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长林,山风裹挟着细雪呼啸。
正道与魔族大战后三年,修真界百废待兴。
*
雪城岐月终年白雪不化,唯有一条热泉小溪从宗门之巅蜿蜒而下。
山脚。
杂草紧贴着温暖的溪边肆意生长,小溪旁是设起的一个个小篷,其中零星坐着几个提着笔等人来询问的弟子。
再边上,打眼的地方立着一块巨大的告示——
【选秀?第一次看到这个名字只是觉得有点奇怪,那时候还不知道它将占据我的整个青
春......
此乃修真界闻所未闻,见所未见之空前盛况!
无论你是名门贵派的弟子还是独自游历的散修,在这里,你们将摒弃外界的一切纷争与目光,你们拥有同样的起点!最公平的评审!
在这里,你将发掘自己的无限可能!
道友!
你,就是天选之子!
来,试试看!
……
雪城选秀火热招募中!
雪城选秀主办方:雪城岐月、北州陆氏。
雪城联系人:楼衿昭、燕长归。
北州陆氏联系人:陆谅。】
仙门幽静,来往的人本就不多,此刻正值傍晚十分,更是冷清。
楼衿昭蹲在小溪边,目光有些头疼地从告示上收回来,一手无意识地揪着杂草,另一手掐正算着什么,嘴里念念有词。
眼前飘下的落雪忽然消失,头顶被撑起一把伞,身边顺势蹲下一个人。
“你也不会六刈卜卦,天天掐着个指算怎么回事。”
燕长归一来就看到楼衿昭这幅愁眉苦脸的样子,连伞也不撑一把,只好无奈地用剑柄把她祸祸杂草的手拨开,问:“这回又在算什么?”
是熟悉的声音,楼衿昭抬头喊了声“师兄”,然后掐算着的手朝他伸出了三根指:“在算这次得亏多少钱。”
他就知道。
燕长归没忍住气笑。
三年前正道和魔族后伤了根本,各宗各派休养生息了一段日子后陆陆续续有了动作。
别的宗门都规规矩矩的,偏他这师妹在雪城岐月办起了这什么选秀。
修真界选秀。
听起来和人间的花魁选秀似的,有种不务正业醉酒寻欢的放荡之感。
燕长归笑笑,揶揄她:“你既然敢接下师父交给你的这事,应当早有七成把握吧。”
一起搭伙了这么多年,楼衿昭做生意有多厉害,他是知道的。
即便这次的选秀闻所未闻,也不妨碍他相信楼衿昭不会亏钱。
嘴上说着怕亏,心里只怕是已经把还没赚到手的钱怎么花出去都想好了。
发髻上别着珠钗晃荡了几下,发出悦耳的当啷声,楼衿昭眯了眯眼不置可否,只是忽然转头看他,目光有些警觉:“掌门派你来监视我?”
她长得漂亮可爱,平日里总是好脾气,可此时一双眼睛里满是疏离。
燕长归叹了口气,望着那头支棱起来的几个小篷,轻声解释道:“师父看中这次雪城选秀,的确向我询问过此事,但我单纯只是想来看看有什么能帮你的。”
“哦……那不用了,你入股就行。”楼衿昭摆手,心说你们又不是穿越来的,连选秀是个什么都不知道,这回还真帮不上忙。
燕长归这些年已经能明白楼衿昭说的一些他没听过的新奇词是什么意思了,也很熟悉她什么事都往自己身上揽的性子,知道多说无益,便也不再多嘴。
“行了,这次选秀也是为难你了……若是真亏了钱,师兄替你出了,这下你可安心了?”燕长归着蔫头耷脑的小姑娘叹了口气,把伞塞在她手里,自己撑了个结界站起身来,准备带人回去。
楼衿昭听了却瘪瘪嘴,将伞收了还给他,任由细雪在自己身上飘落。
她觑着燕长归认真道:“不是这么个事儿。我不高兴是因为你那掌门师父总和我对着干,若不是他硬要整这一出,我这至于几天几夜没合眼吗?你瞧,我眼圈都黑了。”
楼衿昭指着自己眼下的乌眼青,不怎么高兴。
自十六年前胎穿来修真界,她就没做过如此没把握的生意。
这几年她难得自由,修真界被魔域压得颓败的这些年,各行各业都亟待重振,楼衿昭便看准了这个时机将自己的商道渗入到了人间和修真界四通八达的生意中去。
但纵使她在别的行业混得风生水起,这办选秀还是实打实的头一遭。
她这几日为了研究出最适合修真界选秀的赛制,几天几夜都没睡上一个好觉,今日选秀征名刚开启,又亲自来看着。
亲力亲为到了让人叹为观止的程度。
然而楼衿昭控诉完一抬头,看到的是燕长归不解的神情,她一挥手:“忘了,你们修仙的不用睡觉。”
“……”燕长归难得哑然。
他是知道楼衿昭和掌门之间不对付的,可掌门是他师父,楼衿昭是他师妹,同作为徒弟和师兄,燕长归也无法偏帮谁。
其实这次选秀的起因很简单。
修真界要重振旗鼓,雪城岐月作为三大仙门之首自当应该有所表率。
但长老们吹胡子瞪眼地吵了几天,讨论出来的东西和其他宗门没什么两样。
除了收徒之外无非就是举办些什么弟子试炼,无甚新意。
楼衿昭生性跳脱又离经叛道,平时和这群冥顽守旧的老顽固说不了两句话就要吵起来,所以除了讨论生意如何分账的事情,他们不会想到楼衿昭。
但这次他们想到了。
向来不待见楼衿昭有钱的掌门姜无灼也亲自找上了她。
“衿昭啊,你鬼点子多,想一想咱们雪城如何才能重振修真界?”
彼时正在掐指算账的楼衿昭两眼一翻:“掌门,重振修真界光靠雪城一家可是不够的。”
姜无灼脸色一僵,笑得尴尬:“你说的这些掌门如何不知道?可雪城是三大仙门之首,肩上的责任应当义不容辞地承担起来,你作为雪城的弟子,理当尽心尽力。”
楼衿昭垂眸。
我去你的。
姜无灼嘴上说得好听,可实际上就是怕风头全被其他两大仙门抢去了。
楼衿昭看破不说破,把账本一合,随口胡诌:“哦,既然如此,不如把别家的骄子都抢过来?这样雪城就能不费吹灰之力延续宗门之首的名声。嗯......我看选秀就不错。”
楼衿昭本意是想嘲讽,可姜无灼却眼睛一亮,大掌一抚:“细细说来。”
楼衿昭:?
*
这几年雪城里公认最有钱的就是楼衿昭了,所以姜无灼一合计,当即拍板下令让她全权负责修真界选秀的事情,还务必要办得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楼衿昭在雪城里还有不少生意要做,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只好牵头开始操办在这个世界听起来格外古怪而新奇的事情。
雪花在楼衿昭肩头和裙摆洇开痕迹,燕长归叹了口气,动了动手指,但想起楼衿昭的脾气,还是收起了操心的心,没再给她撑伞。
他和陆谅两个人说是和楼衿昭一起做生意,但大多时候都是楼衿昭一声不响地把漂亮的计划放到他们面前,几乎不必他们操心太多。
所以师妹有多辛苦,他是知道的。
不然也不会刚应付完掌门的打探就下来帮她,此时更说不出“谁让你自己和掌门提选秀”的风凉话来。
楼衿昭看燕长归憋了半天,看她的眼神越来越怜悯,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语重心长:“放心吧师兄,若是真亏了也不会让你赔本的,我可不是陆谅那小气鬼,钱袋子捂得见不得人似的。”
楼衿昭这些日子痛定思痛,只恨自己着了姜无灼的道,却并不真觉得自己的会亏欠。
她只是有些紧张和跃跃欲试的兴奋罢了。
细雪落在楼衿昭长长的睫毛上,微微模糊了视线,她眨了眨眼,眼眶里的水色瞬间就揉碎了新雪里的亮光,狡黠又可爱。
燕长归看着她失笑,然后掂了掂手里的剑,摇头笑应了一句:“是,雪城未来首富大气。”
“不过说起陆谅,这告示是他写的吧?”燕长归目光先是落在了那块告示上,随即看了看四周,发现不见人,“他人呢?”
楼衿昭环着胸冷笑一声:“扔下一大堆烂摊子和这一块蠢告示不知道死到哪里去了。”
“又吵架了?”
楼衿昭下巴一抬:“三天前我说他新研制出来的法器和咸菜压缸石没什么两样,这两天正报复我呢。”
燕长归:“……你这又是何必呢,他要是躲起来了谁都联系不上他,最近你还这么忙,他不在你岂不是要操心更多事?就暂且忍忍他。”
“忍不了,五天前他在我人间的酒楼里闹事,把酒楼砸了个稀烂。”楼衿昭顿了顿,看着燕长归淡淡道:“就是你投了钱的那家。”
“哦。”燕长归动了动手腕,“那他活该的。”
楼衿昭笑笑。
她就说他们这三个人性格迥异,能凑到一起做生意,那完全就是因为爱财!
“得了,你还不知道他吗,过几日自讨没趣自然就会回来了。”
楼衿昭毫不担心,朝小篷里的师弟妹们走去,边走边回头说:“诶对了师兄,你不是说掌门关心这次选秀么?回去告诉他,知会别的宗门一句咱们的选秀征名开始了,省得到时候连人都招不到,白丢人。”
“这……”燕长归有些为难,他师父向来不会亲自去做没把握的事情。
“你就这么说。”楼衿昭清了清嗓子,语调凄哀:“掌门,选秀未半而中道崩殂,雪城的声誉定会一落千丈,你也不想让雪城成为全修真界的笑柄吧?”
楼衿昭信手拈来的委屈表情晃了燕长归的眼,他动了动嘴,没办法想象自己委屈着脸说出这番话的场景。
楼衿昭目光里满是把握,循循善诱:“师兄,近些日子山下的生意不太景气,你又刚被陆谅砸了个酒楼,你也不想我们这次真的入不敷出吧?”
燕长归憋了口气,终于妥协:“好吧……”
小篷里的女弟子见楼衿昭过来,忙起身迎接。
楼衿昭将人拉到雪淋不到的地方,问:“辛苦了师妹,劳烦把今日登记报名的名册拿给我看看。”
“诶好,小师姐。”女弟子忙不迭去拿。
楼衿昭接过,一目十行地看完,又兴致缺缺地将名册递还回去。
她想过来报名的人少,可也没想过少成这样。
其实大多数宗门不是不知道雪城选秀的事,只是这件事前所未有,多数宗门都不敢贸然将自己的弟子送来,怕是趟有去无回的浑水。
这也是楼衿昭要掌门亲自去游说各宗门的原因,她得让修真界相信她的选秀不是胡来。
可以这么说,她缺一个担保人。
女弟子安慰她:“小师姐,这才第一天,八个人已经很多了!明日肯定有更多的人!”
“但愿吧。”楼衿昭望天,思索着刚看到的信息,“今日这八个人都是散修?”
“是,小师姐。”
“其中最高修为是筑基?”
“没错。”
楼衿昭:“啊……行吧,那这些人里可有样貌出众的?”
“……”女弟子不是很理解楼衿昭在想什么,但还是委婉回答:“师姐,我没注意……”
“那就是没有。”
女弟子为难:“嗯......”
楼衿昭有气无力地点头。
她不是看不起他们,只是根据她所知道的选秀性质和站在一个商人的角度,选秀能为她挣钱的三大要素是背景、实力和样貌,若是这三样一样都不占,楼衿昭不知道去如何把选秀的势给造起来,也不知道这样普通的选秀有什么办下去的意义。
没有亮点和看点就会亏钱,亏钱对她来说就是原罪。
楼衿昭摆了摆手,让摸不着头脑的女弟子回去坐着,自己则回头看着走过来的燕长归,绵长又惋惜地叹了口气:“……师兄。”
小姑娘的目光就像是破产了一样难过,燕长归心头一跳:“怎了?出什么事?”
“我好冷啊。”
冷风习习,燕长归看着她一身轻便的儒裙,外边只披了一件薄薄的月影轻纱,眉头一皱,一边从芥子囊里拿出他的大氅一边要开口教训她穿得少。
可还没出声,就听见楼衿昭又道:“心冷,钱袋子也冷。”
燕长归掏到一半的手顿住,然后在芥子囊里往回狠狠按了按,咬牙切齿:“又怎么了?”
料峭的风吹得更猛了些,被燕长归一凶,楼衿昭缩了缩脖子,觉得周遭温度又降了降,正想摇摇头和众人说今日就到此为止,可一抬眼,目光却顿在了不远处的小道之上。
山道蜿蜒,刚清扫过不久的青石阶上又落着薄薄的雪,像是轻纱盖着,朦胧模糊。
而此刻那柔软的轻纱之上,浓重的玄色衣角飘荡,高大的身影一步一步拾级而来,带着索瑟的温度,踏着那同样冰凉的薄雪。
像是漫步赏雪,仙人误入凡间。
楼衿昭眼里亮了一瞬,顺着那修长的身姿往上看去。
混着雪白的风霜微微凌乱,抚过宛如异域来客的来人,勾勒出冰天寒地里最挪不开眼的凌厉相貌。
冷峻出尘,绝非等闲。
楼衿昭破碎了一半的日进斗金梦忽然又重新黏合了起来。
原本要说点什么的燕长归在原地站住,他就看着原本恹恹的楼衿昭目光一点一点亮起来,像是夜空里长明的星。
燕长归:......
得了。
这目光他曾见过的。
他和陆谅觉得是贪婪。
楼衿昭非说那是寻宝仪发出的讯号。
作者有话要说:悄悄开文!
尝试一下不一样的风格(试图)。
1.女主有钱且超爱赚钱,赚钱是毕生追求。
2.本书主要是衿昭带着小伙伴一起挣钱的故事,群像文,配角戏份会多(我的一贯作风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