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希，你的Alpha的庆功宴，怎么不在他身边？”

有新兵营同窗战友好奇问道，这一早来了开会，到现在开席，都没见到这夫妻俩合体，东一个，西一个，实在是有些奇怪。

“他忙，我也有事。”李若希尴尬地挽了下头发，转身往无人处走去。

“也不用躲他，跟怕他似的，咱又没做错什么，”梁咏云道，“今天咱们来是有目标的。”

“对，新一届兵王，”李若希打起了精神，“莱斯利长官说他们这届碰到战时估计入营不到三个月训练就得上战场了。”

“我听说这届兵王很不同于以往的兵王选拔标准，是专门针对厄斯人的，估计双商在线，武力超群。”

“那这新兵王我一定要拿下。”

“给他递了橄榄枝的A军不在少数，”梁咏云低声道，“你弟丁一翼肯定已经出手了，衡鹿也去要，还有Aland孙舜香，前不多久就去新兵营打探过新兵王的消息，想来也很感兴趣，这一员猛将到手，肯定如虎添翼。”

“咱们有什么吸引他的法宝吗？”李若希低头思考，“我弟还是衡鹿肯定用钱，于皓南估计拿水星鸢勾引他，那我怎么办？”

梁咏云沉默地看着他的脸。

“哎，可别打这个主意，我都已经结婚了，”李若希说到这里，想到“结婚”二字，无端地有些泄气，“唉，随便吧，到时候看他怎么选。”

“这次水星鸢编制改革重新划分，张吉惟和大飞又对调回去了，下午大飞就能过来。”

“太好了，”李若希由衷地说，“老张也不是不好，只是他在身边，我做什么总想问他的意见，怕他觉得我做得不对，像是被监视了似的。”

“甭说你了，我也一样，小心翼翼看他脸色，”梁咏云道，“不过张吉惟是个乖觉的人，每次问他‘行不行’，他总笑呵呵说他都行，这对调副将本来就是扯淡。”

下一句话是“只有你丈夫这种奇葩才能做出来”却话到嘴边收住了。

这6个月，是在水星鸢训练营里流血流汗又流泪的日子，前面的不怕，最怕的是流泪。梁咏云已经从航空局的眼线里听说了李若希跟于皓南大吵了一架，具体因为什么吵，他能猜到，肯定是为了严守义在航空局的去留，但具体吵了什么内容，李若希回来后一个字都没说，只是双眼通红，说“以后八抬大轿抬他去航空局，他也不去了”，再就是把训练营当家，拼命训练。

对于这个水星鸢宇航员的选拔，于浩海总司令连夜开会，数次制定培训计划，由于太空环境十分恶劣，厄斯人在宇宙作战的经验又比我们丰富，往返太空与水星以及厄斯的宇航员必须具备超稳定的内核，强健的身体，抗压能力极高的心理素质和过硬的随机应变本事和反应能力，还要受过一定系统的A军特殊训练，掌握基本的航天技能。

数百万A军挑选各个旗下最优秀的队伍，一起开拔，气势恢宏地进入了偌大的水星鸢战士培训基地，开始了犹如斗兽般的淘汰训练。

从一开始的信心满满到上了太空转椅、轮转秋千、高强度离心机，乃至最后的抛物线飞行和低压舱试验等等，他们哭了，麻了，尿裤子了，吐了，一个个涕泗横流，翻滚眩晕倒地，成为一盘散沙。

“行不行啊你们？！”李若希手里拿着鞭子冲了过来，看都不看开始狠抽，“就这么快投降了、放弃了，不坐水星鸢了？！”

倒地不起的Alpha们在剧烈晃动的眼眶中，看到的李若希，是美丽的、模糊的残影，终于等到视线稳定下来，他们才发现同样做了全部三件套高空眩晕试验走下来的李若希，不但气定神闲、思路清楚，走路稳健，还挺有力气地拿鞭子抽他们。

于是一个个都抹了一把脸上的液体，艰难地站了起来。

总不能输给一个Omega吧？

让美人看笑话，简直没脸见人。

打退堂鼓的也都把鼓棒收起来了，开始虚心找原因。

“它转的时候，你就什么都别想，就好了。”李若希分享他的“成功经验”。

“什么都不想？我们好像也没来得及想什么，只觉得恶心，反胃，头疼。”

“那还是想了，不然不会有这么多感受，”李若希道，“呃……把大脑放空。”

他仰着头，看着天花板，喃喃道：“想我什么都不是。”

“什么都不是？”

“嗯。”他很难描述他的心情，只是上了那些器具上，他会更感到自由和解脱，想象自己就此随着旋转而飞出太空，变成宇宙中最渺小的物质，什么都不是。

那些爱或不爱，嫌弃与崇拜，似乎都消散了。

“……他的前庭植物神经反应、超重耐力、失重反应、缺氧耐力、振动耐力、高温耐受性，都高出水星人体最优平均值的八个百分点。”闻夕言拿着李若希的身体化验单，对特聘过来的教官莱斯利说道。

“什么意思，特种人啊？”莱斯利没明白。

“力王的血脉啊，”闻夕言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框，“小时候我对照过他和他弟弟的生物组化学试验数据，这丁一翼是显性的，天生就比同龄人有劲儿，随着年纪增长越来越厉害，但李若希受Omega身体原因桎梏，好像没有太明显，我还纳闷他这个天赋会点在哪儿，一旦觉醒，只怕是所向披靡。”

“那他把那训练设施玩得跟游乐场似的，就因为他天生免疫？”

“对，”闻夕言道，“他的心血管系统、维持身体平衡的前庭功能、视觉系统等等，都比最优秀的人还要更适应宇宙环境。可以这么说，他天生为宇宙而生。”

“……保守这个秘密。”莱斯利道。

紧接着走过去对着一个在那默默擦眼泪的Alpha战士，开始一边拍手一边大声取笑：“哎呦呦呦！哭猫尿啦？！连我们Omega战士都比不上，你还在这呜呜嘤嘤，丢不丢人？！有这功夫再去跑两圈儿多管用啊！”

训练教官隐藏了李若希的真正天赋实力，但他的各项通关数据立刻变成打在每个Alpha战士脸上的巴掌。

他们每次看到李若希身穿白绿两色利落紧身训练服、头戴宇航帽、手握指挥棒进场时都觉得是一场视觉盛宴，脸上忍不住浮现傻乎乎憨八龟的笑来，可等到进入生态仓特殊环境，浮力模拟池进行失重训练，以及借助隔离舱进行航天对抗训练，用弹射座椅、救生塔实施绝境求生排雷轰炸训练后，再出来时，李若希仍旧帽子上干干净净，不染尘埃，手上拿着冲锋枪，嘴里叼着代表胜利的红缨坠儿，脚步稳健地从生态仓里走出来，剩下一批残兵败将。

9月份，于浩海莅临水星鸢培训基地检验，之前听左阳旭长官说“十去九回”，心里很有压力，慢人一步十年功力也未必赶上，何况航空实力跟厄斯人相比只怕不止十年。

“Angel留下了多少？”于浩海边走边问身边随从。

“首批12万人开拔进营，目前还有4万人在进行最后的淘汰训练。”

于浩海心里一沉，连Angel后起之秀都这么不经考验。

一眼瞄到了身穿黑色军服的战士，在一边立正行礼。

“那Also军队呢？”

“丁一翼送来的全是地陪操控兵，能够驾驶、维修航天器，承担科研、生产任务的专业人员，领头人是他的副将，负责模拟飞行训练，如在低真空的航天器模拟舱中熟悉操作和运转内容，进行从起飞到着陆的全部飞行科目训练，将飞行程序和其他类别的操作综合排查、在飞行中与地面通信联络，应对紧急状态和故障。”

于浩海微笑着点了点头，这小子贼聪明，知道火力战士首批进场参与绞杀肯定淘汰最快，不如先送些勤务兵、工程部，这样能全员留下不说，还给后面的Also战士通风报信，提前打扫战场。

接着走到了训练营内部校场中心，于浩海眼前一亮，只见耸入云端的高大的秋千离心机转得飞快，已经跟天边云彩一样模糊了边际，每个战士像坐上了大摆锤似的被抛物线抛摔和捶打在地，训练强度之刚猛强劲令人咋舌。

“这是……”

“于总司令，这是我们李少将在上强度。”

“这样的强度啊？”于浩海十分愕然，一般体转训练800/s已经能够让一个人适应瞬间脱离重力直飞上天的冲压和对抗刺激，而目测这个转法，怎么也得有1600/s。

机器停了，李若希第一个从里面出来，忽然看到于浩海在那里，顿时一愣，脱口而出：“爸爸！”

“诶，”于浩海应道，上下打量他，“你没事吧？”

一般人上去这么转，下来也都成陀螺了，何况水星人飞行员虽然多，宇航员可是优中选优，少之又少。

“没事。”李若希回答得很坦然，更让于浩海吃惊的是，他看到李若希身后的Air战士们，也都纷纷下了离心机，抬手脱帽，整齐划一地给于浩海行军礼。

“若希，你送来了多少人？”

“20万。”

Air人多，在几次拒绝收编和裁军的情况下，体量越来越大。

“现在还剩多少？”

“20万。”

于浩海偏过头看了Angel部下一眼，身后跟着的各个A字军牌将领都面有愧色。

“可见人类体能的极限，往往超过人的想象制约，难亦行的本质，就是要知难而上，”于浩海当即卸下Angel水星鸢指挥部将领犀德忠的军牌扔给了李若希，“给你了。”

“给、给我了？！”李若希握着这Angel20万大军的军牌有些慌张，还没听说这么跨军服给兵权的情况。

“对，什么编制和军牌都是废话，现在的情况，是有能力者上！”

李若希就这样刮来了Angel的20万生力军，实属军中罕见的情况，各个部队都闻风丧胆，生怕于浩海下一步看他们带兵能力不行，有样学样，收缴了他们的军牌扔给李若希。

带不出好士兵的将军算是什么怂包蛋，能练就练，练不出就滚！

一声令下，各级将领人人自危，都严肃起来，不再宽容部下躲懒耍滑，逃脱这魔鬼般的宇航兵训练。

“大飞，你进去看看吧，”梁咏云在训练营外面接到了风尘仆仆赶回来的腾达飞，“我感觉他快把自己累死了。”

“是训练有难度吗？”

“没有，”梁咏云摇了摇头，“是他心里想不开。”

腾达飞敲了敲训练室的门，进去后看到李若希正在举重。

他的头发剪短了，是自己回来后发疯剪的，现在从长至腰部的卷发只到肩膀，参差不齐，乱七八糟。

于皓南最喜欢的长发，被他剪了。

“大飞！”李若希头顶扛着千斤顶，见他来了，咚的一声丢在了地上。

腾达飞看到那标记的重量胆寒地笑了笑，这东西他举起来都得气沉丹田、双手使劲，咬紧牙关，满脸通红，李若希像是在那顶着冥想。

一松开杠铃，立刻握起了武器架上的鞭子。

“我跟你说，这段时间我变强了，简直是突飞猛进，”李若希兴奋道，“我不是抡大绳子抡不过你吗？现在咱们再比比！”

腾达飞点了点头，笑道：“我刚从冯迎岛回来，你让我歇会儿。而且，你也该歇歇了。”

他注意到李若希的手指，每一根都用白绷带缠绕着，白里透着红，红是血迹，每次训练受皮外伤怕感染，都要缠手指，竟都把他的手缠这么粗了。

“我不累。”他像个陀螺似的，不愿停下来，只要一停下来，他会忍不住胡思乱想。

“你累了，”腾达飞忍不住皱着眉头看着他，他走了大半年外出公干，回来若希竟然成这样了，“若希，我听说你们吵架了，你不爱跟咏云他们讲，是怕他们又劝分，那你跟我说，我保证不劝，宁拆一座庙，不拆一桩婚。”

李若希哈哈了一声，推了他一把，想要继续抓杠铃，腾达飞却上前一步拦住了他：“你不信我了吗？是不是半年过去，你更喜欢张吉惟这个副将了？”

说完佯装生气地抱起了手臂，像哥哥一样审视着他。

“没有，我感觉还是你更好，更像我的大副。”李若希嬉皮笑脸起来，却在笑容凝滞的一瞬间，转过身，对着窗口。

“若希，我感觉我们……可能某种程度上算是同命相连，都接受过爱情的苦痛，只是我的是‘已过去’，你还是‘现在时’，如果你愿意的话，真的可以跟我分享，让我这个过来人劝你两句——绝不劝分。”

“不用你劝，他已经想跟我分了。”

“啊？”腾达飞愣住了。

“他说我是世界上最愚蠢的Omega，说娶我这个决定，是个笑话……”

他说不下去了，总是回想那天，如果他再晚走一会儿，或是不久的将来，于皓南就会坐在那里低头面无表情地签署文件，扔到他的身上，就像扔到严守义身上的解聘书一样。

一纸休书，结束这个笑话。

“我知道他心里其实看不起我，觉得我蠢笨，没有彭羽琼有知识，更没有孙舜香聪明识时务，他后悔了，后悔娶我了……”

接着转过头，双眼盛着晶亮璀璨的碎钻似的，装都要装不下了，手里还握着鞭子，慌张而难过地望着腾达飞，“哇”的一声仰头哭了出来。

“……”

腾达飞在那一刻心像是被瞬间揉碎了，只觉得于皓南罪该万死，活该被千刀万剐。

他让一个最善良没心机深深地爱着他的人，受到这样的伤害，他犯了死罪！

“若希，若希！”腾达飞抓住他的双臂不停摇晃他，“不是这样的！你是我见过的人当中，最闪闪发光的，谁都没有你好，没有你纯粹……”

“那是看我漂亮……”

“其实了解你以后，会发现‘漂亮’是你最微不足道的优点，你热情勇敢奔放仗义，你有数不清的优点，”腾达飞急忙安慰道，“他不懂欣赏你的好，还这样贬低他，你就不配拥有你。”

“他也是真的不想要我了……”

“那就先一步，不要他！”

李若希皱着眉看着腾达飞，一时有些愣怔。“不要于皓南了”，像个倒反天罡、大逆不道的想法，如果于皓南知道了，肯定又会说：“看看吧，这果然是天下最愚蠢的Omega才会说出的话。”

“若希，转移你的注意力吧，不要把所有寄托都放到他身上，你会输得很惨。”

李若希想了想：“那是出轨吗？”

他想到了于皓南和孙舜香的那个拥抱，又摇了摇头。

“不，是比他更冷酷，更决绝。”

“我不懂。”

“我教你。”

李若希哭累了，就地睡在了地上铺着的棉垫上，月光透过窗户蓝滢滢地落在他鸦羽般的长睫上，他偶尔会皱一皱眉，好像还是很委屈的样子。

腾达飞从没见过20几岁的人，哭起来还能像小孩子似的“哇”的一声，弄得后背一层冷汗，十分冰凉。

他将自己的军大衣盖到了李若希的身上，心里长长地叹了口气。

他本不愿再次置身于情山孽海当中去，可今天的事让他改变了想法，因为这个世界对头脑不聪明的人太过苛刻，太不宽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