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静,安宁,风雨欲来。
元泽的唇早已干的起了死皮,脸色微微有些潮红,还未醒来竟做起了噩梦。
睡梦中,他似乎被人追杀,每一句“不要”都喊的声嘶力竭,令人颇为动容。
闻宛白皱眉,察觉有几分不对,手背覆上他的额头,在触及那滚烫时,不觉神色一凝。
她摸了摸随身携带的物品,终于找出了一个瓷瓶,在触及药丸时指尖一顿,考虑片刻后,终是塞进了元泽的嘴巴里。
她独自坐在一旁,微微有几分出神。
水月宫所制备的药丸,皆是剧毒之物,三分救人,七分害人。偏偏从一开始,就有人心甘情愿向她求这剧毒之物。
她起了恻隐之心。
元泽醒来时,微微有几分意外。
“我还活着?”
一出声,沙哑不已的声音先是将他自己吓了一跳。
刺目的阳光,将他的意识一点点唤回。
他还在人间。
不知是该喜该忧。
闻宛白望向他的目光微微有几分疲惫,唇畔扬起的笑意却看起来格外亲切。
“你已经死过一次了。”
闻言,元泽神色一顿,他只觉自己整个人都有些发烫,抬手抚上额头,惊人的温度先是叫他一愣,可令人意外的是,这温度在一点点缓慢地下降。
他垂下眸,神色微微有几分黯然。
“苟且偷生,不如一死了之。”
闻宛白被气笑了。
“苟且偷生?照你这么说,那我岂不是该死上千次也不足为惜。”
元泽一直是一个极有威严的人,他在做弟子时,谦和有礼,尊敬师长,照顾师兄妹,南鸣山庄的弟子十分喜欢他。后来,他确实是用了手段,在师父的药膳中下了慢性毒药,一步步毒死师父,可是何曾想到,即便如此,师父也要不惜一切代价将毕生武功传给苏晔之。
苏晔之本便是天降奇才,如今又有师父的毕生武功加持,自然是非比寻常。放眼整个武林,又有几人还会是他苏晔之的对手。
所以,他让所有人都误以为杀死师父的人是苏晔之,借此机会将苏晔之赶出师门,偏偏还有那样多的人替他求情,为何不论在何处,他苏晔之总要比旁人高出一筹。相貌是,武功是,青梅竹马亦是。
何人不知,小师妹的脾气刁钻,也只有在苏晔之面前,才难得乖顺。可只有苏晔之认为,小师妹的性格一直这样好,对所有人都是一样的好。
小师妹的毒,是容初下的。他则是起了辅助性的作用,让小师妹顺利地从南鸣山庄去了皇城。
宋玉裴自小便被保护地过于好,对他简直是不设防,就连他给她的药汁中下了一种无色无味的药,她都不曾发觉。
她顺理成章地忘记了对苏晔之的那一份异样情愫,转头便对从前一直以礼相待的离忧心生好感。
“你救了我,我元泽从不是忘恩负义之人。”
闻宛白撩了撩眼尾,眸中是惯然的三分慵懒,没有人看得出她心底究竟在想什么。
“你怎知,我是救你,不是害你。”
元泽微怔,随后别开目光,声音微微有几分颤抖,“即便是死,我亦无惧,但一定要在完成我应尽的事以后。”
她思忖片刻,微微一笑,“不至于死,只是水月宫的药丸,多半有一个通性,即便是剧毒之物,只要你平日里不要离开我十步之遥,便不会生受日日加重的心绞痛。”
元泽眨了眨眼。
天底下最可怕的女魔头,竟然要比他想象中温柔上这样多,甚至于,与她相处的这几日,她似乎从未生过害人之心。这与传闻,是多么的不符。
他坐起身来。
“可以听听我的故事么?”
闻宛白挑眉,自然不会拒绝。
她心中有太多疑问,刚刚好,能从他的事中窥得几分天机。
元泽自有记忆起,便一直在南鸣山庄中。他顺利成为庄主的三弟子,素来兢兢业业的做事。
所有人都很喜欢他,但同样没有人记住他。从始至终,他都像是一个透明人一般,无人在意。
师父从未夸他一句好,即便是他当真是将一件事做到了极致,想向师父讨赏,抬起头来,看见的永远不是师父赞许的目光。
他的师父是一个极其严厉的人,却没有人知道,他见过师父笑,只是可惜,那抹笑容并非是为他。
有一段时日,他发了疯地讨好小师妹,换来的却是她的冷眼相待,元泽突然发觉,这个看起来没有什么心思的小师妹,心中一直装着一个人。
他从来拼尽全力都无法得到的东西,那一个人轻而易举就能够得到。
若说嫉妒,或许是有的,可这些不足以构成他的杀人动机。
偏偏他的四师弟,总是笑容满面地唤他师兄,元泽是那样嫉妒他所拥有的一切,却又不得不笑脸相迎。
这样一个在阳光中长大的人,如果能有一天,也尝一尝黑暗的滋味,会不会变得和他一样肮脏,他时常阴暗地想。
宋玉裴病情辗转,百药不灵。他故作无意,将寒水草的事泄露给了他。他这个傻师弟,真的立刻动身去了水月宫。
后来发生的一切,即便水月宫里的事密不透风,他也猜得到,苏晔之落在水月宫宫主手里,即便是不死,也会脱半条命。
闻宛白轻轻一笑,听到此处,不由自主垂了眸,“可惜水月宫宫主垂涎苏公子美貌,强上之。”
在他浑无还手之力的情况下。
若是能重来一次,她定然不会如此待他。
可是这样一个阳光少年,即便是被她一而再再而三地摧残,依旧是一副风轻云淡的模样。他甚至不再记恨她,即便……即便是有‘无思’的效用。
元泽眸光一顿,他未料到闻宛白竟做出了这样的事。
“四师弟是重名节之人,宫主此番,恐是从一开始便伤了师弟的心。”
闻宛白无所谓地一笑。
“元泽,你的曾经与我,有三分相像。”
她递给元泽一个水囊,后者则是大口大口喝了几口水,随意地将水囊丢到一旁。
“对不起。”
她与他的相遇,从一开始,便是旁人有所算计。
否则,两个生命中几乎永远都不会有交点的人,又怎会这样容易碰头。
闻宛白挑眉一笑。
“本以为元庄主如今身负重伤是无奈之举,竟不想原来是自食恶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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