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时分,萧云喻刚从会议室出来,便快步朝着当年秦锦笛住院的乐仁医院走去,他脚步带着沉重,几度停顿最终还是选择直面真相。
“我不能告诉你。”
医生的话语冰冷,惹得萧云喻攥紧拳头,耐心几乎要被耗尽,语气不善道:“当年她的病情你身为医生不是应该告诉家属吗?既然当时她的病已经那么严重了为什么不告诉我?你这是违反规定。”
“你不是严格意义上她的家属,她所有的病情我都告诉她的父母了,”他冷淡抬眼,“萧先生,我想秦小姐当时为什么会变成那样你心里最清楚。”
他清楚?
萧云喻觉得不可理喻,他从始至终被蒙在鼓里,清楚什么!
“行,你不愿意说就算了。”
萧云喻的目光无意瞟向医院的标识,而后转身离去。
刚迈出医院的大门,他自嘲一笑,笑自己的冲动鲁莽。
清广集团的医院,他一个外人能问到什么结果,估计……
电话铃声准时响起,萧云喻心中的猜测得到证实,他接起电话,秦致远严厉和不容置疑的声音传入他的耳中。
“萧云喻,你去找当年小锦的主治医生干什么?”
“您以为我会被几张假的病情诊疗单骗这么久?”萧云喻坐在副驾驶,望向车窗外面的景象,眼底添上几分寒意。
“虽然,我是没能在当年保护好她,但是在那件事情发生之前您为什么也要瞒着我?”
“萧云喻,你真的不清楚吗?”
一模一样的话语在他的脑中重叠,所有人都在指责他的不是。
他的手微微颤抖,稳住声线道:“那您倒是说说我怎么清楚,你和秦锦笛瞒着我,你让我怎么清楚。”
电话那头的秦致远眉头微蹙,将电话拿开,沉思片刻,眉头舒展开来。
“行,我会让医生把当年小锦的病情全部告诉你,你做好心理准备。”
电话那头传来忙音,萧云喻闭眼挂断电话,再次来到这座城市,当年无边无际的痛苦似乎要再一次吞噬他。
他到底还能相信谁?
……
一日在公安局、医院和公司奔波的萧云喻在夜色降临之际终于站在家门口。
他脱下身上的外套,拿在手里,却伫立在原地,努力将一天以来得到的线索理顺。
晚风轻拂花园,阵阵花香四溢,强行组合的线索团再次化作一盘散沙。
隐约感觉有目光落在他的头顶,他抬头,便看见秦锦笛一只手撑着下巴,见他终于抬头,满足地笑了。
他也想对她笑笑,但是微笑也变得格外吃力,他只是凝视着她。
“你连自己家门你都进不去?”秦锦笛冲他挑眉,带着些许意外。
头顶的女孩眼底闪过狡黠,带着幸灾乐祸,生动的表情让他沉重了一天的心情稍稍好转。
“那女主人可否下来给我开个门?”
“你真进不来?”秦锦笛脸上的笑意更甚,很快萧云喻便看见她的身影消失在阳台,似乎能想象到她迈着轻盈的步子下来开门。
面前的门缓缓打开,露出那张洋溢着喜悦的脸。
秦锦笛张开双臂,冲他眨着眼睛,撅着嘴,意思不言而喻。
可是秦锦笛没等来想象中的长吻,反而是萧云喻将她搂得很紧的拥抱。
这人怎么读不懂肢体语言啊!
秦锦笛心底感到沮丧,但是又察觉到萧云喻情绪的不对劲,一开始就站在门口发呆,现在又抱得那么紧,是发生什么了吗?
不就是上个班?能发生什么吗?
“怎么了?”她抚摸着他的后背,“为什么我感觉你不高兴啊?”
“没有不高兴。”萧云喻手上的力道松了些,舒了一口气,反问,“不是你要我抱吗?”
得,下次注意不要做一些让他误会的动作。
秦锦笛牵着萧云喻的手把他拉到餐桌边上,指着桌上的三个菜,自豪道:“看,这是我为你做的菜。”
那语气仿佛在说:看,这是朕给你打下的江山。
萧云喻的目光从她的身上移到餐桌上,原本稍微缓和的脸色又变得难看,握着秦锦笛的手松了松,但是身旁的秦锦笛并没有在意,滔滔不绝地向他介绍自己为了做这些菜花了多少功夫。
“我跟你讲,尤其是这条鱼,我上网参考了十几种做法,集百家之长精心制作,火候酱料把控的刚刚好……”
秦锦笛一边说着一边将萧云喻推到餐桌前坐下,刚坐在他对面准备和萧云喻一起吃,就发现他拿着筷子却迟迟不肯下筷,仿佛僵在原地,成了一个雕塑。
“你放心,这次都加了盐,我都试过了。”她话头猛然刹住,发现萧云喻少有地没有附和一句,也将筷子放下,“怎么了?你……”
秦锦笛抬眸看向萧云喻的脸,却发现他脸上几乎没有了血色,握着筷子的手指尖泛白,甚至在微颤。
她循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那条清蒸鱼的眼睛似乎有些瘆人,确实是有些不太雅观。
倒也不至于因为一条鱼害怕成这样。
筷子仓促落在桌面上的声音格外刺耳,秦锦笛只见萧云喻快速起身,含糊不清地说了一句他去一趟洗手间便大步离开。
她正疑惑萧云喻为什么今天表现地这么反常,就听见厕所里传来呕吐声。
她僵硬扭头看向餐桌上的鱼,似乎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了。
少爷的胃比较娇贵,可能吃不得带腥味的东西。
但是……
呕吐声持续了很久,到后面几乎是干呕,秦锦笛担心地站在洗手间门边,几度抬手敲门里面都没有回应。
不会是生病了吧?
她扭动门把手,却发现萧云喻已经将门反锁,她急得连忙敲门。
里面的动静渐渐小了。秦锦笛将耳朵贴在门上,她能听见冲水的声音和萧云喻漱口的声音,但是一阵响动以后里面再没了动静。
“萧云喻,你没事吧?你先把门开开!”
里面的人依旧没有回应,秦锦笛开始满屋找钥匙打开洗手间的门。
萧云喻双手捧脸,坐在地上,多年前的阴影再度朝他袭来。
黑暗的仓库,冰冷的刀刃。
流淌一地的血水和被他视作毒药一般的盐水。
盐水浇上他的伤口,活生生的鱼被塞进他的嘴里,鱼腥味直冲天灵盖,鱼拼命挣扎,鱼尾拍打着他的脸,像是将他的尊严踩在脚下。
周围的一切都变得暗淡,鱼腥味像是一个钩子,一点一点划破他对这个世界的希望。
卫生间的门被猛地打开,秦锦笛一进门便看见瘫坐在地上,靠在墙边双眼紧闭的萧云喻,连忙上前蹲下,“萧云喻,醒醒。到底怎么了?”
听见熟悉的声音,他逼迫自己不要再回忆下去,眼睛微微张开,对上那双焦急的圆眼。
“说话啊,你吐得好厉害,是哪里不舒服?”秦锦笛按住他的肩膀,紧张问道。
她只看见萧云喻似乎慢慢清醒过来了,脸色依旧苍白但是眼里渐渐有了神采。
“我没事。”
“还没事!你都吐成这样了还说没事!”她双手捧着他的脸,发现他的脸颊冰冷,原本带着苛责的语气被紧张而又颤抖的声音取代,“为什么这么冷?你脸色为什么这么难看?你是不是生病了?要不要叫救护车?”
他摇头,抬手抚摸她的脑袋,“没事。”
“没事没事,你就知道说没事!到底怎么了你要告诉我!”秦锦笛吸了吸鼻子,一副要哭的模样,“是,我现在知道你很讨厌很讨厌鱼了,但是应该不会这么严重的啊。你告诉我你到底怎么了……”
“我说,你先让我起来。”
秦锦笛伸手扶着萧云喻起来,脸上的担忧只增不减,两人走到沙发上坐下,萧云喻深吸一口气,道:“你想知道我为什么很讨厌鱼吗?”
“你别废话,你先告诉我为什么你会吐得那么厉害!”
他注视着秦锦笛的眼睛,往事在他的讲述中明晰。
十八岁的萧云喻乘飞机从C国落地南清,被家人和朋友寄予厚望的天才少年怀着兴奋准备转乘高铁回京城。
夏夜,群星闪烁,黑夜静谧,几乎无人的道路上,他靠在副驾驶的椅背上休息。
突然,轮胎与地面发出刺耳摩擦,车尾被连着撞击后,司机加快速度前进。
“少爷,来者不善。”
萧云喻眉头一皱,面上依旧沉稳,不慌不忙地吩咐司机。
对方像是极有耐心,同时实力不容小觑,萧云喻根本甩不掉他们。
萧云喻联系自己的叔叔,却发现电话根本打不通,他同时也打给了萧家在南清的势力,但无一人接通。
高高在上的少爷头一次遇见这么棘手的情况,他和车内三个人,孤立无援。
很快,对方车辆将暗夜中的豪车撞下悬崖。
萧云喻陷入昏迷,等他醒来,已经置身阴暗潮湿的地下室。
“他们用那种生鱼塞进我的嘴里,好像,两三天的样子,没完没了的折磨。”萧云喻说起时已经毫无波澜,但是他眼底的灰暗却被秦锦笛窥见。
“然后呢?”
“最后我是得救了,但是就有了这么一个阴影。”
秦锦笛的唇向下弯着,她主动抱住端坐在她身旁的萧云喻,闷声道:“对不起。让你想起这么不好的事情。”
“没关系,是我没有提前告诉你。”
秦锦笛目光如炬,执着问:“是谁策划的?”
“我小叔,还有我跟你说的那个通缉犯。”萧云喻躲闪着秦锦笛的目光,其实,他已经有了猜测,但是就是不敢笃定。
参与策划的还有秦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