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生气了?”
池岁寒跟在楼衿昭后面问,但后者没理他。
池岁寒嘴角坠了坠。
他本就是来雪城找东西的,出入自然不能让楼衿昭知道。今日好容易等到楼衿昭不在不眠山,结果刚一出去就被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姜羡一通逼问。
他摩挲着手指。
心里给姓姜的又记上了一笔。
前面的人闷头走着不搭理他,池岁寒有些烦躁,他走得快了些,追上她。
“楼衿昭?”
楼衿昭停住脚步,转身,脸上是未消的气:“不是和你说过吗,未免有人找麻烦,在比赛开始之前,出入都要和我说一声。”
池岁寒垂眸,细密又长的睫毛在眼睑下笼下一片阴影。
他想,看来真的是有很多人找她的麻烦。
“刚巧你还在不眠山地界内,姜羡只敢狐假虎威,要是真的出去了被其他长老发现,你就是有十张嘴也……”
“我今日去找你了,你不在。”池岁寒眉宇聚拢,歪着头看着楼衿昭,语气温和地陈述事实。
可楼衿昭偏偏从中听出了几分委屈。
她哑然。
“只是想去不眠山门口看看你在不在。”池岁寒看了看愣住的楼衿昭,又抬起头望了望天,继续说:“又快要下雪了,我来给你送伞。”
说着,从怀里掏出一把伞递给楼衿昭。
正是之前那把。
此时,天空之上积云压下,阴沉沉地正是要下雪的样子。
楼衿昭被他堵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忽然觉得自己有些没底气,她盯着那把伞,像是要把它顶出一个洞来。
“…算了。”良久,楼衿昭才道,将伞拿了过来,“伞我拿走了,下不为例。”
楼衿昭转身走了两步,回头看了一眼驻足在原地目送她的池岁寒,又甩了甩头,快步离开。
池岁寒在彻底看不见她之后才松弛下下来,整个人垮垮地倚着树干,也不管上面是不是挂着积雪。
“尊上,怎么样,照我说的管用吧?她果然没有怀疑你!”
阿福那日被池岁寒拍走之后千辛万苦地回来,这几日已经换到了一只小鸟的身体里,他从树上飞下,在池岁寒耳边叽叽喳喳。
“嗯。”他嘴角漫不经心地勾着笑,弹了弹身上被姜羡弄出来的灰尘。
管用的很。
不仅人没哄好,还让他少了一把伞。
阿福开心:“那我可以留下来了吗?”
“阿福。”池岁寒低低换了一声,朝他勾了勾手。
阿福期待地凑过来。
池岁寒干脆利落地捏住了阿福。
然后再次将他扔出了雪城。
“滚。”
“再回来一次我会直接把你送到长羽跟前。”
“扒皮抽筋,任他处置。”
池岁寒咬牙切齿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
燕长归:「师父真的提内定第一名的事了?」
楼衿昭回到吟清山内的住处后就看到燕长归发来的飞雪讯,她气馁地将飞雪棱仍在桌子上。
她当时太生气了,嘴上没个把门就把这件事说出来了。
这事被陆谅知道就算了,姜无灼毕竟是燕长归的亲师父,怎么想他也不可能接受自己的师父做出这种事。
楼衿昭虽然讨厌姜无灼,却也从来不会把她和姜无灼之间那些复杂的嫌隙暗戳戳用讥讽的话说出来让燕长归难做和难过。
这次是她太莽撞了。
都怪姜羡。
不知过了多久,楼衿昭才认命似的拿起来回复。
「……提了。」
那一头沉默了下去。
楼衿昭捏着飞雪棱的手紧了紧,又传讯:「但我拒绝了,掌门也没有再提,估计是其他宗门挟恩相报……师兄,你别多想了,我今日就是气气姜羡。」
一刻钟后。
燕长归:「嗯,拒绝了就好,咱们的选秀一定要干净。」
楼衿昭一看就知道燕长归心里还是在意着这件事的,她彻底过意不去了,扑到床榻上闷头给陆谅传讯。
楼衿昭:「在。」
陆谅即刻回复:「放。」
「……」
「报名今日就截止了,你打算什么时候来雪城?」
陆谅:「后日吧,你让我研制的那个能让陌生人传讯到同一个地方形成讨论的讯器差不多快成了。」
楼衿昭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当真?这么快?」
「你最好知道你现在质疑的是堂堂北州制器世家的陆二公子。」
楼衿昭:「……」
陆谅:「不过现在的传送范围最多只有雪城那么大,你要是想涵盖得再广些,还得给我点时间。」
「也不急,你需要多久?」
「不多,半年。」
楼衿昭沉默了一瞬:「散伙吧。」
「…….」
陆谅气急败坏地一个飞雪音就传了过来。
楼衿昭不紧不慢地接起来。
陆谅在那头讨价还价:“三个月。”
楼衿昭:“一个月。”
“……两个月!”
楼衿昭:“半个月。”
“一个半月!”
楼衿昭:“七天。
陆谅那头传来乒铃乓啷器具落地的声音,他咆哮道:“一个月!绝对不能再少了!!”
楼衿昭干脆:“成交。一个月之后不成功就散伙。”
“你大爷的……”
楼衿昭从善如流:“姜无灼可以算我大爷,你找他什么事?”
还远在雪城外的人间的陆谅狠狠薅来一把自己的头发,痛骂:“我真服了你了!”
楼衿昭在另一头闷声笑。
陆谅缓了一会儿才忍住了要和她对骂的冲动,难得好声好气问她:“找我什么事?”
“啊?”楼衿昭愣了一下,想起先前的事,脸上的笑意微敛,“没事。”
“少装,这段日子都是长归和我联络的,你突然找我没事就是有鬼了。”
“啧。”楼衿昭重新扑会床上,仰躺着,“陆少爷机敏啊。”
“呵呵,雪城首富彼此彼此。”
“是未来首富。”
“……到底什么事。”
楼衿昭:“我和你说,你可别和我师兄说。”
和绕口令似的,陆谅“哈”了一声:“我帮你瞒着他的事情还少?”
楼衿昭瘪瘪嘴:“有不少宗门想让我们行方便,这比赛还没开始,姜无灼差一点就把前九的名额安排出去了,我今日和他大吵了一架,出来之后碰上了姜羡触霉头,我没忍住,拿这事讥讽她了。”
“嘶——你们掌门疯了?”陆谅倒吸了一口冷气,“等等,所以不会被燕长归听到了吧?”
“是啊,我后悔死了,连不眠山都不敢让他进。”
陆谅:“……论燕长归对他那师父的敬重程度,你不让他进门是对的。”
“能不能说点好听的。我是烦姜无灼,也想离开雪城,可我不想弄僵他们之间的师徒关系,我遭不起这个孽。”楼衿昭语气显而易见的低落。
她是要离开这个家的,并不是想拆散这个家。
陆谅在那头沉默了一下,似乎是凑近了飞雪棱,声音清晰地传来:“衿昭,这些年你被姜无灼明里暗里针对过多少次,你不愿意让燕长归伤心,所以从不告诉他,燕长归至今也只是以为你和他师父关系不好而已。但对我这个雪城外人,你可是一点都没瞒着。”
“啊,所以呢。”楼衿昭有气无力。
“我的意思是,你要是再心疼他们这个家,我可要去求求南海观音菩萨了。”
“求菩萨做什么。”“
“求她起来让你坐那儿。”
“……”
“喂!”
“前不久搞垮青石坊对面那家食肆的时候也没见你这么心软,别菩萨心肠到处播撒仁慈了好么?长归是雪城的大弟子,自己的师父是什么样子他迟早有一天会知道,要是这样的事情都接受不了,我看他早点把首席弟子的位置让出来算了。”
“道理我也懂……算了,反正这次的选秀结束我也要彻底离开雪城了,管不了那么多,就这样吧。”
楼衿昭遇到想不通的事情就喜欢说“就这样吧”,看起来是放下了不想再烦恼,可实际上还是会一个人纠结很久。
但她不想再提陆谅便也不再说了,转而问:“说起离开雪城这件事,你决定好了?”
“嗯。”楼衿昭应了一声,“今天和姜无灼吵架的时候他还拿这事威胁我,我让他给我睁大狗眼等着。”
“……燕长归知道这事了吗?”
“没,先瞒着吧。”楼衿昭不以为意。
“喂。等到他发现他是最后一个知道你要走的,他可能会和你割袍断义。”陆谅开着玩笑提醒她。
“哪儿那么夸张了,顶多就是生意不一起做了呗。青石坊那家铺子生意最好,你说我把雪城的生意和这铺面送给他当散伙礼物成不成?”
“……不是。”陆谅有些紧张了,语速都有些加快,“楼衿昭你真的假的,你真要散伙?”
“不然能怎么办?”楼衿昭也认真了几分,“我在雪城受够了,再也不想和这里扯上一点关系了,而且我要去的地方,应该也不会有人想要和我搭上关系。”
陆谅在那头噎了下:“你怎么就能肯定没有?楼衿昭......你真绝情。”
楼衿昭冷笑了一声:“从一开始咱们三个就只是生意伙伴,别说得好像我辜负了他一样,师兄对我确实好,可我也没亏待他。因利而聚,利尽而散,不是很正常吗?”
穿越来的楼衿昭依稀记得一些不好的事,所以从小就有防人之心,哪怕是自己的父亲她也无法全然信任,更别说别人。
久而久之,旁人和她之间始终有一条无法跨越的横沟了。
她对姜无灼和长羽是这样。
对雪城的一切是这样。
对燕长归和陆谅,其实也是这样。
他们两个总觉得她主动包揽了生意上的大多数事情很辛苦,看着她忙碌总是会不好意思,但其实楼衿昭只是觉得唯有亲手做过的事情她才能安心而已。
简单来说,她从不信任任何人,她只信她自己。
她一直告诉自己,他们只是合作伙伴。
仅此而已。
即便此刻是相互信任的,但也能随时抽离。
“况且这也算是好聚好散......”
小姑娘嘴上冷冰冰地说着话,可嘴角却耷拉着,显然并不像自己说的那么洒脱释然,声音说着说着就底气不足似的低了下去。
陆谅在那头神色复杂地想了一会儿,总觉得楼衿昭是在自己和自己闹别扭。
“喂,你也没那么铁石心肠吧?”他问。
“那可说不准。”楼衿昭情绪不高,模棱两可地回了一句。
陆谅觉得他们三个人的关系岌岌可危,于是决定:“我明天就来雪城。”
“行吧。”
蔫嗒嗒的声音让陆谅笑了声:“没路费了。”
楼衿昭翻了个白眼,知道陆谅那一毛不拔的毛病又犯了:“那你沿街乞讨来吧,要是来晚耽误了选秀就散伙。”
“你真是......”陆谅又气笑了。
楼衿昭又说了两句就准备切断飞雪讯,陆谅却叫住了她。
“等等。”
楼衿昭的手停住:“讲。”
“我就想知道。”陆谅换了只手拿飞雪棱,吊儿郎当开口:“你真的对你们掌门说‘睁大狗眼’这四个字了?”
“……”
回应陆谅的是楼衿昭干脆切断飞雪棱的声音。
陆谅收起飞雪棱,笑得肩颤。
扳回一局。
爽。
作者有话要说:小池日记:
【魔历三年冬来雪城的第九天晴转小雪
今日差点露馅了,还好本座会演戏。好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