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宵宗山门外，顾南城抱剑而立，看着像是在等人。
半个多月前，他莫名其妙被师父叶柏带去戒律堂领罚，理由是他肆意伤人。
不过是捅了蒋星元一剑罢了，虽说他也不知道那时自己为何如此冲动，但修士切磋间受伤再平常不过，他本以为意思意思罚罚就算了，毕竟他可是掌门亲传，戒律堂的人向来不敢得罪他。
可这次在师父本人的授意下，他竟被罚了足足三年的思过崖禁闭！
也是今日叶柏说有客将至，派他候在山门外迎接，他才暂时被放了出来。
也不知这次究竟是何人拜访，顾南城拿出叶柏给他的画像又看了一眼。
画上人有着一双风流桃花眼，发冠随意一束，嘴角似有若无的弧度，带着些游戏红尘的味道。
叶柏并未明说这是何人，只说是他师叔祖。
但能被他称作师叔祖的也没有几人，顾南城收起画像，脸上不由得露出一丝激动。
百余年前，清宵宗的掌门之位原本是更属意于另一人的，但被那人拒绝了。知晓此事的人甚少，若不是他是掌门的徒孙，恐怕也未必会知道此事的内情。
那人，应当就是一直在外游历的明诚尊者了，清宵宗红尘剑的第一人。
师父让他等在这，是不是也起了寻他指点的心思？毕竟，师父知道他一直有改修红尘道的想法。
不知为何，他修习忘情道时进益虽快，却觉得那并不适合自己，且总有一种隐隐的排斥之感，若是能得明诚尊者的指点，想必修行一定会大有所获。
远远看到山道上有几道身影靠近，顾南城忙收起思绪，抱剑而立等着来人靠近。
看着看着，顾南城忍不住眉头紧锁。
……
山道上，琳琅放下望远镜，发出了一声长长的、充满嫌弃的“噫”。
“师父，看到没，前面那个就是刺伤大师兄的顾南城。”
以游无方的目力自然看得清清楚楚，他微微颔首，说道：“应是叶柏安排的，恐怕是想让你们和解。”
几个徒弟同时皱了下眉，游无方笑道：“只是他不明情况罢了，不想和解那不理他便是了。”
距离越来越近，顾南城抱剑而立，在同游无方仅有数尺之遥时展开左臂做出拦堵之态。
“这位前辈，外人不可擅入清宵宗，您可有请帖？”
游无方停下脚步，似笑非笑道：“若是没有呢？”
“还请前辈留步，前方便是护山大阵，若是没有请帖，您怕是会被拦在外面。”
“你的意思是，我不能进去？”有意思，他还是第一次被人拦在宗门外，这人真不愧是小叶子教出来的徒弟，单论“楞”这一方面，和年轻时的叶柏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
顾南城收回手臂，抱拳略施一礼道：“清宵宗与寻常门派不同，自有规矩，还请前辈不要为难在下。”
唐至音斥道：“顾南城你什么意思！”
“至音妹妹，在下只是按照规矩办事。”顾南城微微叹了口气，倒是没想到会在此地见到他们，他看向蒋星元，抱拳道，“蒋道友，此前一役多为意外，若是想讨要回来，在下随时奉陪。”
“呦，还随时奉陪呢，你什么时候渡雷劫？太久了可不行啊。”
顾南城听出琳琅话里的意思，提剑的手不由得收紧：“琳琅道友，你们心中有气我能理解，但那事确实只是意外，在下不会做此等趁人之危的小人行径。”
“嘁。”琳琅转头懒得看他。
“行了，清宵内自有斗武台，”游无方慢悠悠地迈步往前，“虽辈分和修为有高低，但你们年龄相仿，又是你亲口邀约，倒也算不上星元欺负人。”
顾南城伸手欲拦，却发现自己像是被一条隐形的绳子紧紧捆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在游无方的带领下，顺顺利利地踏入了护山大阵内。
想到某种可能，顾南城瞳孔剧烈一缩。
*
叶柏在藏锋山候着，这是游无方第一次愿意带徒弟们回来，在他眼里，便是游无方游历够了，回归山门的讯号。他派顾南城去迎接，也确实存了让他们修复关系的意思。
只是看到游无方还是伪装过的苍老的样子后，他便知道自己失算了：这可不像是想带徒弟们认宗。
藏锋山远离内门弟子舍院，又因峰主不常回来，这里看着很是偏僻。
琳琅暗自打量四周环境，与在残魂记忆中见过的场景对比，但山峰长得都有相似之处，她一时难以分辨。
叶柏整理衣袍，对着游无方遥遥拱手：“见过师伯！”
果然……顾南城眼中闪过后悔，此人竟真是明诚尊者，那他之前的所作所为，岂不是已经得罪了他们？
来的路上，游无方心知自己的身份瞒不住，早就同徒弟们老实交代干净了。
因此，琳琅几人看着面前疏眉朗目、修为大约在元婴后期的男子对着游无方如此恭敬，神色还算是镇定。
叶柏看到了被游无方拖在后面的顾南城，苦笑道：“师伯，那孩子可是又得罪您了？”
“得罪倒算不上，”只是比较没眼力见，做事也死板罢了，“你这徒弟怎么教的？性子可需要好好磨磨了。”
叶柏恭敬道：“是，师伯。南城顽劣，还请您不要怪罪。”
游无方睨他一眼，淡淡道：“我怪不怪罪的倒不重要，只是他之前的做的事没去领罚吗？以下犯上，最少也要罚个半年吧。还是说我太久没回来，清宵宗不认我这个老头子了？”
叶柏恭敬道：“不敢，只是我本想让他去接一接您，才将人提了出来。”
“不必了，我还没有老眼昏花到找不到路的程度。”
“是，”叶柏回头道，“速去思过崖。”
顾南城的桎梏已祛，闻言他愣了一下，拱手行了一礼：“是，师父、师叔祖，弟子这就去”
“慢着，”游无方拉长声音，玩味道，“和你几位师叔见过面再走。”
“……”顾南城看着熟悉的四张脸，心中尽是难堪。叶柏是掌门最小的一个徒弟，在清宵宗，向来是小辈叫他师叔的份。
甚至，还有唐至音，想起曾劝她改投极音门的话，顾南城便觉得面上发烧，匆匆叫完人就头也不回地赶去了□□室。
“行了，”待人走后，游无方才开口道，“第一次和你们叶师兄见面，去，同你们师兄打个招呼。”
叶柏笑了笑，心知这一节算是过去了，至少是不会将顾南城的过错迁怒在他身上了。
他是孤儿，自小便生活在清宵宗内，几乎是游无方和掌门叶清商两人把他带大的，他对游无方的情谊自然非同一般，连带着，对琳琅几人也极为欢喜。
这倒不是他一次见琳琅几人，但正面相见倒是第一次，此时一边同师弟师妹们见礼，一边掏出了早早准备的见面礼。
游无方冷眼看着，不出所料地看到给蒋星元的那份是最厚的。
这恐怕就是叶柏这个当师父的，给徒弟的赔礼了。
……
一行六人走在崎岖的山道上，叶柏感叹道：“师叔，我还真是没想过，竟真能看到您带着师弟师妹们回来的这一天。”
游无方想起去年在五藏山赶叶柏离开时，说的那几句掷地有声的话，脚步都不由得顿了一瞬，接着他欲盖弥彰地捋着胡子道：“不过是带人回来玩玩而已，我这几个弟子傲惯了，若不多见见天才，早晚要变得目中无人。”
这话仅是托词，但在叶柏看来再合理不过。这几个人除了琳琅颇有古怪，看不出深浅外，其余人都担得上一句天才之名。
尤其是蒋星元，一个不过二十的元婴剑修，即使是在清宵宗也千年难遇，若是在寻常门派，便是掌门也可担得。
叶柏笑道：“自古英雄出少年，他们又是您的徒弟，傲一些又能如何？”
再往上便没路了，要飞上去才行。
其他人各显神通，而琳琅婉拒了叶柏载她的好意，随手把如意变成个魔法杖的样子就飞了上去。
落地后，叶柏问道：“师伯，这位师妹修炼的是什么功法，为何我感受不到她的修为高低。”
何止是感受不到，即使在她施法时看起来都同凡人无异。
游无方：“……”问的好，他也说不清。
见师父编不出来词，琳琅大咧咧道：“我这个功法比较特殊，一般只有十五到十八这个年龄段女生可以修炼。”
“竟还有年龄限制？”叶柏这下是真的来了兴趣。
琳琅点头，脸不红心不跳地答：“这个功法，名叫高中生魔法少女。”
琳琅说完，深藏功与名地放慢脚步，跟在后面听叶柏和游无方攀谈。
唐至音凑了过来，低声道：“你这个功法过了十八就不能用了？”
“倒也不是，”琳琅小小声道，“但我现在学的就是高中知识嘛，再过段时间就是大学生、研究生、社畜了。”
叶柏正在和游无方说着他这些日子寻找曲夭夭的结果，听到这段对话忍不住分心：大学听起来像是学堂的名字，但社畜又是什么东西？
依她的法器来看，难道，是万物化形的功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