨好,“你们都长大了,他家里的事,你们也都知道吗?”
“知道,”方盼盼说,“我们学了政治和历史。”
有关王室如何被推翻、政治制度如何被父亲们改/革,方盼盼和于皓南在上课的时候,常常有种时空错乱之感,他们的课本上写的是他们父辈的功业,也是他们嫡亲的亲人们的履历。
“那你们,怎么看待……”方倾竟不知如何说起。
尽管这个难以表达的事情,于浩海早说过等他出狱后跟孩子们讲解。只是庆生宴赶上了他出狱的那天,恐怕在他到场之前,孩子们就要跟王宇行见面了。
“爸爸,每年暑假我们回来的时候,建桥路两边都有满天星盛开,”于皓南道,“那是纪念王妃的花,也是一年一度的‘五月节’。”
王俊的生日是五月五号,从他当王妃开始,每年的那天都被凯文逊下令全民为王妃祈福庆贺,家家户户乃至首都驻地的主干道和政府办公厅内外以及王宫,都要摆放盛开的满天星花束。
满天星的生命力又非常旺盛,直到六七月份于皓南、方盼盼他们回驻地过暑假时,都能看到那依旧绚烂盛开的蓝紫色花朵。
“我知道在您心里,王子是王子,王妃是王妃。”
方倾怔怔地看着于皓南,这是他们父子第一次就王室的事进行谈话,而于皓南却恰如其分地看明白了方倾的态度。
是,所有跟王室乃至“殿下”甚至“公主”有关的制度、法例,甚至名称,都被一一革除了。方倾是拨乱反正的总统,所有旧制度的一切,都要抛弃。
可当□□的人询问,是不是取消五月节摆放满天星的习俗时,方倾却勃然大怒。
“王俊以上将身份为国身死,为何不纪念?!”
“总统大人,王妃在世时,曾经创立了名为‘蔷薇’的医疗基金会,请问是否还继续运营?还是废除?”
方倾将文件摔到了地上:“蔷薇基金会是王俊纪念乔薇设立的慈善基金会,你有什么理由废除?!”
“总统大人,有一款医疗包叫做‘Jun巾’,内含抑制贴和抑制剂还有丝巾,是王室当年发给巴尔干灾民的东西,我们是否取消或是将其更名……”
“无聊!”方倾骂道,“Jun巾是王俊发明创造的东西,专门给Omega提供的防护包,没事改什么名儿啊?!”
底下的人几次挨骂,终于搞清楚了。
王子是王子,王妃是王妃。一个要永远消失在水星之中,一个要永远为人们所纪念。
“是,”方倾缓缓道,“我是这样想的,也是这么做的。可是,在有些人来看,‘士为知己者死’,王俊终归是为我而死。”
他低着头,语气沉痛。
所有踩着父亲、公公、丈夫、殿下上位的传言,他都不往心里去,除了这一条。
这君主之路,是踩着王俊的鲜血走上去的。
方倾把凯文逊的真实身世告知王俊时,王俊明白了他让他亲自揭发的意图,并且照做了;在方倾唆使艾兰、索明月独闯凯文逊府邸给王宇行投毒时,王俊不但没有阻拦反而配合方倾做戏,使王宇行处于假死状态,凯文逊方寸大乱;在方倾和王俊设计以枪爆头,拦住凯文逊发射核武器时,王俊依然听从了方倾的指示。
只不过假自戕变成了真爆头,在王俊被闻夕言抢救回来时,方倾曾痛哭流涕地问王俊,为什么跟当初说好的不一样,为什么要真的去死。
“假的,他、他能看出来……”王俊气息奄奄地道,“只有我死了,才能、才能真的带走他。”
王俊流着泪的脸,曾无数次让方倾从梦中哭醒。这变成了方倾永远弥合不了的伤痕。
孩子们一时无声,就连总爱吵闹的方缇都看得出来,咪咪在伤心。
士为知己者死,王俊终究因为自己而死了。
“方倾,我求求你,求求你了,”索明月道,“把狗比王子放出来。”
“不行。”方倾无奈道。“凯文逊身犯重罪,按罪当诛。如果不是他还手握着核武器的密码,我们第一时间就将他击毙了!”
“可我看得出来,王子要是死了,王俊活不下去的……”索明月苦苦地哀求着。
“国有国法,你们海盗一族不也依循着你们的法律吗?”方倾道,“明月,回去吧,于浩海也身陷囹圄,十年牢狱,他们都无法特赦,一天都不行。”
“把王子和大哥都放出来啊,你已经是水星的大王了,连放一两个人的权力都没有吗?!”索明月发起了火来。
“明月,我再说一次,水星有水星的法律,昶州数万人的冤魂,这笔账凯文逊必须要承担!”
“我不管!我就知道王子死了王俊肯定活不了,那可是王俊啊!你是不是脑子有问题,那是王俊,你在新兵营唯一的朋友!”
“明月,回去!”
“或者我把王子的双手双脚都砍掉,把他弄出来当一个花瓶,送给王俊,行不行?!”
“明月。”方倾很是无奈,海盗族中最重的刑法也就是断手断脚了。
“我要为昶州无辜牺牲在核弹下的冤魂讨回公道,凯文逊是绝不能放出去的,你想想凯文逊重病,王俊为什么从来不求我,因为他知道,人间公义不允许!”
“什么公义不公义的,你这水星大王做得还有什么劲儿?!我要个花瓶都不行!”
方倾看向左右两边,没有一个人敢动索明月,还是尹瀚洋冲了进来,把索明月扛走。
后来……
凯文逊在牢狱之中病死,王俊强作镇定,安排了他简陋的后事,并跟守了他三天三夜的索明月,聊起了王宇行上学的安排。
王俊的淡定和谈笑风生,终于骗过了索明月。
所以在他醒来之后,看着的就是抱着王俊嚎啕大哭的尹瀚洋,王俊临死时通知的第一个到场的人,就是尹瀚洋。
“把我挪走,别让明月看到。”
可惜王俊低估了尹瀚洋的痛苦,他泣不成声,根本什么都做不了。随之王俊的双亲、于凯峰尹桐夫妇乃至方倾,都第一时间赶到了。
恍恍惚惚的,哀鸿遍野,在一片慌乱之中,王俊走了。
索明月在葬礼之后,一步步走近方倾。
“明月,索明月,把枪放下,脱下刀具!”
袁真的话,索明月恍若未闻,数十名总统护卫通通把枪举起,指向索明月。
“都放下。他来见我,从来不用卸下武器。”
方倾端坐在办公室里,看着配枪又佩刀、神情肃穆苍白的索明月。
“这样的悲剧,我也不想的。”
索明月冷笑了一声,忽然抽出腰间佩刀!
袁真和护卫们都紧急把枪上了膛!
“都放下枪!”方倾喊道。
只听呼啦一声,索明月鲜红色的裙摆,被他削断了一片,缓缓飘落在地上。
割袍断义!
从此,他和王宇行消失了,整整七年,再也没回驻地。
方倾失去了新兵营唯一的朋友王俊,也失去了他的妯娌索明月。
士为知己者死,海盗最重义气,以索明月的角度来说,方倾是多么不通“情理”,这些年过去,方倾也不怪他。
“士为知己者死,可您在面对战犯俞格时,也同意以自己交换王妃,”于皓南道,“您也曾经做好了为他牺牲的准备。”
方倾顿住:“你怎么知道的?”
“爸爸跟我讲过,”于皓南道,“从头到尾,您都没有做错过。王妃的牺牲,也是家国大义的选择,他当得起上将军衔,也对得起培养他的祖国。”
方倾的眼圈微微发热变红,方盼盼温柔地抚了抚他的眼睛。
“对,”方倾深吸了口气,心情为之一振,“就算从来一遍,我也不后悔我的选择。只是,孩子是无辜的,殿下走后,王俊殉情,这王宇行经此大变,父母双亡,发了一次高烧,醒来后很多事都不记得了。”
方盼盼道:“啊,我记得点兵大典的时候,他好聪明的,能够背下来圆周率一百多位。”
“是,”方倾叹道,“他和殿下一样,原本有着过目不忘的本领,特别精通数学。只是后来烧坏了脑子,这个天赋也无端地没了,这些年过去,你们姥姥偶尔打听,说是天才变成了庸才,他跟普通孩子没什么区别了。”
“变傻了。”方缇小声总结道。
“啧,”方倾瞪着他,“那也比你聪明!”
方缇又缩了起来,抱着他的小白猫雪球,一下下撸着。
方倾接着说道:“黑崽,盼盼,你们记得他,他可能已经忘了你们。你们的叔父尹瀚洋,认了他做亲生儿子,也会来为你们的爷爷庆生,所以他也会来。我希望你们再次见面,能对他友好一些,算起来,盼盼,他是你堂弟,黑崽和方缇,他是你们的堂哥。”
糖哥?方缇心道,那好歹得去要几块糖。
于皓南点了点头:“他要是跟我们好好相处的话,咱们自不用说,都是兄弟。”
方倾有些疑惑地看着他,说了这半天,几乎是求着孩子们善待王宇行,可黑崽这句话好像还有下半句。
“他要是敢惹我们,那还是得削他。”方缇察言观色,立刻补充了二哥没说出口的话。
“啧,不行,”方倾皱着眉道,“无论怎么样,都要对他好一点儿,让一让他。你们想想,你们是在六个长辈的关怀下长大的,而他,虽然在你们小叔父那里长大,但人言可畏,跑到海盗那里,他也不会不知道自己是谁,何况他姓王,这就暴露了一切。”
“那我就不明白了,”方缇忍不住道,“那个王子和王妃,是一起死了,对吧?那他们走的时候,为什么不带着这个王宇行呢?”
“胡说什么!”方倾斥道,“那是一条生命!他应该活着,感知活着的美好。”
就像王俊的遗言说道,王宇行来到这世上不容易,应该活出他自己的趣味来。
“他可能觉得活着不咋美好呢?”方缇捧着小胖脸,皱着眉头思索着,“他可能也想死呢?他爸妈没问问他。”
“给我闭嘴!”方倾越听越生气,“你这么小的小孩儿,怎么就这么冷漠自私,不知道敬畏生命!他爸妈那么爱他,怎么舍得带走他?!”
“可王宇行来的时候,他爸妈也没问他愿不愿意来啊?”方缇疑惑不解道。
方倾终于忍不了了,走过去握紧了拳头,邦邦地打方缇的脑袋。
这一夜闹到了下半夜,孩子们才一个个睡下,方倾翻来覆去睡不着,出来喝水,看到于皓南一身短打装扮,像是要出去。
“不睡吗?”
“白天睡过了,”于皓南看了看手腕,“四点了,该去晨练了。”
方倾心道,你小子比你老子晨练的时间都要早一个小时,果然刻苦。
于皓南往前走了几步,忽然转了过来。
“爸。”
“嗯?”
“我爸要放出来了,你别害怕。”
方倾问道:“我有害怕吗?”
于皓南沉默地看着他,在说“你们的爹要出来了”的时候,于皓南看出了他喜忧参半的复杂情绪。
“他要是欺负你,我就带你走。”
方倾深感欣慰,小时候的约定,黑崽竟没有忘记。
“可我们走得了吗?你爸部队的人多。”
于皓南轻轻一笑,跟于浩海一模一样的眉眼中,竟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轻蔑。
“水星十年,变化很大,新修了多少条道路,地名又变了多少次,于总他找不到我们。”
方倾不禁笑了起来,越看他越高兴,张开了双臂:“爸爸的好大儿,快让爸爸抱抱!”
于皓南神色一凛,躲开了方倾,拿着拳击手套,转身快速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