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橘只想保住她的性命,刚才哪里会想那么多,此刻也被说得一噤,然后才一咬牙:
“放心,温司药,您逃走后,奴婢会换上您的衣裳,然后……然后自毁容貌,举火自戕。到时候清理尸身时,宫人便都会以为您死了,自然不会追究您与您家人了。”
温瑶眯了眯眸:“就算你是平邑王的人,就算他嘱咐过你,让你照顾我,你又至于对我这样不要性命地付出吗?”
青橘咬咬唇:“奴婢乃商州人士,兄长乃是平邑王军营的将士,曾跟着平邑王征战沙场过数次,后来在一次与乌兰的战役中……牺牲了。奴婢父母闻听噩耗,伤心过度,双双一病不起,奴婢嫂子年轻,丢下才半岁的奴婢侄儿,匆匆改嫁了。奴婢那时已进宫,照顾不暇,只能在皇宫内干着急,幸好,当时还是梁王府世子的平邑王派人快马加鞭,送来抚恤金,另外还有平邑王私人赠予的安家费,更派了商州当地济世堂的郎中亲自上门,去给奴婢爹娘定期治病,免费施药,另外,还雇了个奶妈子,特意照顾奴婢幼小的侄子……如此,奴婢爹娘才能保住一条命,幼侄才能顺利存活,而奴婢的商州老家也不至于破败衰亡。……平邑王甚至还联系了奴婢,念奴婢记挂着老家,说可以安排奴婢早些被放出宫。奴婢想着在宫里多少能多些银钱,才婉拒了。平邑王对奴婢与奴婢家里人的恩德,奴婢粉身碎骨也难报答,如今终于有了能够报答的机会,便是让奴婢献出一条命,又有什么关系?”
温瑶一个字一个字地听着,默不作声,末了,才说:“你没关系,可我有关系。我就算想活下去,也还不至于踩着别人的性命。放心,你我都不用逃,也都不一定会死。蜀王如今是秋后蚂蚱,蹦跶不了多时,我偏不信老天爷会帮助这么个乱臣贼子,皇上已坐在龙椅上几十年了,我更不信会被今夜这么个小小的叛乱而弄下皇位。咱们静观其变就好。”
青橘还想劝:“温司药——”
温瑶却直直注视她:“青橘,其实你与我经历很像,我大哥也是军人,然后牺牲在了战场上。我家与你家一样,也是因为大哥的去世,引发了一系列风波,差点家破人亡,才让我如今身在这里。如此说来,你我也算是有些缘分。正因为如此,我更不能让你死。咱们一起共渡难关就好了。”
青橘见她执意如此,红了眼圈,便也就没再说什么了,点点头,攥紧了拳。
她战亡的哥哥从小习武,后来才参军,自己也跟着练过一些武艺,虽谈不上多厉害,对付一两个人,肯定是没问题的。
正因为如此,平邑王才会挑了她,让她来当温司药的贴身婢女。
刚过来的路上,她又找了把小剪刀,藏了起来。
到了最后关头,万一蜀王兵乱真的强攻入内,想要伤温司药,她大不了拼死相护,也不枉费平邑王的恩情。
两人正说着,住在隔壁禅房的向如珠显然也听到了外面的兵荒马乱声,惊慌失措地带着婢女跑了出来:“温司药,你们听见外面动静没?听闻是蜀王发了兵乱,来攻击护国寺了!简直就是大胆包天—”
温瑶尽量让她平静下来:“向司膳莫慌,我们这边也有禁军不会轻易让蜀王攻陷进来的。”
“可我怎么听说,门口的禁军已经是被俘虏的俘虏,被杀的杀?照这个情势,攻进来也只是迟早了吧——”向如珠脸色苍白,说话都在发颤,“而且咱们的禅房在寺庙最外面,院子外连个守兵都没有,那蜀王的乱兵若杀进来,第一个开刀的,只怕就是我们了吧?”
向如珠身边的婢女也不知想到什么,惊慌起来:“蜀王最是残暴不仁,又是上过沙场打过仗的人,手下的兵将也好不到哪里,肯定杀人如麻,何况今晚又是做这种滔天罪事,哪里会顾及咱们这些妇孺?光是被杀死就罢了,就怕……就怕……”
说到这里,双手捂住脸,又惊又怕地哭起来。
温瑶与青橘对视一眼,自然知道婢女没说出来的话,就怕蜀王的乱兵对寺内的女眷还要先奸后杀。
向如珠听了婢女的话,更是吓得两腿打颤:
“不行,温司药,我们不能呆在这里,不然来了乱兵,我们只能坐等被杀,得去后面的禅房避一避,离皇上那边近一点,也更安全一点。走吧!”
温瑶见她想冲去院子门扒开门栓逃到寺庙后院,忙拦住:
“向司膳,这个时候还是呆在院子里最好,到处跑,反而危险。覆巢之下无完卵,万一蜀王的部下真的攻进来,就算我们逃到后面的院子里,也是没用的,还不如暂时在这里先好生待着!静观其变!”
都火烧眉头了,向如珠哪里听得进这话,咬唇摇头,喃喃:
“……不行,我不想死,我相公还在家里等着我出宫呢!我明年就能出宫了,就等着与相公团聚了,真的不想这个时候命丧在此啊!温司药,你这么年轻,应该更是不想死吧?……总得搏一搏!”
温瑶也大概了解向如珠的情况。
向如珠似是进尚食局之前,便已成婚了,只成婚没多久,夫家就因为经商失败,耗尽了家产,还欠了一屁股债。
向如珠为了给相公还债,凭着出身名厨家庭,又因烹饪手艺了得,考入了尚食局,一步步走到了司膳这个位置,每月的月例越来越高,偶尔还会有些打赏,都托人送出宫去给了相公还债。
向如珠的夫婿也很是牵挂她,每逢日子便在宫门口,与出宫采买的向如珠见上一面,还会托人送些小东西进宫给妻子。
每次向如珠与相公远远见上一面,或者收到相公转进宫的物件儿,都是欣喜若狂,好生收起来,好几日都能瞧见她面若桃花,开心得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