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见马尔科是在一个雨天。

是秋天的尾巴，难得下了场小雨，天气骤寒。那时候的你坐在轮椅上，在人来人往的街道上，楞楞的出神。

他就是这个时候出现了，瘦瘦长长一人，撑着把旧旧的雨伞，走到你身旁，就在你以为他会和别人一样擦肩而过时，停住了。

他问你:“要去哪？”

你没回答，少年又问了两次，最后见你一副被淋的傻呆呆的样子，索性不问了，直接把伞塞到你手里，自己顶着小雨替你推起了轮椅。

他的心肠和金发一样灿烂，第一次见面，就把你送到了派出所，告知了警察事情经过才离开。

很久之后你们聊起这件事，问他为什么，他只是笑着说以为你是个傻子。

他也确实是这么跟海军说的，不过他的话语更委婉些，像是“她听不懂我说话”之类的。

警察小哥秒懂了，马尔科走后，用了怜悯的眼神看向你，半蹲下身问你的名字。

你握着伞柄，意识回笼，想着要把伞还给人家，转着轮椅就追了出去，但人已经不见了身影。

后来还是你自己回的家，花了好大口舌证明自己没有智力障碍，家里人都死绝了没人来接你，顶着小哥不放心的目光回了家。

这件事让你记挂了好久，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马尔科是唯一向你伸手的人，还是因为那把迟迟未归还的旧伞。

你最讨厌欠人不还，任何东西都是，所以你找了他好久，但这个人就好像消失了，你转遍了小镇也没见着个人影。

大概一个月后吧，你才终于又见到了马尔科。

形势转变了，这次是你俯视他。

马尔科坐在地上，靠着墙，一脸血，很是颓废的样子，没了上次见面的笑容，灿烂的金发也疲惫的耷拉在额前。

他大老远就看见你了，但你转着轮子，花费别人两倍的时间才到了他面前。

小少年抬起眼皮，疑惑的和你对视。

许多话晃悠在嘴边，你的思绪乱飞，最后只憋出来一句话。

“我要回家。”

“啊？”

“你送我。”

各种情绪飞过那双碧蓝色的眼睛，最后他扯着嘴角笑了笑，有气无力的答应了。

马尔科是个实诚的小伙，说送你回家，就真的送你回家，你看他步伐一瘸一拐的，甚至想让他坐在你轮椅上歇歇。

但想想如果让他坐了，你就得爬回家了，于是歇了念头。

他艰难的送你到门口，也没想着进去坐坐，转身就想走了。

你喊住他，说他的伞还在你那。

然后不顾推辞的话，自己推开门就进去了，马尔科尴尬的停了一会，跟着你进了门。

他身上又是血又是泥的，可怜至极，手指揪着衣角，先是和你对视了几秒，又低头看着地板。

再仔细打量，年龄看着也不大，十四五岁这样。

你见他一副坐立不安的模样，指了指桌子上的医药箱。

“你会上药吗？不会的话——算了你拿过来吧。”

他真的很乖，让他乖乖的坐着就坐着，然后一动不动的任你包扎，用酒精擦脸上伤口的时候，不知道是疼还是什么的，脸上抽搐了一下。

你忍不住笑了笑，他就脸红了，之后一动不动，再没发出声音。

上完药，指了指走廊，“尽头那个房间，去擦洗一下吧。”

“什——什么？”

“衣柜有衣服，你自己挑一件能穿的。”

“这不合适吧？”

想想也是，第二次见面的女人，厚脸皮留自己在家里洗澡，像某种py交易一样。

幸好你厚脸皮，“不会对你做什么的，去吧。”

“我不是这个意思……”

小少年终究抵不过厚脸皮的阿姨，你半劝半哄的把他推进了房间。

回到厨房翻箱倒柜，找好久才找到上天的老爹留下招待人的器具。

想都不想把把茶叶咖啡什么的扔到一边，这些玩意小孩子肯定不爱喝，最后从柜子里找到一盒没开封的牛奶，捣鼓捣鼓热了给倒杯子里。

刚好马尔科也洗完了，他穿着一件白衬衫，湿着头发从走廊过来，就被塞了热牛奶。

他问也不问就喝了，半点不怕被陌生人下药迷晕了，规规矩矩坐在椅子上，眼神也不乱飘，一脸正气。

“你家里人呢？”

“我是孤儿。”

“一个人住哪呀？”

“小镇最西边那个孤儿院。”

问什么就说什么。

多可爱，多可怜，你又想起他满脸血的模样。

无依无靠，浮萍一样活在活在这个世界上。

你带着些怜悯开口了:“来当我的儿子怎么样？”

他根本没有考虑，摇头就拒绝了。

“你看起来很年轻。”

会说好话总是讨人喜欢的，所以被拒绝了也没感觉多丢脸，你再次提出邀请:“足够当你的母亲了，真的不答应吗？”

“谢谢你的好心，我已经有家人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睛里有光，大概是想到家人了。

“是个大家庭，孩子很多，我又是大哥，得照顾他们才行。”

语气埋怨，又带了些隐藏的欢喜。

“这样。”

之前怜悯的被你揉成一团扔进了垃圾箱。

“真好啊~”

人的情绪真是有感染力的，他发自内心的笑容让你也忍不住快乐起来。

“那怎么随便跟人回家，太危险了。”

他也很严肃:“你怎么随便捡人回家，太危险了。”

半斤八两的两个人在评判对方。

你觉得有点好笑，但笑出来就太不尊重人了，而且他板着脸的样子还蛮唬人的，所以你努力的忍住了。

不亏是大哥，他继续用教育弟弟的方式语重心长的教训你，“我一个大男人，想做什么你跑都跑不了。”

“啊这——”

“不要随便对陌生人这么好。”

这么好的少年可惜被人先捡了。

你痛心疾首，贼心不死，“我还可以对你更好，要不要搬来和我一起住？”

当不了儿子，认个弟弟也好。

刚说完就想抽自己一巴掌，这话太容易让人误解了，看小少年的反应你确实该抽，但覆水难收，说出去的话也不好收回的。

“？？！！”

你瞧他又要教训你，急忙找补:“不是你想的那样。”

你整了整领子，指着天花板:“如你所见我很有钱，有个大房子，一个人住，还腿脚不便。”

他下意识颔首，很快又摇了摇头，似乎在努力组织自己的语言，结结巴巴告诉你:

“我不当小白脸的。”

马尔科眼神飘忽，时而集中在桌面，时而在喝光的杯子上，时而在你的嘴唇上。

这小孩怎么越看越可爱？那些小动作，那个古怪的发型，还有略显古板的态度，说话时带上的尾音，都有种少年独特的活力。

但你绝对没那个想法！

你勉强露出个微笑，嘴角疯狂抽搐:“谁说你要当小白脸了，我的意思是我需要一个人推轮椅，招呼我的生活起居。”

“所以是...保姆？”

“嗯哼。”见他又摇头的趋势，你忙比划了个手势，“二十万贝利一个月，包吃包住噢。”

小少年最终败倒你的金钱攻势下。

得知是等价交换，他反而没了最开始的扭捏，整个人爽利起来，还主动问你饿不饿，要不要给你准备点吃的。

不亏是大哥。

然后你就听到对面传来咕噜噜的肚子叫声。

大眼瞪小眼。

你欣然同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