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宛白轻轻抬起明亮的眉眼,扬起眸中的不屑,只是淡淡望着桑颐,单是这一眼,便让桑颐仅剩下的所有理智都土崩瓦解。
桑颐踩她手的脚反复摩擦,愈发用力,丝毫不顾及闻宛白是否能承受得住。
“怎么不说话,嗯?如今倒装起哑巴来了?”
她“啧啧”两声,心中对闻宛白的恨意早已如日中天。
闻宛白自然能感受到,但眉目间的嘲讽更甚,反倒让桑颐乱了阵脚。
闻宛白只觉得她喋喋不休,吵闹得很,除此之外,再无其他过多的情绪流露。
桑颐突然拽起她,恶狠狠地往楼上走:“闻宛白啊闻宛白,没想到你也会有今天!”
她的面目逐渐变得狰狞。
“阿夜因你而死,今日我便要亲手了结你的性命。”
意料之外的是,闻宛白神情上并未有太大的变化,只是在听见“阿夜”二字时,有一瞬的恍惚。
可也不过是须臾,便又恢复了一片苍白的死寂。
没有吵闹,没有反抗。
安静得犹如一个易碎的瓷娃娃。
桑颐施展轻功,不过须臾便将闻宛白带了出去,藏书阁的人万一回来,见到闻宛白,那便意味着自己地位不保,她必须将闻宛白先带到一个隐秘的地方,再好生教训一二!
一刻钟后,到了一处亭子,她扔下闻宛白,满眼嫌恶:“如今当真是变成了哑巴。”旋即啐了一口:“真是晦气。”
闻宛白经她此举,颇是不雅地摔在地上,痛得蜷缩成一团。
桑颐莫非当真得了水月宫的势?
闻宛白内心虽有几分难以置信,但对慕思醉基本的信任尚存,自然不信桑颐的鬼话。
她的理智尚且清醒,若不是武功尽失,桑颐在她面前绝活不过一炷香的时间。
从前,她顾念师门情谊,便是面上冷若冰霜,也不会动真格。直到有一日,她们的位置互换,她终于明白,原来旁人是不会有半分顾念,是半分都不会心软的。
置她于死地的从不是旁人,而是她自己。
她的,不够狠心。
“闻宛白,你不是一直想知道?镜花水月?第七重是什么吗?”桑颐舒了一口气,眼睛里写满了算计:“?镜花水月?第七重,是亲手杀死此生挚爱。”
“你杀了阿夜,却武功尽失,这说明什么?”她恶狠狠瞪着闻宛白,笑的愈发渗人,淬了毒的话语却猝不及防地撞进了闻宛白的心口,“你就是个废物!”
语罢,她狂笑起来。
闻宛白的心却跟随着她的话语,被一次次猛烈撞击,脸庞瞬间苍白如纸,她紧抿着唇,正因如此,所以之前无论她如何严刑拷打桑颐,对方都不肯说么?
她误打误撞地杀了穆夜,得到的却不是练成禁术第七重的结果,而是武功尽失的警告。
穆夜真的死了么?
闻宛白眉目间写满了疲倦,她有一点累。寒水草被失忆的她误食,?镜花水月?造就了她,亦毁了她。这人世间,似乎没有什么东西值得她留念了。
可就在今日,还有一个人为她而死。
闻宛白想爬起来,却没有什么力气,嗓子干涩的厉害,不知为何剧烈地疼痛起来,可这份疼与她心口受到的痛相比,又太过微薄。
她换了个舒适的姿势跪坐在地,努力控制自己微微颤抖的手,整个人看起来除了有几分憔悴以外,那股子凌人的气势似乎还在,又似乎消减了不少。
她将腰板挺得直直的,突然出人意料的,粲然一笑。
只是那一瞬,桑颐甚至忘记了她身处何地,无论过了多少年,她都无法忘记,闻宛白这一笑,有多讽刺。
那笑仿佛在嘲讽她的所作所为,让她恨的牙痒痒,可对方仿佛浑然不觉,波澜不惊的徒留她在原地抓耳挠腮。
有人教过她,要笑。
无论顺境,或是逆境,都要微笑。
那个人说过,她笑起来的样子,很美。他说,不管过了多少年,都无法忘记她的笑容。
后来,她亲手杀了他。
如若身处逆境,更要摆出这笑容。心中越是恨,面上便越是要笑。她也教过苏晔之,要恨她。
很好,苏晔之做的很好。
桑颐无名有几分慌乱:“闻宛白,你疯了么?”
“不许笑!”
她的声音微微有几分颤抖。
闻宛白又岂会理会她,粲然的笑意虽未达眼底,却生生流出了泪,那泪珠顺着脸颊滑落,滚落在地,砸出一圈圈的涟漪。
桑颐盯着闻宛白良久,突然也笑了起来。
“闻宛白,你现在是不是很后悔,当初没有一刀杀了我?”
“要怪就怪你自己……”
“今日,我便要为阿夜报仇雪恨!”
正说着,她突然提起闻宛白,找了一个合适的姿势,将她推进了身后本已结了薄冰的水中,生生砸出了一个窟窿。
桑颐拍了拍自己的手,得意地一笑。并非是她胆大,只是近几日看她的人愈发不勤快,水月宫内部,恐怕早已掀起了一番腥风血雨。
她揭穿自己根本不是闻宛白的时日,更是指日可待,只要那些长老在,加之乾枫哥哥能对闻宛白少几分眷顾,全心全意为她,只是几个护法,根本不足为惧。
她桑颐位居水月宫宫主这件事,分明指日可待。
她望着闻宛白落下的方向,淡淡心想:一个失去武功的哑巴,掉下去是必死无疑。
她勾起红艳的唇,在白色的帷幕下,显得格外鲜明。
她施展轻功,旋然离去。
闻宛白有些倦。
当冰冷袭来时,她只有沉溺于此的想法。她从未想过,会有一双温暖的手,拉起她。
她倏然睁开眸,望着近在咫尺的容颜,一阵深深的震动猛烈袭来。
竟然是他。
竟然是他。
如果有一天,她还有重新开始的能力,一定要杀了他。
她最狼狈的模样,几乎都被他瞧过了。这个人,为何总是如此阴魂不散。
她只是冷冷盯着他。
闻宛白自幼熟识水性,自然憋得住气,原本堙灭的求生意志由他这么轻轻一拉,又渐渐复苏,让她有几分猝不及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