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玉玉摩挲着手里的杯盏,打量着眼前的祁舜,半晌后才拿腔拿调地说道:“早听说你这脸谱能演示四季轮回,十二月更替,怎么今日却演得如此无聊,叫人看不懂。”
他早就打听了祁舜招生大典变脸的事,听说变的都是些通俗易懂的东西,可眼下祁舜这些脸谱,除了色彩浓重讲究外,他竟完全看不出来表达的什么意思。
他怀疑对方是不是在用这东西给徐凤引传递什么别人看不懂的信息!
祁舜心说你看得懂就怪了,但他懒得解释,只说:“今天表演的是人生,是一个抽象的,看不见的东西,所以看不懂也很正常。”
“哦?那你这是个什么样的人生,还能叫人看不懂?”传玉玉非得要知道其中的寓意不可。
什么样的人生,祁舜眼珠子骨碌地转了一圈,随即说道:“讲的是一个只想吃天鹅肉的癞蛤蟆的人生。”
说完顿了口气,接着语速飞快地巴拉道:“这只癞蛤蟆自以为貌美如花,权势滔天,对白天鹅死缠烂打,毁辱清誉,结果被白天鹅冷眼相待,视而不见,最后气急败坏,到处膈应人。这样的人生,玉公子你能懂的吧?”
“你!”传玉玉一听祁舜如此指桑骂槐,一下子从座位上站了起来,端起案上的酒盏就冲祁舜泼了上去,“好大的胆子,敢在我面前胡说八道!”
众人见状忙起身围了上来,纷纷劝拦,谁也不知道这传玉玉怎么就突然生起气来了。
而对面的祁舜显然没料到传玉玉会有这个动作,一时间来不及躲开,被那整杯的酒水泼了满脸,此刻正滴滴答答地顺着他的眉梢鼻梁往下淌。
“呸,呸呸。”流过嘴角时祁舜连忙呸了几次,生怕一个没注意,就流进了嘴里。
“你还敢呸!”传玉玉气得更狠了,全然不顾众人的阻拦,一副还要上去收拾祁舜的架势。
“玉玉,怎么了这是?”扬叔赶紧揽过他的宝贝弟子,一边给对方顺气儿一边问道。
传玉玉自然不能说祁舜骂他,只气哼哼地坐了回去,咬牙切齿道:“他说话我不爱听。”
众人一时间也不知道祁舜哪句话冒犯了,都心想祁舜也没说个什么,不过眼下还是赶紧息事宁人。
拂月剑尊看着众人都围拥着传玉玉,便先走到了祁舜面前,给对方掸了掸身上的水渍,有意缓和气氛说:“不爱听不听就是了。今日演出就到这里,衔云峰上还有处棋台,就去那边喝喝茶下下棋吧。”
说完拂月剑尊又满脸歉意地对着祁舜笑了笑,温声安慰说:“你同他们二人先回弟子所换身衣裳吧,今日辛苦了。”
祁舜对此表示不理解,这就回去了?
传玉玉泼他一身,不用道歉的?甚至都没人提出来传玉玉这个行为不对?
可他还没开口喊冤,传玉玉倒是一听拂月要他回去,就马上又开口了:“等等,这怎么就结束了,他不是还会那什么长嘴壶斟茶吗?斟完茶再走。”
欺人太甚。
祁舜一时间脑子气到冒烟,脱口而出:“你够得上我斟茶吗你?”
“哎哟,行了,两人都少说两句。”拂月看二人一个钉子一个眼的,马上提议说:“棋台有专门烹茶的弟子,过去喝就是了。”
说完又拍了拍祁舜的肩,示意他离开。
一旁的传玉玉哪肯就此罢休,挣开扬叔的手就要发作,却不想扬叔宽慰意味地按了按传玉玉的肩膀,走上前来,开口道:“我家玉儿无非就是见祁公子斟茶技艺了得,今日才慕名而来,祁公子怎的不肯赏脸?”
他说完这话,又偏头看了一眼拂月剑尊,意有所指地接着道:“看来扬叔我,今日照月宗这趟怕是白来了。”
这话听得拂月心脏一紧,当即否道:“扬叔老弟哪里的话,说笑了。”
祁舜早就听说照月宗是大宗门,在十八大仙家名门里地位也是靠前的,拂月剑尊在一众掌门尊主中,也算受得起一句老大哥。
可照月宗跟飞龙这种名不见经传的小宗门就不是一个级别了,拂月却在扬叔面前自称大哥,这不是抬高了扬叔就是贬低了自己,这操作,着实叫人看不懂。
祁舜觉得,他们剑尊性子未免太软了些,没有一点大宗门的架势。
“你白不白来我不知道,但我今儿告诉你,这茶,我斟不了!”祁舜才不管剑尊要如何忍让,他可不卖这个面子。
他撂下这话转身就要走人,刚一个迈腿却发现自己双腿跟禁锢在原地,完全动不了。
“你干什么!”祁舜转过脸来剜了扬叔一眼,吼道。
修真界就是这样恃强凌弱的吗?
奈何扬叔没有回他,只在拂月跟前煽风点火:“剑尊性子未免太过敦良,竟能忍受弟子如此无视尊主长辈,肆意怠慢宾客,若是就这么再惯着,日后只怕是会不服管教。”
此话一出,周围竟再无人吭声。
这是什么意思?
宗门就由着一个外人伸手管教自家弟子?这说出去不怕丢人?
我师尊呢!祁舜立马想起徐凤引来,四下寻找一番,见着徐凤引还坐在对面,望着一旁的深壑,无动于衷。
好似这边的事情,都与他无关一样。
“师……呜……”
祁舜刚想开口求助他师尊,却登时被人用法术封住了口,声音怎么也发不出来。
他如今就像那砧板鱼肉,连垂死挣扎都做不到。
传玉玉奸计得逞般地坐回了座位,玩味地看着祁舜,半晌后才开口说:“玉玉我无非就想吃你一碗茶,祁小师弟怎么就不给我面子?”
面对众人的默不作声,祁舜算是看清自己的局面了——他孤立无援,对方大佬团宠。
不得不服。
祁舜极不情愿地从乾坤袋里摸出了他的长嘴壶,他这道具壶嘴忒长,以至于他站在传玉玉两米远的距离,也能原地倒茶。
可还不等他壶嘴够到案桌,他就双腿不由己地“扑通”一下跪在了地上,任自己怎么用力也起不了身!
祁舜挣扎着肩头,呜咽了几声,愣是把脸憋得通红,最后只能恨恨地死盯着罪魁祸首。
传玉玉看着跪在自己眼前的祁舜,慢慢用手旋了旋案桌上的杯盏,“寻常斟茶注水,都是壶高于杯,顺势而泻,可早就听闻祁师弟茶艺了得,斟茶方式非同寻常,想必壶低于盏,祁师弟也定能让其逆流而上吧?玉玉倒是很想见识一番这种注水方式呢。”
他说完,就等着要看祁舜那气急败坏的样子。
但意外的,祁舜这次没有再暴躁恼怒,而是内心平静地点了点头,表示可以,但他又抬手指了指自己的嘴巴。
传玉玉也很好奇这人为什么突然又变乖了,于是用肩头撞了下扬叔。
祁舜先前憋着的气一下就吐了出来,然后大口呼吸了几下,等心口平复后,便一声不吭地在乾坤地里摸着什么。
众人怕他再闹腾,也不敢吱声询问,只见祁舜从袋子里掏出个小瓶,放在嘴中咕噜咕噜灌了两口,随即嬉皮笑脸地望着传玉玉。
传玉玉被对方盯得心里发毛,刚想训斥,然而下一秒祁舜就打燃了手中捏着的金属火机,然后对着传玉玉就是“噗呲——”一吹。
在场的所有人顿时被祁舜突如其来的喷火炫技惊着了,纷纷愣在原地,等反应过来便听见传玉玉杀猪般的吼叫。
“啊——我的头发!我的头发!烧着了烧着了!快扑火!扑火!”
传玉玉只看到一簇猛烈的火焰扑面而来,吓得他连滚带爬地从坐榻上跳了起来,一边逃一边用双手疯狂拍打着自己的头发,在人群中像个正在发病的疯子。
等他察觉到众目睽睽的目光时,才冷静下来,发现自己的头发并没有在燃烧。
但一股烧焦的糊味儿却突然钻进了他的鼻腔。
祁舜当然不会真把对方的头发烧了,火势太大可是会殃及性命的,所以他只是控制好距离和火候,最多替传玉玉燎了点发质不好的干燥毛发而已。
这可不就替传玉玉省了些理发时间嘛。
“你!”传玉玉自觉掉了面子,怒目切齿地走到祁舜面前,“你竟想杀我!你这个蛇蝎心肠的奸诈小人!”
祁舜闻言,无所谓地摊了摊手,“不是你想看什么逆流而上的嘛,虽然我注水不行,可吐火我还是能做到自下而上的,你也看见——”
“啪!”
传玉玉不等祁舜说完,上去就是一记耳光,祁舜脸上登时一阵火辣,当即要起身反抗,却才发现自己仍旧只能跪在地上动弹不得。
他喵的!
祁舜狠狠地剜了传玉玉一眼,试图用眼神将对方大卸八块,他绝对不会屈于淫威之下!
传玉玉见状,嘴里骂了句“贱骨头”,抬脚对着祁舜的心口处就是发狠地一脚,祁舜当即一口气没上来,咳嗽着呛趴在地上,钝痛的感觉随之袭来。
然而传玉玉并没解恨,抬脚还要再踹,照月宗一众师叔尊主才像是刚反应过来,马上拦住了传玉玉,纷纷劝道:“玉公子,可使不得!”
“我呸!他是个什么东西,我今日就是要他的命,谁又敢说什么!”传玉玉终于不再装模作样地绕着弯儿说话,叫嚣着定要祁舜不好过。
这边的水姮和代茂自始至终都在对面的廊檐下,观察一阵儿后竟不知怎么的就动起手来了,眼下两人才慌着跑了过来,水姮先去扶祁舜,见没法扶起来,只又蹲下给呛咳的祁舜抚顺胸口。
听了传玉玉这话,她也不管得不得罪,只道:“玉公子何至于此,若是有机会,大家以后就都是同门师兄弟,这大宗门不比小门小户,弟子众多,最忌讳的便是同门斗殴,但凡传出去,照月宗各位仙尊不仅要扣上个管教不严的帽子,只怕还会坏了照月宗的名声;若是玉公子单单只是来做次客,就要当着众人的面替徐大灵官教训亲弟子,请问你是在警示第一次当师父的大灵官不会管教徒弟吗?”
她自是知道照月宗这群老东西不会为祁舜抱不平,只想着拉拢扬叔,不然也不会看着传玉玉刁难祁舜而坐视不理,人人事不关己,可这传玉玉跟宗门名誉比起来,又不算得什么了。
眼下这群老不死的不可能再纵着传玉玉,若是此人还要纠缠,她如今搬出徐凤引来,传玉玉绝对不敢再造次。
果然这边的传玉玉一听水姮给他安个越俎代庖的罪名,马上就安静了下来,他可不敢管教起徐凤引的徒弟来,只是他一惯挑事成瘾,见徐凤引也不管这些事,还被祁舜三番五次激过了头,一时间上起头来就没收住。
可他也不是个会息事宁人的,转而顺着水姮的话说:“我可当不明白你们的师兄,要说宗门名声,照月宗可就是由着弟子如此怠慢上宾的?我飞龙宗虽是小门小户,可要是弟子敢轻慢上宾,就有的他跪。”
说完“哼”地甩了一番衣袖,转身就走了。
扬叔见他那弟子没讨到好,自然不会就这么轻易离开,他恶狠狠地扫了祁舜一眼,随即对拂月剑尊说道:“在下的长跪决当然很容易解开,不过区区三日,想必也是一个不服管教的弟子该有的惩罚。总之我扬叔的决定,取决于贵宗的态度。”
说完扬叔也紧赶慢赶地去追他那宝贝徒弟,而掌门剑尊一看扬叔离开,只对水姮留了一句“先照看着他”,便带着一众长老师叔跟了过去。
“这群见利忘义的老小人!”代茂冲着那群同流合污的宗门师叔身影啐道。
“别管他们,我去找徐大灵官,让给祁舜解开长跪决。”水姮方才见徐凤引还在对面坐着,于是说道。
然而她还没走出一步,就见徐凤引已经起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甚至不给水姮一点靠近的机会。
祁舜见状,内心登时五味杂陈,胸口不知是被传玉玉踹的还是如何,总之突突地疼。
半晌后,他才不知问谁似的,喃喃了句:“我师尊是不是,不喜欢我。”
作者有话要说:Tony祁:要不我还是黑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