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十八岁答应她要带她去看山看水,背着画板去江南写生,去听雨打瓦黛。
一直没去。
以前是她总心心念念,我现在一直规划。
突然就喜欢上回家,我不知道怎么回事,我三十三岁生日一家四口都在,中午在楼上和爸妈姐姐过完,下午我没上班,带她去水产摊位买虾,买菜买水果,我提东西,她就靠着我。
今年提前下雪了,买了蛋糕,总觉得不真实,喝了点酒,我喝不了,烈烧喉管,槑槑很黏她,她逗小姑娘想逗小花猫。
我的生日愿望好多,果然成年人都要。
我十九岁生日,我许一个愿望,希望家人身体健康,曹泉那个时候还很爱笑,不是现在的凉脸,她笑盈盈的问我:“柳回东,你许了什么愿望啊?”
我当时撒谎了。
我当时说和你有关,她很开心。
我现在又要说什么呢?
要问我一生后悔的事,必定是当时没有好好对她,太冷血,不把她当人。
她只问过我一次,从那以后再也没问过。
而我不知道她现在想听什么,说什么她都平静墨色如远山和黛。
“你为什么总是叫我名字?”看槑槑给我画的画的时候,我问。
她沉默,收好画,给槑槑取了蝴蝶夹子,小姑娘想戴上看看,她就慢慢的,怕夹疼她的浅头发,柳丞岁在我旁边,我教他下五子棋。
她取下蝴蝶发夹说:“什么时候?”
她总是气我,漫不经心和不在意的遗忘很伤人,我发现她现在已经不叫我名字了,什么时候的事呢?我才发觉,她总是轻而易举让我烦躁,我从小到大做人做事说话从来都考虑对方想要听什么。
她更厉害,推杯换盏她在官场如鱼得水我是见过的,我喝下一杯,脸瞬间火辣,皮肤刺疼。
她叫我名字,因为每一声都代入感情了的,不会和任何人交互,那只属于我。
那些麻木的宝贝,宝宝和我爱你,我喜欢你。
我可以不带任何感情对任何人说上一千遍,一万遍,只要这个人对我有切实可利用的利益。
她不行,年轻的她说一句违心的话会死,她会受不了屈辱。
“石榴木会不会容易自杀?”我查很多稀奇古怪的资料又看古籍文言文,说实话,自从高考语文以后,我再也没看过文言文,以前看不懂,我不觉得我过十几年成熟了会看懂。
她又沉默,怎么办,不仅喜欢上一个眼睛看不见的人,耳蜗也没救了,遁进了二次空间循环。
“快快快,说话呀,我有一个哑巴新娘。”我拉槑槑围着她绕圈圈,她只会抱槑槑起来,怎么办,她今天一身亚麻素色长袍,淡色我想揩油。
“我们去江南吧?”
她也不开口,现在她竟然喜欢上针绣一些小猫,小狗,小花,小叶,我抓她手过来看,指尖刺错的小口一个又一个扎堆,我明明不让她绣了,她又悄悄买来,我索性耍赖:“行,你要绣,那就给我,我来绣。”
瞎子要绣,我大刺刺的弄不出个好坏,她手柔搭寻我手腕,然后拿过来,把针线搁置到盒子,踮脚放衣柜最上层,我明明在她身边,这人迟早把我气死。
柳丞岁给她背拼音,槑槑说外语比国语顺溜,说国语她有时候一愣一愣的,倒不是反应慢,槑槑脾气急,曹泉现在在官场里滚一圈简直被同化成老狐狸了,在家脸又臭又凉,在外面那是与人逢源,春风和睦,不知道这个算不算家庭冷暴力。
我抱住她,就像企鹅一步步的移动:“以后得叫我名字,知道不?”
她也不说话,我突发奇想想惹她生气。
“哎,你是怎么知道那些女生的,我爸妈姐姐都不知道,我朋友我都没说,我室友都不知道,你怎么晓得的?你跟踪我?”
她不发火,温温和和的嘴吐刀子扎人心:“年轻人那和泰迪差不多,不打紧。”
我呲牙咧嘴想咬人:“你再骂?”我就不该招惹她,如果是笨蛋听也就浅浅比作狗而已,听者智商越高越受伤是吧?
什么爱做的小泰迪?年轻气盛?
到她跟前:“不准不回回答和逃避问题,说,你怎么知道的?”我也想知道,你为什么不生气,她们都不是你,和你性格习惯三观天差地别。
她又不说话,槑槑和柳丞岁在和冬冬玩飞盘,藏东西,我只一眼没看着,她就小小一个靠到我怀里哭泣,我感受到她委屈。
“柳回东,我渐渐靠近男女□□我会死的。”
盈孪扰身神。
“那我得把你供起来呗,不能看,不能摸,不能碰,神仙啊,怎么个破除法呢?相敬如宾?”很显然公司还有阴影。
“我为自杀魄,又岛纹如眼,得风光必遭反噬,破不了,除非推翻重来,去踏踏实实做我的小县城默默无闻教师,我只有如此才能七十七存世。”
“就遇不到我了?曹泉,我不信这个。”
“好,这也是书里说的。”
我看她整理自己的画册,见她拿出一个正红配靛蓝边高考锦鲤倒计时翻页天数日历盒子,她打开,是一朵向日葵干花,已经有些年代了,她珍惜的抚摸,我看到她亲到毛刺上,干枯还沾连的花瓣,我看不是外面卖的黑心向日葵,倒像是真花。
“这是……”
她轻轻笑远离我:“你忘了?”
我想起来,是我大学外面那一朵。
“嗯,我忘了。”我抓住她手掌,水蓝刺睡莲,在我梦里生长在高原湖泊上,她永不沉海。
我慢慢轻轻飘飘小心翼翼揉到我怀里。
“你真的喜欢熊猫吗?”
“哈哈哈,我一看到你,就想咬你耳朵。”她脸蹭我手臂,冬天好冷,她有意识很少与我亲近,无论冬夏,无意识睡熟了会往我身上靠,抱我,很舒服。
“人家熊猫的耳朵是竖着的,你当时眼睛怎么比现在还瞎,就看到我了?”
“对呀,我只看你一眼,我就知道,哎,我要跟这个人一起走,我想跟着你。”
我摸她下巴上的痣,她曹家代代单传,祖爷爷,爷爷,爸爸都有,只传男,传她身上,是如此特别,爷爷为什么喜欢她呢?
痣她摸着痒,我柔手抚摸像按住七寸,好笑又惬意。
“曹泉,我想你以后哪里都不准去,就在家,就在我身边,不准跑。”
“好呀,我就在家,我和熊猫先生在雪山冬眠。”
“熊猫是不冬眠的啊。”
“哦,这样。”
“别打马虎眼,我礼物呢?曹泉,你自己算算你有多少天没说话?”
她舒舒服服趴到我腰上,现在又好像猫犯人隐,不过槑槑很热情,她大部分时间都太冷。
“曹泉,不准不理人,你以为”这样就能把我的礼物?
“钱都在你哪儿,你从小到大什么东西没见过?我想到马卡龙,我第一次吃到觉得新奇。”
“那你会做呀,我想吃。”
“好,今天太晚了,你明天买材料来,我给你做,我就会这一个甜点。”
“算了,你又看不见,别整了。”
“不碍事。”
“不是要用到烤箱吗?你手烫到了还不是我受苦?”我看到这个人明明瞎了还瞟向我,恬静中狐疑,我调大音量:“怎么?我比你更疼。”
“6。”
“切。”
“我想绣一些东西,心慌的很,想留下些痕迹的。”
“你是怕手术?”
“大半辈子都过来了,不怕那个。”
“什么大半辈子,是谁和我说三十岁青春才刚刚开始的?”
“我还不想走的。”
“你跑到哪儿我跟到哪儿,能走多远?走多久?”
“我想留下来,之前是我逃避,我不敢,就躲起来,现在好很多,我。”
“怎么?”
“我想画画。”
“好,眼睛好了随便你画,不准熬夜画画,不准太累了,那曹总能不能给我打工啊?”
我看她点头:“工资得上交,你还有不愿意?”
“愿意。”
“眼睛好了你最想去哪儿玩吗?”
“想看槑槑。”
“你要看我,知不知道?”
“不看你。”
“哎,我这两三年你没见过,你可认不出,脸全变了哈,还留胡子。”
“那你留吧,留长胡须,长头发,我捐出去,捐给那些有需要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