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慌什么!”梅景琛扶了她一把,见她脸色不对,身边只跟了一个阿芙,问:“出了什么事?”
他派丁一去公主府报信,没想到在宫门口倒碰上她了。
她穿着十二幅雪缎织锦裙,云鬓高挽,发间的朝阳五凤攒珠步摇让她越发雍容华贵,同在民间时的装扮天差地别。
他忍不住多看了一眼,这才是真正的昭华公主。
他身上淡淡的松香味儿叫美娘冷静了不少,她将申瑶往上抱了抱,“先离开。”
却被梅景琛拉住了。
“孩子给我。”申瑶毕竟三岁了,也不知她抱着走了多远的路,额头都出汗了。
美娘也不逞强,将申瑶递给他。
直到上了梅景琛的马车,美娘才重重地呼出一口气来。
美娘闭目养神,她得缓缓。
梅景琛也不催促她,只是在到了公主府的时候将她给扣下了。
“你将两个小的带回去,我同公主另有要事。”
阿芙看了眼美娘,美娘点点头,嘱咐:“好好照顾他们,让太医好好瞧瞧。”
马车重新启动。
“青云书院的事儿成了。”
“真的?”美娘一改方才的疲软,目中皆是光彩,她还打算等秦方好顺利入宫之后,她再同李淮舟说这桩事。
“多谢。”美娘诚恳道,他这段时日因为土地的事,本就艰难,没想到还替她将青云书院的事情解决了。
梅景琛见她有了笑颜,心中也高兴,“公主不必言谢,若非公主仗义舍皇庄,田地的事儿只怕还僵持着,要谢,也是臣替天下百姓拜谢公主。”
两人相视而笑,为彼此的默契配合而高兴。
面前的姑娘笑得真切,叫梅景琛有种苦尽甘来的心酸。
注意到自己的失态,美娘敛了笑,问:“梅大人有何要事?”
梅景琛‘唔’了一声,要事么,并没有,不过是想找个机会同她多待一会儿。
“你身边那个绣娘得提防着,之前那桩杀人案同她脱不了干系。”
美娘还以为是什么事儿,但也谢过他的提醒,“我有分寸。”
她想看看,江南潜伏在她身边这么久,到底想做什么。
“什么时候怀疑她的?”
“柴桑水患,她偷偷给我碗里藏肉开始。”
正如许盛意所提醒,他带着十几个属下进山不过打了几只鸟儿,而江南一个绣娘,却能打到猎物。
再加上孙玮的死,美娘已经确定江南有问题,只是不知江南所图为何?若要对她动手,这么长时间,足够了。
提到那令人误会的肉,他的目光落在她不点而朱的红唇上,便是再捱几个耳光也无妨啊。
强烈的视线叫美娘没办法忽视,后知后觉想起那桩误会,脸颊微微发热。
原本打定主意与梅景琛井水不犯河水,然而后续的事情裹挟着两人不得不牵连在一处。
美娘思忖着,她空有公主之尊,却势单力薄,权力皆掌握在男人手里,连兴女学也要万千筹谋,若能让她掌权,或者将掌权者收揽在手,岂不便宜?
梅景琛既然对她有所求,用用也无妨。
梅景琛挑眉一笑,“公主这是想起什么了吗?”
“登徒子!”
美娘抬手就要打,叫他截住了手腕,他倾身过来,轻声问:“公主确定要打吗?”
“你……”打一次,便要吻一次,美娘气得胸脯起伏不定。
梅景琛喉结动了动,视线不知道往哪里放,她身上的每一寸,好像都带了勾子。
“公主莫气,臣不想便是。”
他放开她,坐直身体,平复着内心的冲动,见不着时,他日思夜想,真见着了,不过凭添折磨。
“宫里出了何事?你如此慌张?”
梅恪和申瑶都在上书房念书,两个孩子晕着出宫,但实际并无大碍,能叫昭华公主魂不守舍,定非小事。
皇后所言若属实,梅景琛会同李淮舟一样,也是知情人么?
拉他下水罢。
美娘似犹豫,半晌,才凑到梅景琛耳边这般那般说明了原委。
梅景琛的双手紧紧揪住自己的衣袍,她简直要了他的命!
他的左耳一阵酥麻,所有翻滚躁动不安的血液都往身下去,他忍不住伸手掐住她盈盈一握的腰身,咬牙问:“公主,你是故意的吗?”
美娘冷冷地看着他,目光里无半分情意,“放手。”
梅景琛到底不敢放肆再将她彻底惹怒,让他好不容易攒到的半分好感因一次冲动消磨个干净。
他收回手,难受地靠在车壁上,他不明白,自己引以为豪的自制力为何每次面对她时便土崩瓦解。
“梅大人,你若见着本宫便要想些龌龊的事,日后,咱们也不必再见了。”
梅景琛苦笑,“臣,尽量。”
“公主方才所言,万不可再对任何人提及。”
梅景琛提醒,依皇帝的性子,如何能容忍自己身上有污点?就算杜太后处理及时,可杖杀这么多宫人,还有越国公的族孙,皇帝定会起疑。
皇后如今一个劲儿作死,难保不会将今日的事情透露出去。
***
正如梅景琛所言,李淮舟下了朝便听闻皇后和美娘起了冲突,惊动太后杖毙了一众宫人。
他正欲派曹大海去查个明白,太后先找了过来。
“皇帝,你这媳妇儿失心疯了!”
李淮舟忙奉上茶水让太后消气,问:“皇后如何触怒母后了?”
“都出去。”太后将佛珠扔在小几上,可见气得不轻。
见皇帝示意,曹大海赶紧带着人退了出去,并贴心地关上了殿门。
“你可知她今日做了什么?”太后怒道:“平日里连个宫人都不忍责怪,今日竟为难两个小孩子在雪地里跪晕过去,你妹妹同她理论,她竟然满口胡言乱语,道你妹妹和亲鞑靼是你我的主意!幸好你妹妹根本不信她的疯话!”
李淮舟听前段儿还以为是昭华和皇后起了冲突,太后偏心昭华,没想到皇后竟敢说出如此蠢话!这是在报复他吗?
“皇帝的英明岂能由她败坏?哀家便下旨封了所有人的口,免得这些鬼话传了出去,沦为百姓笑谈。”
原来如此,他就说,太后多年不理俗事,皇后这番话,犯了大忌。
“母后处理得妥当。”李淮舟恭敬道:“皇后近来确实性情大变,劳母后受累了。”
“我瞧着你就是这些年太纵着她了,秦家那姑娘,哀家也见过几次,着实不错,你既喜欢,就赶紧接进宫来,免得皇后恃宠而骄。”
太后能喜欢秦方好,李淮舟也高兴,母子俩便说了些其他,李淮舟才亲自送了太后回寿康宫。
“曹大海,查!”他倒要看看,皇后到底还说出什么大逆不道之言。
太后处理宫人便罢了,竟还拿秦方好来转移话题,越是如此,越可疑。
***
“梅大人可知情?”
“知情又如何,不知情又如何?公主认为臣已经权势滔天到敢触怒皇上吗?”
梅景琛是曾怀疑过国库大批银子的来源,但强兵富国都需要银子,他也就没有多管。
前些日子在柴桑查到越国公头上,他才揣测出些端倪,所以一再提醒李姝,不要再查下去,对她没有任何好处,偏偏她不听。
“可笑至极!”美娘冷声道:“泱泱大国,竟要天下女子的血和泪来养,我原以为将弱女子送进狼窝和亲来换取和平,已经该让所有男儿汗颜羞愧,没想到……这大齐,若没了女子,岂不是要亡国灭种?”
“梅大人,难道就任由皇上这般下去吗?这便是你的为臣之道吗?”
美娘哼了一声,“枉我为梅大人凭一己之力得罪天下豪强而钦佩,没想到,不论是六年前亦或是六年后,梅大人都是踩着女人上位的懦夫!”
这是纯属迁怒了,叫心上人如此贬低,梅景琛也不免有几分生气。
“公主要臣如何?学那群御史死谏吗?微臣也是人,微臣同样贪生怕死。”
梅景琛扯了扯嘴角,冷嘲,“公主既如此愤慨,今日何必慌张逃离,你该去皇上面前仗义执言,怒斥皇上的错处,让他羞愧让他下罪己诏,公主你敢吗?”
美娘气得瞪他。
“公主还是别气了。”梅景琛视线扫过她起伏的胸脯,闷声道:“免得又怪微臣脑子里尽是些龌龊的事。”
“梅景琛!”
美娘蹭地站起来,忍无可忍,扑过去就要打他。
一支利箭从车壁背后射出,擦着她腰间而过,若非她扑了过来,只怕那箭正中的就是她的背心。
梅景琛将她拉下来,心跳都停了两拍。
“有没有事?”
腰间火辣辣的疼,美娘倒抽一口凉气,“皮肉伤,无碍,冲你还是冲我?”
难道李淮舟还是决定要将她灭口?她的心凉了半截。
“说不准,跟紧我。”梅景琛拉着她,下了马车。
车外已经打斗起来,幸好他被暗算惯了,人手准备充足。
江南正欲三箭齐发,没想到竟看到梅景琛手里牵着美娘。
“她怎么会在这里?”
当机立断做了决定,“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