墙上时钟的时针即将指向12,钟表转动的滴答声在寂静的办公室里清晰可闻。
萧云喻将电脑关上,目光无意瞟向窗外,月圆之夜,群星环绕在月亮旁,远处的灯光未熄,装点着怀羽这座城市的天际线。
萧云喻拿起外套,走进办公室的套间,灰色的大床映在他的眼底,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机械地完成睡觉前的一切工作。他将黑色的窗帘拉上,走进浴室,洗澡洗漱,做完这一切后又检查自己明日的行程安排,然后躺在床上。
只是这次,他的目光在行程本上停留在日期那一栏。
5月5日。
是她出事的那一天。
他的唇角不可察地向下弯了弯,这是他多日来第一个表情。
他的喉结滚动,极力咽下某种苦楚。望着行程本上罕见的少的可怜的安排,他缓缓合上,放在床头。
黑暗将他笼罩,他闭眼无声呢喃:“阿锦……”
周遭的黑暗散去,他躺在床上,初阳升起,侧躺的他怀里似乎抱着什么东西,他睁眼,便看见那朝思暮想的爱人环抱着他的腰身,脑袋靠在他的肩窝处,呼吸均匀。
他怔住,连呼吸都放轻。
秦锦笛?
为什么她在这里?
他环视着周围的景象,一切都是那办公室的景象,丝毫未变。
他小心地触碰她的发丝,那感觉带着几分不真实,却给他熟悉的感觉。
萧云喻几度欲言又止,他害怕自己的任何动作都会使眼前的景象灰飞烟灭。
终于,怀里的人动了动,揉着眼睛,打了一个哈欠。
“早上好啊,喻喻。”她睁开眼睛,眼里满含笑意。
他的嘴唇颤抖着,甚至隐约能感觉到她的气息扑打着他的脸颊,带着微微潮湿。
“喻喻?”她爬起身,手在他的眼前晃了晃。
他抬眸,同样坐起来,注视着面前的秦锦笛。
“怎么了,没睡醒吗?傻傻的样子。”她半笑打趣道,然后快速下床,萧云喻本能地想去搀扶她,却被她怪异看着,“我还年轻着呢,才不用你扶着。”
她轻快的脚步声远去,身影被洗手间的门挡住,萧云喻慌乱起身追逐,却发现秦锦笛不紧不慢地挤牙膏准备漱口,见萧云喻慌慌张张进来,她一惊,问:“怎么了?”
萧云喻伫立在原地说不出话来,只是一直站在她的身后,看着她洗漱完,心里的惊疑不定才稍稍驱散。
是她回来了。
梦中的他不知怎么就轻易认定这一点。
秦锦笛将牙刷放好,萧云喻便上前从身后抱住她,低头将脸颊埋进她的发丝里,强忍住喉头的哽咽。
“你不开心吗?”
他不开心很久了。
秦锦笛离开后,他每天都不开心。
“我就是……太想你了。真的,太想你了。”他努力稳住自己的声音,却还是带上沙哑和哭腔。
“睡前才见过,做一晚上的梦你又想我了?”她说着,转过身来,面对着萧云喻,捏了捏他的脸颊,“好粘人啊。”
他和秦锦笛下去吃了早餐,早餐店的老板热情地招待他们,甚至还夸赞他们感情真好。
那对于虚像的怀疑又淡去几分。
秦锦笛拉着他在家里画画,将画纸放在阳台晾干,阳光难得暖融融的,照得秦锦笛的小脸泛着红晕。
简单的午饭过后,她又拉着他到电影院看新上映的电影,似乎是一个亲情片。
他记得电影的名字,却无心观看。
他坐在秦锦笛的身旁,注视着眼前生动鲜活的秦锦笛出神。
秦锦笛手里拿着一桶爆米花,一开始还吃的起劲,像一个小松鼠一样腮帮子鼓鼓的。后来看到精彩处,便没有在动手中的爆米花,不同颜色的光影在她的眼里闪烁,专注模样刻在萧云喻眼底。她唇角的爆米花渣还清晰可见,真实得让他的惶恐渐渐淡去。
高潮时,她热泪盈眶,毫不顾忌地扯过他的袖子擦眼泪。
她所有的行为都像极了两人没有闹矛盾时候的日常互动,他攥紧秦锦笛的手,带她吃晚餐,在海边漫步。海风吹起两人的发丝,他们以远处的灯塔为背景合影。
月亮悬在夜空,星星随意散落在黑色的幕布上。
海浪翻涌,秦锦笛舒服地眯起眼睛,指着不远处的摩天轮,兴致勃勃道:“我们去坐好不好。”
萧云喻欣然应允,望着好奇打量高处城市夜景的秦锦笛,会心一笑,那种喜悦由衷而生,渐渐填满了他常年冰冷空荡的心。
秦锦笛收回目光,毫无征兆地抱住他。
萧云喻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不对劲,心里狠狠一揪。
为什么她的身体这么冷?
怀里的秦锦笛闭上眼睛,萧云喻的心在不安乱跳,他眼睁睁看着秦锦笛在他眼里一点点透明,与她身后的夜色融为一体。
“阿锦……”
他紧咬牙关,却见秦锦笛似乎失去了所有的精神和力气,虚弱道:“喻喻,你看看时间。”
他低头望表,瞳孔紧缩。
晚上八点二十,再过一分钟便是爆炸时间。
“不……现在我在呢……现在我在我一定有办法,我……我一定要把你带回来,我一定……”他起身,在摩天轮里踱步。
“没用的,我想你抱一抱我,抱一抱就好。”
他像是被抽了气的气球,瘫坐在椅子上,望着越来越透明的秦锦笛,环抱住她。
“你不要走好不好……”他哽咽道,“对不起,是我没做好,是我没有保护好你……”
“但是你不要离开我……你……”
怀抱落了空,她的残影消失无踪。
他从梦中惊醒,扭头见初阳升起。
然而身边空无一物。
他发了疯地寻找,他沿着梦里的轨迹走,企图找到她。
他来到早餐店,老板热情招待,只是这次却问他为什么现在还是一个人。
他回家,找遍阳台没有看见两人的画。他在储物间翻到箱子,他默默收拾着她的物件,留下字条。
他来到电影院,找到那部电影,那个放映厅,周围家庭热热闹闹,情侣如胶似漆。
只有他孤零零地坐着。
他来到两人合照的地方,企图露出当时的那种笑容,却发现现在的自己笑得僵硬。
他坐上摩天轮,望着秒针移到一年前的爆炸时间点,却什么也没有发生。
他抱头坐在原地,泪水簌簌掉落。
他几乎痴狂地翻遍了办公室内间外间的所有角落,企图翻找出秦锦笛存在的任何痕迹,可是,没有。
他不愿意相信那就是一个梦。
梦里的一切那么美好,那么真实。
他为什么找不到她呢?
他想她快要想疯了!
最后,筋疲力尽的他坐在办公椅上,翻找着最后还没有翻找的地方——抽屉,却摸到了那个首饰盒。
他在黑暗中摸索着打开,断玉在昏暗的光芒下闪着幽光,光芒冷淡,透着寒意。
他眼底光芒尽失,突然讽刺一笑。
他闭眼拿起水果刀,对着自己的左手腕毫不留情地划下去。
“我以为,那不是梦,但是当我发现那是梦的时候,所有好不容易累积起来的希望和快乐被推向深不见底的深渊,再也没有归来之日。”他无奈一笑,坐在一旁的秦锦笛却听得眼眶通红。
“失去并没有那么可怕,可是希望落空的痛苦真的难以忍受。”他将秦锦笛揽在怀里,“我当时想法很简单,我没见过死后的世界,但我相信它的存在,我希望我能在那里遇见你,哪怕是万分之一的机会。”
他陪着秦锦笛一同抚摸自己的伤疤,“我只是,想见你,想为你做些什么。”
“当时,我只能想到惩罚我自己。”
秦锦笛不忍再让他说下去,钻进他的怀抱,轻声骂道:“傻瓜。”
“那是我第一次真切体会到梦是反的。”
“那你应该高兴。”秦锦笛抚摸着他的手背,眼眸低垂,“现在你在做噩梦,说明我不会像梦里那样离开你了。”
萧云喻莞尔,抚摸着她的头发,“等以后,等我放下这些事情,说不定你就不会总是跑到我的梦里为非作歹了。”
“还开玩笑,都这么可怜巴巴了。”
“那你想好怎么安慰我了吗?”
秦锦笛扭头看向脸上不见丝毫悲伤的萧云喻,“不关我事。”
“是你先问我这些伤心事的,”萧云喻俯身在她耳边低语,“往我身上插了刀子就跑,你也太不负责任了。”
“那……那怎么办……”她像是被萧云喻抓到了软肋,闷声问。
“昨天晚上没有做的事情,你考没考虑……”
萧云喻还没有说完,就发现方才乖得跟小兔子一样窝在他怀里的秦锦笛噌地一下就挣脱他的束缚逃开,顿时消失在房间。
脚步声最后消失在房门口,萧云喻极有耐心地等着,秦锦笛探出一个脑袋,小心道:“你不能总是这样道德绑架我!”
“为什么?”
“你会因为犯了绑架罪被抓走的。”她一脸认真,丝毫没有因为这毫无说服力的说辞而产生半点退缩。
“那你现在就打电话报警啊?”
嘶,这话怎么这么耳熟啊!
萧云喻勾唇揶揄道:“想不到媳妇你还挺会依法维权的。”
秦锦笛双眼圆瞪,“别拿面试那天的尴尬事情来对我反复鞭尸!”
他掩饰自己的笑意,清了清嗓子,用公事公办的口吻道:“不过你的猜测不无道理,第一,面试那天我确实产生了想要把你按在墙上亲的冲动,也就是你当时说得侵犯。第二,我确实还挺想把你这只不听话的小猫绑回来,慢慢伺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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