议事殿内,一名女修看着唐至音笑道:“方才我见星元就觉着有些眼熟,原来这两个孩子竟是师兄您的弟子,论道大会的魁首和前十的好苗子,难为你藏了这么久。”
“小打小闹罢了,不值一提。”游无方谦虚完,话锋一转,“今日我请你们过来,只是想做个公证。”
“师兄您请说。”众人皆都收敛了神色。
“我这几个弟子呢,比较爱管闲事,他们在游历时结识了一个友人,从他口中,得知清宵宗曾做过滥杀之事。”
合欢宗被赶尽杀绝之事,自然是从陆宣伪造的绝笔信中得知的。
游无方转头看向某处:“沈师弟,当年合欢宗之事,若是卷宗记载没错的话,带队的可是你?”
“是我没错。”
回话之人生着一双眼尾上挑的凤眼,面白如玉,不仅长相同叶清商极为相似,连眼角下都生了颗一模一样的红痣。
琳琅悄悄瞥了一眼便收回了视线,若他们不是同时出现,恐怕她一定会错认。
游无方在按照他们串好的说辞打听着清剿合欢宗一事,而琳琅则是借着没人注意她的功夫,偷偷将在座所有人的长相都记了下来。
介子囊中的残玉只有在她进门时才动了一下,短暂地像是她的错觉一般。
另一边,沈不疑紧皱着眉,在游无方的逼问下,终于松口:“师兄说的事我确实不知,但既有人证,我自会去彻查此事。”
沈不疑与叶清商不合举门皆知,叶清商此时不好表态,隐晦地递出一个眼神,女修微微颔首,笑道:“自己查自己难免揪不干净,依我看,师兄既然是为了此事来的,不如就交给他全盘接手如何?”
“我?算了算了,养徒弟就够忙的了,”游无方连连摇头,思索片刻后道,“要不就把这事交给叶柏吧,反正他现在孤家寡人一个,闲的。”
叶柏本来立在一边,未料到这事还能落在自己头上,他抬首见叶清商和沈不疑都没有反对的意思,便上前行了一礼,闷声道:“弟子遵命。”
……
合欢宗事件重启调查,游无方毫无心理负担地把麻烦丢给师侄,便带着徒弟们回了藏锋山。
琳琅取出残玉,一张禁魂符松动被风吹到了地上,果然,之前的异动不是她的错觉。
“师父,进议事殿的时候这块残玉忽然动了一下,那是不是说明,里面的残魂同今日在议事殿的某个人有关?”
游无方沉吟半响,道:“极有可能,但我刚找了这么个由头将人聚起来,再这样难免惹人生疑,且等等,日后我再想个理由再拉你单独见见他们。”
琳琅点头将残玉收了起来,问道:“师父,沈师叔和叶师叔什么关系?怎么长得这么像。”
“那是随了他们母亲了。”
“他们是亲兄弟?”
“表亲,”游无方的眼神似有怀念之色,“他们俩的母亲是双生子,长得一模一样,他们也前后拜入的清宵宗,刚入门那会颇为亲近。”
琳琅感叹道:“现在这样子,可看不出他们哪里亲近了。”
“人总归是会长大的。”白云苍狗、时过境迁,人总是会变的,就连他自己,还不是早已不记得自己以前是个什么样的人了。
“别讲他们了,”游无方左右看看,问道:“那个叫陆宣的被你们弄到哪去了?”
琳琅随手一指,说道:“他什么都不肯说,我们就先把他关起来了。”
游无方顺着手指的方向一看,只看到了一片平地,他缓缓皱起眉头,踱步走到院外的水井旁。
“……你个逆徒!知不知道这雪山水有多珍贵啊!”
很显然,琳琅并不知道。
游无方将陆宣捞出来丢到一边,心疼地将井水冰冻了近三米的长度,然后把冰柱丢进了竹林。
而琳琅则被揪到了冰柱前,游无方命她把冰全部融化并且给竹子浇水,否则就不能吃午饭。
琳琅对着比自己高了一大截的冰柱愁眉苦脸,一等游无方提着陆宣进屋便火速掏出了赤羽盘。
赤羽盘悬在冰柱上,还未落定,后方便飞来两柄剑,瞬间将冰柱大卸八块。
等游无方审完陆宣出来后,琳琅看着眼前的几块碎冰沫沫,露出了一个略显尴尬的笑:赤羽盘烧过头了,冰块化的水大多蒸发了。
游无方看了几个徒弟一眼,心知肚明。他没多说什么,对着蒋星元道:“星元,去找你叶师兄,让他带着那个叫沈正闻的来见我,对了,让他把素馨也叫来。”
“是,师父。”
琳琅探头探脑,但竹屋的门被游无方遮得严严实实,她只能放弃,问道:“师父,陆宣怎么样了,他招了吗?”
“招了,具体的,等人到齐了再说。”
……
很快,叶柏就带着人赶了过来,沈正闻显然是被提前吩咐过,此时见了蒋星元等人脸色虽有些不好看,但也没表现出来。
而那位叫素馨的人,便是在议事殿,声称蒋星元和唐至音眼熟的那名女修。
“行了,人都到齐了,”游无方解了陆宣的禁言咒,“现在,把你告诉我的那些事,原原本本地告诉他们。”
陆宣死死盯着沈正闻,眼神犹如淬毒一般,冷声道:“沈正闻,你可还记得我的母亲。”
沈正闻心情颇为烦躁,毕竟无论是谁发现身旁躺着一头死猪,心情恐怕都不会美妙,但这种烦躁却碍于场上的人无法显露出来,因此,他回答的语气甚至堪称有礼:“自然记得。”
“哈,我母亲多少曾担过你几句嫂嫂,你为何如此狠心对她痛下杀手,连三岁稚儿都不放过?!”
沈正闻被那双血红的眼看得退了半步,意识到陆宣并不能动后,他轻咳一声:“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不知道?好一个不知道,”陆宣的声音有些嘶哑,却字字清晰,“十五年前,你是否参与了合欢宗的清剿。”
“是又如何?”
“那么,十五年前,你是否去了望柳乡,又是否认识霍宁?”
霍宁,即是他那位出自合欢宗的小姨。
这次沈正闻思索了许久,略带犹疑道:“霍宁我有印象,合欢宗事件她被放过,后来我还带人去查了她的近况,但望柳乡我确实不记得有没有去过了。”
“好一句轻巧的不记得了,望柳乡四条血淋淋的人命,就换来了一句‘不记得了’?”
“我都说了不记得了就是不记得,陆宣我警告你啊,别仗着有人撑腰就……”
游无方面无表情地给两人一人下了个禁言咒,转头向进来后就一言不发的素馨问道:“师妹,怎么样,听出点什么了吗?”
素馨正把玩着手心巴掌大的琉璃小剑,闻言叹了口气:“师兄,你这次可是给我出了道大难题啊。”
素馨,化神前期剑修,修问心剑,只要修为在她之下,一切谎言都将无处遁形。
“这两人说的都是实话,至少,在他们的认知里,自己说的皆为真实。”
……
事情再度陷入僵局,陆宣坚称自己一家都死于沈正闻之手,还拿出了这些年他暗访的其他证据,而沈正闻则表示自己从未做过赶尽杀绝之事。
游无方听着便觉得头大,干脆将两人丢到叶柏手里,打包扔出了藏锋山。
素馨笑眯眯地看着他的动作,问道:“师兄你叫我过来,不是就为了让我听这两人吵架的吧?”
游无方转身,敛去了所有的不正经,毫无铺垫地扔下一个爆炸消息:“宗门内,有人想要我师徒几人的命。”
素馨脸上的笑骤然僵住:“是谁……你们怎么还要回来?”
游无方沉声道:“哪有千日防贼的道理,我暂且不知那人是谁,但清宵宗内,我能完全信任的人不多。”
素馨收了笑,肃然道:“师兄尽管吩咐。”
“合欢宗此时同那人脱不了关系,因此叶柏的事你帮我盯着些,务必要查清此案。”
“你的意思是,便是连掌门都不可信?”
“事关我师徒几人的身家性命,我实在不敢轻信。”游无方叹了口气,眼中盛着浓浓地哀伤,“素馨,你是我看着长大的,此事就拜托你了。”
“素馨义不容辞!”
等人走后,游无方立刻取出了几张传讯符,琳琅凑了过去,问道:“师父,你这样不会打草惊蛇吗?”
“这招叫釜底抽薪,让他知道我们已经察觉,才不敢轻举妄动。”
琳琅似懂非懂:“那素师叔是怎么回事,您怎么知道她可信的?”难道是因为问心剑比较特殊?还是他们之间情谊比较深?
“我不知道,”游无方慢悠悠道,“但这不重要。”
琳琅“啊”了一声,还没回神便听到游无方又问:“你的那块残玉,方才可有反应?”
琳琅摇了摇头,游无方放飞纸鹤,平淡道:“待会你哪也不要去,仔细留意残玉的动静。”
纸鹤放飞,没一会儿就有一名在议事殿见过的男修走了进来。
游无方收起懒散表情,痛心疾首道:“师弟啊,现在,我只能完全相信你了……”
“……”琳琅抱着兔子风中凌乱。
所以是,广撒网什么都捕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