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午时,琳琅正在院子里由应无双做着针灸,温暖的阳光晒得人昏昏欲睡,等她被外面凌乱的脚步声吵醒时,应无双不知何时已经离开了。
“醒了?”
琳琅接过云雾生递来的帕子抹了抹脸,只觉得思绪依旧沉在混沌的午梦之中。她站起身打了个哈欠,问道:“外面怎么了?”
云雾生牵着她的衣袖带她迈过石阶,答道:“昨夜给大师兄用的解药似是起效了,大师兄应是醒了。”
果然,话音刚落应月就跑了进来,看到他们忙道:“我正找你们呢,蒋师兄他醒过来了。”
昏迷的同伴接连苏醒,琳琅此刻才终于觉得悬在心口的大石落了地。
唐至音在门外候着,见到他们略拦了一拦,然后在云雾生疑惑的目光下收回了手,叹道:“你们先做好心理准备再进去,大师兄他现在的情况……有些特殊。”
直到进去几分钟后,琳琅才明白情况是怎么个特殊,而应月又为什么被挡在了外面。
……
琳琅现在还处于半瞎状态,模糊看到桌子前有块阴影便走了过去,并没有注意到一直牵着她的云雾生何时松开了手。
“大师兄,你怎么不在床上好好休息?”琳琅对着椅子上的一团被子一本正经的问话。
云雾生站在不知为何断开了的床板前,看着躲在空洞里、用破烂的帐子紧紧将自己裹住、只露出脑袋且一脸警惕地的男人沉默了。
什么声音都没有,琳琅伸手戳了戳,发现手感不对后若无其事地转身,问道:“师弟,大师兄他人呢?”
“……在这。”云雾生把琳琅牵了过去,现在的状况他着实是有些搞不懂了。
“大师兄,为了确认你的身份,我现在需要问你一个问题,”金蝶的毒素是作用于灵魂的,得知夺舍之事后,琳琅便准备好了确认他身份的问题,“我前岁生辰时,你给我的蛋糕是用什么做的?”
“……”蒋星元似乎是觉得这奇奇怪怪的两人没什么威胁,好奇道:“姐姐,你说的蛋糕是什么?”
声音没变,可语调却十分稚气。
“……”
云雾生终于在此时开口了:“小师姐,师兄他似乎是失忆了?”语气中充满了不确定。
这何止是失忆啊!
琳琅深吸一口气,凭手感从介子囊里掏出一块点心并打开了流云,柔声哄道:“蛋糕是一种美味的食物,这块点心也很好吃,想要吗?再叫声姐姐我就给你。”
“好。”蒋星元咽了下口水,张嘴欲喊,然后就被突然响起的开门声吓了回去。
“琳琅!”
耳朵被揪住,琳琅讪讪道:“师姐我错了,开个玩笑开个玩笑,我再也不敢了。”
唐至音白她一眼,又想到她现在看不到,心里更气了,干脆把她手里的东西都夺了过去。
云雾生解围道:“师姐,大师兄这是怎么了?”
明明还是一身元婴期的修为,但心智却如同幼童一般。
“我也说不清楚,”唐至音把点心一口塞进嘴里,被噎得又翻了个白眼,“似乎是蛊毒的副作用,大师兄小时候的记忆不是因为发高烧而失去了吗,现在恰恰相反,他长大后的记忆丢了。”
琳琅追问:“还能找回来吗?”
“说不清,”唐至音叹了口气,“十几年的记忆丢了便丢了,但大师兄现在这一身修为有些难办,你看看这破床,全是他自己无意识搞的。”
修真之人寿命悠长,蒋星元活个千年也不在话下,只是他目前的心智尚低,不能控制这一身修为倒是麻烦。
她一蹙眉便带上了几分严肃,蒋星元见状又怂怂地把脑袋缩了回去。
唐至音看着只觉得一阵疲惫:以前琳琅闯祸大多是蒋星元兜底,现在好了,需要操心的变成她了,还多了一个操心对象。
琳琅左右望望,第一次遗憾自己看不见。
“应前辈来给师兄看过了吗?”
“来过了,”唐至音掐掐眉心,努力把神色掰得温和,“大师兄的毒是解了没错,但月流光培育的蛊虫毒性比一般的金蝶还要凶猛,大师兄的神魂受到了影响,好是肯定会好的,只是不知道需要多久。”
“修养神魂……”云雾生沉吟道:“我族中有一种草药似乎对神魂有益,我这便去给族长传信要些来。”
“云雾生,”门外传来应月有些迟疑的声音,“这里好像有你的一个包裹。”
云雾生似是想到了什么,笑道:“看来不用传信了。”
他开门从应月手中接过那个从天而降的包裹,打开后里面果然是炮制好的蓝紫色小花,另还有一封信简单写了使用方法,落款则是苏蔻二字。
又被算到了。
“大师兄,”云雾生取出苏蔻提前准备好的香囊,柔声哄道,“这个香囊你喜欢吗?赠你如何?”
蒋星元的目光跟随者散发着幽香的香囊移动,正要点头时却一下顿住了,转而将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呜咽道:“不行,不能要陌生人的东西,人贩子会把我抓走,我见不到爹娘了。你们都是人贩子派来的!”
眼见蒋星元的情绪突然崩溃,他们三人默默退出了房间。
唐至音头痛道:“大师兄这要该怎么办才好。”
琳琅问道:“说起来,雨峰村的那些人怎么样了?”
唐至音叹道:“他们被救回来后大多生了场大病,一见生人就害怕,除了你们救回来的那个小顺外,也就悬壶宗那些年纪小的女修还能靠近。”
琳琅想了想道:“我今天早上去看采薇姐的时候,她说她要搬去同他们同住。我想如果可以的话,我们先带大师兄过去,让他过去和父母先相认会不会好些?”
“也是个主意,只是,伯父伯母现在的样子,大师兄也不知还认不认得出来。”
*
草鬼寨多有蛊虫,而雨峰村人现在居住的地方则是临时清理出的“安全区”。
谢青山的状态与其余人相比算是非常好了,这两日他除了照顾自己的老妻外,便是跟着悬壶宗的人忙前忙后。今日他刚牵着妻子劝下一个闹着要回雨峰村的长辈,便看到救了他们的小许大夫过来,说有人想见他们。
这里的人在他眼里都是仙人,因此,即使是看到两个年轻女郎他也不敢怠慢,拉着懵懂的妻子当即就要跪下。
“伯父伯母,别,千万别。”唐至音冲过去一手一个将人拦下,她还没想好说辞就见到这一幕,当即魂都吓飞了。
谢青山做了一辈子的农活,还从未被一只手牢牢制住过,他脸上不由得带了点讨好的笑,小心翼翼道:“两位仙子,不知找我二人是有什么吩咐?”
“我姓唐,您叫我至音就好,后面那个叫琳琅。”
琳琅听到自己的名字,高兴地挥了挥手。
眼前两人和这几日见过的大夫又不是一个路数,谢青山一时拿不准她们想做什么,局促地在唐至音的搀扶下坐到椅子上,手中接过她端来的茶,更是喝也不是放也不是。
关虹便没这么多顾虑了,她嗅了嗅手中带着甜味的茶水,一饮而尽后咂咂嘴,摸索着拿起小桌上的茶壶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唐至音干脆开门见山道:“伯父,您被拐走的那个孩子,是不是名叫星元,生于立春?”
……
唐至音将蒋星元这些年来的经历,和现在的状况讲了一遍,但即使用词简略,说完时也过去了大半个时辰。
谢青山早已老泪纵横,听到蒋星元受伤后,声音更是几近嘶吼:“都怪我,小时候没看好他,把他弄丢了。等他好不容易长大了,又害他为了我犯险。”
“石叔、小六、麻子爷……”谢青山数着遇难村民的名字,声声泣血:“若不是我,他们都还活得好好的,死的怎么就不是我呢!”
关虹被身旁哀哭吓了一跳,顾不得洒了一身的茶水,忙站起身,抱怨道:“不知羞,一大把年纪了怎么还哭,”忽地,她似乎又忘了是谁在哭,哄着,“不哭不哭,娘去给你买糖人,有了糖人就不能哭了。”
唐至音上前欲劝,却被许采薇拦住了,她牵着琳琅,示意唐至音跟过来。
三人退出房间,门外,许采薇苍白着脸,轻声道:“青山叔他心里什么都清楚,也看得出慈悲岭先前的目标是他们,但他又要照顾虹婶,只能将情绪都压在心里,郁结于心,现在让他发泄出来也好。”
半响后,房内哭声稍止,谢青山再拉开门时,声音已有些嘶哑,他颇为不好意思道:“能带我去看看星元吗?”
……
一路看到的皆是陌生的风景,谢青山心中的紧张也不由得稍稍缓解。
他紧紧握着老妻的手,仔细打听着蒋星元的习惯和喜好,认真得就像虔诚求学的学子一般。
终于,心心念念的人近在咫尺。
谢青山看着眼前那个面容和年轻时的妻子极为相似的高大男子,又忍不住落下了泪。只此一眼,他便知道她们所言非虚,这一定就是他们的孩子。
谢青山张口,几度失声:“星元,我,我是你爹,这是你娘,你还记得我们吗?”
蒋星元仔细端详了眼前的两名白发老人,和记忆里的两张脸仔细比照过后,他气愤地摇头,周身无意识迸发出剑气,被早有准备的云雾生挡住。
“你们骗我,这根本不是我爹娘!”
作者有话要说:人生第一次被锁章(上章),以后发现敏感章节有错别字我再也不改了(尖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