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城:
她来找到我的时候,我手术很多,她和灵深夜造访,我值夜班,等到一台手术完毕,有二十分钟时间休息,我带她们到办公室。
“什么事大驾光临?”
我看她俩互相撺掇,倒也是没皱眉:“闯祸了?”
曹泉先说的:“杨城,我爸生病,他是你之前的方向,我想希望你能帮忙。”
“病历我也没见呢?”
“就是你博士论文的病症一样的。”她单眼皮睁大眼睛哀求的样子让人垂怜。
“你看完了?”
“没看懂。”
我突然笑起来,我们太熟悉,她知道我不是嘲笑她,也就尴尬挠头,掏出一沓文件。
“就这个。”
我能看出她的焦急,杨灵也嘟囔:“她都找遍了,才到你嘞。”
我黑眼圈又缓缓笑容,今天的笑容都对她用完了。
我知道她很急,没想到会这样严重。
“柳掣是你爸?”
我以为她会打两句哈哈就过去,但她异常坚毅快速点头。
“是,是我爸爸。”
这个呆子。
我和她开始严肃聊病情,她希望我直接到兰河,我很意外,她出来没求我过什么事,即使在外面最穷揭不开锅的时候,她有她的尊严,不喜欢麻烦别人太多,不然也就不会是把国内医生都找遍,看很多论文文章佐证才找到我。
我在国内这个方面是第一梯队的医生,首都三甲人人艳羡,我怎么会放弃这边的职位突然专程去兰河救治病人?
不管是谁。
我也看到病历要长期治疗,一两个月回不来,一年里有大大小小的手术离不开,至少一年半。
我是一个极其理性的人,利益先导,却做了医生。
“什么条件随便开,我没办法了。”
她眼睛里有哀求和落寞,没办法才知道来找我吗?
宝贝,我怎么会不答应你呢?
“随便开?”
“嗯。”
“曹泉,你觉着我要什么好呢?”
“什么我都给。”
“好。”
“嗯,你要多少钱?”
“我会和医院申请到下级城市,我不要钱,自有东西需要你偿还的。”
“好。”
“对,里面有一个药,我只有几支。”
“去哪里找?国内没有吗?能不能高价买到?”
“二万六一支,而且量很大,两天一根,国内没有,国外有,只是有钱可能也悬。”
“没事,我去想办法,马上就去弄。”
“那个是国外研究所十几年的研究成果,不是那么简单。”
“我了解,你放心。”
“好,我上午就申请,大概今天晚上凌晨就到。”
“嗯,真的谢谢。”
“别二大尾巴狼,有偿你谢个啥?”还好妹妹在。
如果妹妹不在,我保不齐我会说出什么样的话来。
我到了兰河,急的不行兰河第一反倒是给我搞了个简短的欢迎仪式,我没什么兴趣,反正我只专管这一床,我查看病人,柳掣是一个五十几岁的中年男人,守在他旁边的是柳掣的夫人和儿子,儿子白白胖胖175左右,和我妹妹一样高,我比他高很多。
这个柳掣是这个男生的父亲,那她就敢说这是她爸了?
我来了之后,曹泉从来没来过,一直五个月,我以为她会来看看她爸爸,不过杨灵和她又去她们国外据点的公司,我更看的更多,她从来不怎么给我发消息,每次中秋春节,发给我的祝福语很多,她静静悄悄躺在最下面,什么也不发。现在因为我是主治医生,她几乎天天问询我,倒也简短,不过我已知晓她上心。
柳掣儿子人温顺,孑然一身就是极其落寞,不过照顾也是周到的。
我以为是个大帅哥呢。
听杨灵说是叫柳回东,何方神圣也就是个俗人。
男人做事谨慎,只是失魂落魄,他和他姐姐轮流着守夜,我有时候查房,他就疲惫的靠在床边椅子上。
我来兰河的第二周,曹泉已经弄到药,第一批的零零散散,有拍卖会的,有散落其他国家研究所的,甚至还有私人的,颜色纯度制作时间都不一样,第二批后面就整整齐齐到,不是四处搜罗来的。
柳回东和我交流柳掣病情也就没有什么其他话题,有一回撞见柳掣夫人劝柳回东早点结婚,也就是门后面听到,我是无意,随后推门进去,他们没再说。
我听到柳回东说再等等。
一直过去五个月,快半年柳掣病情好转,脸上也红光满面,精神很好,那个药不可断掉,我得掐算时间给他少上半支,不能产生依赖性。
“杨医生。”
“哦,你父亲状况很好,恢复不错。”
“我是有其他事想问问您,现在有时间吗?”
“我待会儿有手术,可能没时间,如果不是什么大问题,后面再说吧。”
“谢谢您,没什么大事。”
我正配药呢,柳回东敲门进来,也不知道为啥,我对他虽然礼貌,但我真的有点不想理他,我实在想不到我是差在哪一点。
我听到敲门,填药品资料单没抬头看。
“请进。”
“杨医生。”
“哦,柳回东,请坐。”
“我还是想问问,曹泉……”
“你们两个的事情我想你应该自己去问她。”
“您为什么来这里……”
“这里确实没有首都,资源工资也不行,我家人也没在里,你觉得我不该来这里是吧?”
“嗯。”
“我只在这里待一段时间,然后又回首都医院了。”
“待到我父亲病好是吗?曹泉给您多少钱?”
“我国医护人员收礼金是犯法的。”我真的想不通。
“对不起,我有点急。”
“我欠了这姑娘很大人情,所以过来帮她的忙。”
“但我来这边的药用都是国外顶尖的进口药,国内研发欠缺,这么长时间任哪个家庭都吃不消,这部分都是她在支付的。”
我打开手机,给他看图片,一支支蓝色冷藏室的试管药剂。
“这一支两万六,你父亲自从我来治疗,两个半月,每两天一支这种药,你们医院明细上没有,这个药我自己也弄到很少,是我说了,这姑娘自己去找路子弄的,如果没有这个药,你父亲早到限期,现在恢复的确实很好,前几天时间药和手术都结合的很好,这个药到六月就可以断了,你父亲继续开医院的药。”
我要不要告诉他曹泉天天问我柳掣病情呢?真的是她父亲在对待。
看他落寞恍惚走出我的办公室,我叹气继续敲键盘。
只是再过一两个月,我没见到柳回东,等再见到,就是别开生面病房热闹非凡的场景。
两对父母和一个年轻小男生,其次就是坐在椅子上的曹泉,柳回东蹲在她腿边,人遮挡太多,我看到她眼睛红,脸肿,急忙到她跟前。
“怎么了?”
我太急切了些,直到我看见大的肚子,长辈们还在聊天,我怕我是不是语气凶,吓到她,再说了一遍。
“你怎么了?”
她才反应过来,笑眼盈盈:“我没事,你来啦。”
“嗯。”
“哦,这是我爸妈,他们有点吵,你要查房吗?”
“没事,我待会儿再来,你注意身体,注意休息,别总使小性子,别总哭。”
然后我走了,我喜欢她吗?我不知道,她太矮小,总是有一股劲,尊严比命还重要的人却可以在政界酒桌里打太极踢皮球行云流水拿到国清大学的权纸。
我看见过那个小孩子蹦蹦跳跳,无法形容我看到她怀孕时的震撼。
我喜欢她吗?
我不喜欢,我也不爱。
只是我想过和她结婚。
算是画地为牢一闪而过到突然骤雨滂沱。
我从互联网上知道她上任的消息,那时候我已经调回首都很多手术挨着,不知道她用什么样的险峻招数,然后开始连续半年搜索她的名字,她在兰河落实学校,拆烂尾楼,引进人才,年轻人,高新产业带了很多在兰河。
不知道她是否高兴,我却有点担心,树大招风,或者她根本就没想在这个位置上坐久,那她的目的是什么呢?她又不是兰河人。
一年半,她突然下台,但换了个更年轻的男人,她去了哪里?
杨灵说她眼睛被泼了,我急的要命。
柳回东在干嘛?
等两年她回来,我第一时间到她家,她在休息,柳回东和我聚了聚,我们聊很多。
明明我们不熟,我也不知道聊了什么,忘记了。
好像聊的是一个不听话的小孩子。
等她倒时差睡醒,我在酒水里恍然看她,她眼睛看不见,客厅桌角各种棱角都包上软垫,屋里软绵绵的,房里出来一个小姑娘蹦蹦跳跳,就是不会说国语,她摸索她抱她入怀,我不知道说什么。
柳回东跟她说我来了,她就和我聊天,最后离开,我抱了抱小姑娘。
单眼皮真好看。
飞机上,我看到一条宽宽的清河,黄澄澄水,黄沙漩涡滚滚。
我是连续工作一个多月之后休班两天,回家休息睡到下午两点,家里冷冷清清,我也没想添个人,起来冲速食,预制菜真的很难吃。
刷手机新闻。
昔日女市长被玷污怀孕深夜跳河,国清大学领导老师学生纷纷悼念。
好像断了。
为什么要追柳回东呢?
毕业回老家和一个平凡的人一起平平淡淡平平安安过一辈子不好吗?
一定要他看到你吗?
然后呢?
我已经有很多年没有哭过了,搜到那个囚禁的视频,我摔手机,不敢看画面,后台声音还在继续播放。
“柳回东!”
“柳回东……”
我听她嚎啕嘶吼,八个小时,各种摔打,腌臜声响,我已经趴在冰凉地板上一夜。
我休假感冒发高烧了。
我想她跳进清河这才刚刚过完年,河水冷不冷?
我想问问她。
值不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