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将房门掩上，细细打量起房内的物什。
红蓝格调，牡丹为景。
上好檀木所雕成的桌椅上细致的刻着不同的花纹，花梨木的桌子上摆放着几张宣纸，宣纸上是几株含苞待放的牡丹，细腻的笔法，似乎在宣示着主人的闲情雅致。
牡丹富贵娇婉，大气温和。
依着经验，她摔先上了床榻，对着墙壁摸几下，敲了敲，遂又掀开垫被，对着床板也是一通敲摸。
确定没有问题后，又转到床下。
动作利落干脆，熟稔无比，仿似这样的事做了不下千万遍。
衡夏在暗处看的越加迷惑，他早凤云一步进到房间，早一步找到暗道，听到有人进来后，就躲在暗道里没有出声。
娇小的身子穿梭于房间各处，动作轻柔而迅速，每动一件东西便把东西放回原地，晶莹剔透的杏瞳半分凉意半分坦然。
可能是衡夏盯的太久，凤云在放下一件陶器后终于发现不对，带有侵犯性的审视目光让人想忽视都难。
她冷声，“谁！”
衡夏从里面打开机关，施施然走出，“是我，凤姑娘，”
“我比你早一步进来，发现桌上的毛笔正好和屏风的雨后牡丹图契合。”
凤云向后看去，屏风上的雨后牡丹图是用独特的丝线设计的镂空样式，在几株牡丹中央正好缺了一块，如果不注意看根本发现不了有什么不同。
毛笔不是纯正的黑色笔杆，是红褐色，笔尖是朱红色，将它放上去，正好可以完善牡丹的争奇斗艳。
凤云夸奖道，“聪明！”
衡夏轻笑，“见微知着而已，凤姑娘要不要一同进去看看。”
“你没进去？”
“刚刚打开就听见门响，藏了起来，还没来得及。”
凤云看了下时间，燕旭和乔盛欢不知道能不能拖两个时辰，点头，“走吧，抓紧时间。”
衡夏走在前面，凤云紧跟其后。
暗室是地下室，石梯往下顺延，一直到一个房子。
衡夏牵住凤云的衣袖，淡淡开口，“凤姑娘，小心点。”
凤云点头，下意识的迈过衡夏，将他护在身后，目色清冷，“小心为上。”
她有强烈的预感，这里不会像看起来这么简单。
衡夏心底一暖，他还是第一次被一个人护在身后，娇小的身影填满心间，只余下一个对他笑的真诚璀璨的姑娘。
他紧抓凤云的衣袖，生怕一眨眼不见了踪影。
“小心！”
凤云揽上他的腰突然往后闪去，三支利箭落到他们刚刚站的地方，紧接着是铺天盖地的箭雨。
衡夏瞳孔微缩，“凤姑娘！”
凤云抬眸，暗恨自己没有将前世的武功及时修炼过来，现在这时候，毒也不好使。
眼看箭雨铺面而来，凤云注意到一旁的凹槽，一手抓住衡夏的手，一手揽住他的腰，脚下用力，两人一起旋转到凹槽里。
箭雨射来，暗与光汇集成密针似的阴芒。
“嗖嗖嗖”声从两人耳边擦过，密密麻麻扎到石梯内。
凹槽内，凤云在里，衡夏在外，皆庆幸有这处可以躲藏，要不然肯定会被射成筛子。
凤云开口，“好了，我先出去看看，你在这老实待着，不要乱跑。”
虽然没有前世的武功，但反应能力还是在的，再加上身体被药物淬炼过，可以说身轻如燕。
衡夏自知帮不上什么忙，“凤姑娘小心，有什么事喊我。”
凤云点头，“嗯。”
她主要想搜集到章皓策划作弊案的证据。
灵巧钻出，踏着轻捷脚步进到石室。
石室里有一张牡丹红木桌，十几排书架，架子被打扫的一尘不染，每排都摆满了蓝皮书。
她上前，随手拿起一本《青龙史录》翻看起来，青龙国位于大陆正东方，每天都是第一个接受旭日沐浴的国家。
在上京皇宫，有一处望仙塔，是国师夜观天象的地方，也是最接近太阳的地方。
凤云合上书，“衡夏，可以过来了。”
衡夏闻声，赶紧从凹槽里出来，快步来到凤云面前，“地下室怎么会有这么多书？凤姑娘从前面，我从后面找。”
“不用，”凤云拉住他，摇头，“这么多书我们找一天也找不完，你注意看，书架上的书都是统一的蓝皮纸，可以我手里的这本在封面的地方有指痕，说明主人经常摩擦翻看。”
她摊开书，正好露出封面上浅白的两个指印，怕衡夏不信，又翻看了一页纸，正是她刚刚看到的望仙塔。
纸张皱而软，半页折纹。
衡夏暗叹凤云不仅身手了得，而且聪慧过人，“是它！望仙塔！秋围作弊和望仙塔有什么联系？”
望仙塔是一座九层琉璃塔，原本是七层，先皇继位时，为追求九九归一，便命匠人又打造两层。
“这恐怕就要问章皓了。”凤云耸肩，“走吗？”
衡夏扫了眼地下室，确定没有其他有用的东西后，点头，“走吧，燕旭和乔盛欢也坚持不了太久。”
凤云得到答案，将书塞到怀里，率先离去。
她并不好奇章皓关注望仙塔，她只好奇衡夏是怎么避开房间外的护院，比她早一步进到房间。
又在她毒晕护院后，第一时间发现门外有人躲起来，而且还能在短时间内找到机关。
她往后偷瞄了一眼，男人挺拔的身高遮挡住地下室的灯火，白的不健康的肤色，仔细瞧去，眉眼温润如画，眸里一派清明，斯文翩翩。
感受到目光，衡夏回以轻笑，礼而不疏，恰到好处。
正当凤云准备打开机关时，门外一阵响动。
几人哒哒哒的脚步声传过来，凤云停下脚步，从空隙里看去。
走在最前面的是章皓，紧跟着是一身红衣的燕旭，最后面跟着一个俏生生的少年。
奶白的束腰窄袖衫，长发被高高束起，一张俏脸，青涩娇嫩。
“谦儿，过来看看你娘亲，你敢再当着她的面把刚刚的话再说一遍吗？”
奶白少年看了眼燕旭，面色微红，脆生生开口，“娘亲肯定会支持我，她一直希望我做个有用的人，爹，我刚刚都听到了，鬼医门的宗旨是能力所至，医术所达，可以帮助所有人。娘亲一直希望我做个顶天立地的男人，可以无愧于章家，我不喜欢仕途，我要加入鬼医门。”
能被章皓叫谦儿的只有章泽谦，没想到竟然要放弃仕途加入鬼医门，好小子，有前途！
凤云勾唇，章泽谦可第一个要加入鬼医门的人，以燕旭护犊子的性子，肯定第一时间维护鬼医门，维护支持鬼医门的人。
燕旭在书房就开始想着如何说服章皓让章泽谦加入鬼医门。
他和章泽锦是朋友，自然听章泽锦讲过章泽谦的事情，从章泽锦的话语中他可以推断出，章泽谦是个努力上进的官二代。
“章大人，鬼医门一心一意为大人排忧解难，如果章公子愿意加入，鬼医门上上下下都非常欢迎章公子，章公子也不用担心医术不行，我们门派有一位鬼医圣手，生死人肉白骨，只要章公子肯学，鬼医圣手倾囊相助，章公子成为坐诊名医也就是一天两天的事。”
回去只要说服凤云收下章泽谦，鬼医门的名声算是打出去了。
章泽谦就是个活招牌，绝不能错过！
章皓暗恨，他只有章泽谦一个亲生儿子了，必须要走仕途，完成他的宏图大业。
鬼医门不过是个刚成立的门派，也敢大言不惭让章泽谦加入？！
“听衙卫说，凤门主打算把鬼医门建在无间楼？凤门主有所不知，无间楼位于最繁华的街市，是洛阳城第一杀手日月教的地盘，没人敢在他们面前放肆，凤门主连地址都没选好就过来商量门规和律法统一的细节，有欠思虑。”
言外之意，连门派地址都没选好就过来忽悠他儿子，是找死吗？！
燕旭心底一万匹野马飞过，无间楼！日月教！
他才想到他们刚刚只想着要进到章府，找章皓，乔盛欢就让衙卫通报说鬼医门址将被选在无间楼。
日月教是近一年来崛起的杀手团，在上京出了名的心狠手辣，无所不用其极。
日月接单，不论老残妇孺，只论黄金！
凡是出单，必然完美完成。
而无间楼就是一座活的日月教，也是唯一一个袒露在人们视野里的杀手团。
他现在真想一巴掌扇飞乔盛欢，把鬼医门建在日月教的地盘上，是嫌命够长。不过，现在还是要稳住章皓，不能让他看扁鬼医门。
“章大人多虑了，本门主自然是说到做到，鬼医门地址最后肯定是在无间楼，那里地处繁华街市，患者求医问药也方便。”
章皓冷嗤，真把鬼医门当牛逼轰轰的门派，“我想凤门主没有听说过无间楼是什么地方，他们是杀人不眨眼的魔头，不是鬼医门人，一众佛心，他们过的是刀口舔血的日子，最不怕的就是杀人，本大人带兵剿过几次都没能成功，后来注册了门派，成了有头有尾的教派，朝廷对此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本大人倒想知道，凤门主是怎么夺过无间楼？”
“还是凤门主在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选址和无间楼没有半点关系！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门派！”
被章皓吼了一嗓子，燕旭脸不红，心不跳，气不喘，“说来也巧，本门主前不久救了位贵人，正好是日月教教主，他感念本门主的救命之恩，便把无间楼送给本门主了。”
“你救了日月教教主？”
燕旭点头，“自然，鬼医门向来悬壶济世！”
鬼医门能不能建在无间楼他不知道，他知道这次玩大了，不知道师父知道后作何表情。
章泽谦眼冒星星，一脸崇拜，“爹，鬼医门真是好人，我要做像他们一样悬壶济世的医者！”
章皓眼皮一跳，如果鬼医门主真救过日月教教主，那鬼医门就不再是一个新成立的门派，而是背靠杀手团的门派！
可是，让章泽谦加入鬼医门，他心有不甘。
他态度冷硬，“不行！我不同意，除非你明年在春闱上取得三甲以上成绩，否则想都别想！”
三甲以上，就代表前三名，入了皇帝的眼，到时候章泽谦想脱身也脱不开。
可是章泽谦不知道，他欣喜答应，“好！一言为定，我取得三甲以上成绩，爹就不再干涉我的选择。”
燕旭暗暗松了口气，还好章皓松口，有了章泽谦加入，鬼医门无异于锦上添花。
三人简单寒暄一下后，燕旭便再也找不到留下的理由，便有了离开的想法，他掐着时间，现在已经过了两个时辰，凤云和衡夏应该回去了。
此时的凤云和衡夏在门边站着一动不动，连呼气声都放缓了许多。
衡夏站的腿有些麻，便动了动脚。
“谁？！”
质问声从章皓嘴里传出，凤云抬眸看了眼满眼歉意的衡夏。
衡夏指着腿，凤云不再顺势看了过去，不再言语。
章皓的声音不大不小，正好惊动了萌生退意的燕旭，燕旭朝章皓的目光看去，是一幅牡丹色的壁画，“怎么了？章大人突然一惊一乍吓了我一跳。”
章皓不想与他废话，“凤门主，我这边有些私事需要处理，既然我们都已经谈妥，本大人也没有留凤门主的道理，告辞！”
“谦儿，你也回去看书，准备参加秋围。”
章泽谦从得到有效承诺起，就开心不已，此时听到章皓的话，很是听话的拱手作礼离开。
章皓下了逐客令，燕旭纵是好奇，也不能留下，只能跟着章泽谦之后离开。
暗室门边。
衡夏低头，在凤云耳边喊了声，“凤姑娘，怎么办？”
凤云拉住衡夏的衣袖，无论衡夏是不是故意发出声响，现在，他们都不能出现在章皓面前。
否则就是打草惊蛇，竹篮打水一场空！
章皓走到桌前，眉头一皱，毛笔放的位置不对！
他拿起桌上的毛笔，快步走到雨后牡丹图旁，二话不说，将其放在里面。
凤云和衡夏的心同时被提到了嗓子眼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