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溪正翻过一页,突然一个苹果脸少年径直凑到他面前,“是不是你啊,那个弹唱《see you again》的视频主角。”
对方突然,林溪下意识朝后仰了稍许,露出柔软额发下俊秀的五官。
少年略显吃惊:“哇哦,你居然还算不上镜的!”
林溪这几天已经历过多次围观,否认已成了条件反射,“你认错人了。”
少年瞪大眼睛:“啊?”
被慕云嘉收在眼底,他低声问旁边:“什么视频?”
旁人向他解释,最近一名少年钢琴弹唱的视频火遍全网,真人貌似就在眼前。
慕云嘉不以为然,怎么可能,林溪这么一个乡巴佬,上哪学的钢琴。
长得像罢了。
他上前,巧妙的将少年和林溪之间隔开,“这么巧,你怎么在这边?家里都在找你。”
又对少年道:“这是我远方亲戚,刚从小镇来,不是本地人,住在我家,你说的人应该不是他。”
慕云嘉的队友也笑哈哈的道:“我想起来了,上次在云嘉家里见过呀,是不是来面试经纪公司,听说华云在招练习生的,云嘉,你这个亲戚是想学你当明星啊。”
慕云嘉微笑:“这样吗?林溪,那你应该先和我说一下,我帮你引荐,不过华云规格太高,你应该找小一些的公司。”
“嘻嘻,云嘉可以带带他呀,云嘉,你不会连自家亲戚也不理吧?”
慕云嘉面色不变。他听得出队友的阴阳怪气,因为新赛制威胁了众人的利益,大家希望他一起对抗节目组,但这与他无关,他有自信不会被任何人挤下去,又凭什么他要强出头。
正要开口,公司那侧的玻璃门打开,一名高大的中年人疾步而出,朝他的方向挥手。
慕云嘉当即露出高兴的神采,叫道:“赵老师!”
赵充没想到这么多人,随口应了声好。
慕云嘉却快步迎他,笑眼似月牙,“怎么还劳动您亲自出来接了,我们正要进去呢,因为碰见熟人才耽误了,真是不好意思。”
赵充把脑袋往他身后探,见着林溪端坐在沙发上,膝上摊着本杂志,十分安之若素的模样。
他临时和投资方扯了会儿淡,耽误了接林溪的时间。
“听小王姐说您这两天很忙,只有一小会儿空隙能见我们,我们只好冒昧前来……”
慕云嘉步伐微挪,就是那么恰好的挡住赵充看向林溪的视线。
赵充:“嗯嗯是忙,我得先——”
“赵制片,我们是为节目的事特意来的,您方便聊聊吗……”
“对呀赵制片,就占用您一小会儿。”
几个同行也上来,好像几百只鸭子嘎嘎嘎个不停,把赵充给截住了。
包围圈内赵充脑子嗡嗡的,只觉今天是没有看黄历出门,万般悔恨间他往林溪那处一瞥,竟见少年嘴角微扬,露出个揶揄的神色。
“………”靠。
随即,林溪起身,轻轻掸去衣角上不存在的褶皱,他的步伐竟是往门口的方向去。
赵充急了。
“哎别走!”
高昂的叫声盖过众人的话音,引出半秒钟的安静。
赵充别开人群、突破重围,三步并两步,一把抓住林溪的胳膊。
一片愕然之间——
“放书而已,”林溪单手拎本杂志,神情淡定且无辜。
赵充哪管这么多,“送你送你,快跟我进来,我把合同都备好了,冯胖子非要我拍照给他看,还得花点功夫呢。”
林溪微怔:“他找过你?”
何止是找过,还把老师都搬出来了,让他把合同条款一项一项细化,啰嗦死了!赵充腹诽着,拉林溪进公司。
一群少年完全被他忽略,个个都是面色不佳,其中慕云嘉尤甚。
经过慕云嘉,赵充想起来,问林溪:“对了,什么熟人,认识?”
林溪掠过慕云嘉,不停留,只有一句“不熟。”
穿过玻璃门,二人消失在众人视野。
少年人们心思各异,有人不忿,有人吃瓜,悄悄觑慕云嘉脸色。
苹果脸天生缺心眼,马上找出视频,播放核对。
屏幕中,清瘦挺拔的少年坐在钢琴凳上,纤长手指在黑牌键盘上跳跃,光束中微尘浮动,片尾他抬眸望镜头,如有千言,但止于一眼。
苹果脸高兴起来:“我都说了,主角就是他,他和赵制片那么熟,一定是要力捧的新人吧!”
*
办公室内,林溪签了合同,将之递还给小王秘书。
“给我给我,”赵充不假于人手,主动来接。
小王秘书是半点都不惊讶。
反复修改条款、亲自解释赛制,乃至于主动经手宣传造势等事宜,赵充的系列表现让她怀疑林溪是这货失散多年的亲生老子。
“你铁定能红,”她还听见赵充对少年这样说,语气就像在说今天雨真大之类的话。
“………………”
小王掩面,不肯再听坑蒙拐骗的话术,头一个鲶鱼拉的仇恨可以用吨来计算,那帮选秀的小孩可不好惹,有几家粉丝嘴臭的毫无底线了,为了忽悠这小孩,赵充也够缺德的。她这样想着,走了出去,错过了后面的话。
“但老冯吵的我烦,我还是要多说一句——你我都清楚,你的才华并不局限在这档节目里,你的未来会在更远的地方。我们现在做的,可能会成为你以后迈向更高艺术殿堂的阻隔,这样,你还愿意加入吗?”
林溪稍许惊讶,没想到他会在这时候劝告自己。
赵充自嘲一笑,“也不是随便谁都能对我老赵甩脸色,冯逸德是我们老院长最器重的弟子,老院长其他两个徒弟在干嘛你知道吗?”
林溪摇头,他不关心。
“真不想知道?不怕后悔。”
林溪拿着笔,坐在桌前,天光将他的侧脸描摹,下颌阴影探入衣领间,“多谢您,但就像您说过的那样。”
“嗯?”
“我只需要被每个人看见,中间耗费的时间,我希望越短越好。”
赵充没吭声,过了很久,收敛起内心的失望情绪,向林溪笑:“嗯,好,那就努力赢下比赛吧,到时我亲自——”
他被打断,“而且。”
少年眉毛轻扬,那是很少能从他脸上看到的独属于这个年龄的骄矜和傲慢,“或许您想简单了,我的路,压根不会被任何人和事阻断呢。”
赵充怔然,随即大笑。
他说:“好,好!”
*
细雨蒙蒙,林溪离开写字楼,独自行走在人行道上。
他在想一些事情,没注意到路过的车辆驶进水洼,溅出一道水花,行人纷纷避让,唯独他神游天外,被泥点子打坏了衣裳。
肇事车是辆白色雷克萨斯LM,大七座车身,商务出行居多。司机因颠簸而朝隔板后的老板道歉:“对不起,没注意到有个坑,您们还好吗?”
后座传来一声“没事”。
男人捡起掉在脚垫上的文件,翻回签字页,利落的书下“谢虞川”三字,接着由秘书接过,换另一份。
谢意平则捂着被撞疼的额头,脑袋仍然贴在玻璃上,“我好像看见一个认识的人欸,我下去打个招呼行吗。”
秘书劝小祖宗:“小少爷,您要跟着谢总去开会的,夫人都吩咐了,让您收收心,跟着认真学习,早些独当一面才好。”
谢意平又望眼街口,十分确定那就是林溪,眼看人要跑了,他嚷嚷起来,“骗人是狗,真是我认识的人,把人家溅一身泥点子,还不让我去道个歉了。”
秘书:“小少……”
“停车,让他去。”
咦?谢意平又惊又喜。
谢虞川眼也不抬,淡淡道:“去吧,别丢了教养。”
时不可失,汽车靠边停下,谢意平立即溜下去。刚一站稳,要回头嬉笑两句,车嗖的一下开了出去,比他还快。
“……”他悻悻,只觉小舅舅好无情。
小时候舅舅明明很好玩,带着他去打桥牌,让小小的他来投骰子、随便扔牌,就算把筹码输光了,也一笑了之。
可现在这个……现在这个除了批文件就是扣他零花钱,让他把这辈子都没受过的严苛管教补了个够,真是救命。
谢意平为命运悲鸣一阵,又觉得在折磨中热爱生活才是英雄主义,当即四处望了望,果然林溪就在前方。
他快步过去,伸手搭上肩膀,“喂,林——”
一个利落的过肩摔,他被甩在地上。
变故仅在一秒间。
谢意平大字平躺在人行道上,瞪着天空,很难相信刚才发生的事情。
黄历、他黄历呢?他出门需要刻黄历是吗!
林溪自己也懵了片刻,反应过来便去扶他,连声道歉:“对不起,我是条件反射,你能起来吗,要不要叫120?”
不说还好,一说谢意平更要炸,“120?摔一跤需要120?你当老子是豆腐吗!”
“可你看起来……“
谢意平别开他扶自己的手,忍着被人打过一顿的剧痛,蹭的一下跳起来,“看见没,老子好好的!是我自己不小心摔了一跤,压根不是你!”
“?”林溪茫然。
明明是自己摔的对方,是这人比较高风亮节?
也就这一瞬间,谢意平同样回过味了,心说不对啊,这不是好机会么,当即拖住林溪胳膊,改口大叫“不对,是你摔的,你别想跑,我跟你没完!”
白色雷克萨斯靠近街角,秘书从后视镜观察到小少爷与朋友的“激烈交流”,怔楞良久,感慨道:“居然还真是朋友啊,年轻人的友谊越来越让人跟不上了。”
谢虞川跟着一瞥。
后视镜里的人影一闪,只半秒钟就消失。
他心跳空了一拍,没有由来。
“谢总?要不要回去看看小少爷。”
谢虞川捏了捏眉心,没觉得这混小子值得他关心。
“没事,”他沉声道,“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