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孙钰指着自己的鼻子, 不太敢确定。www.xiashucom.com

“就是你。”

刘子邕小声道：“恭喜啊，王相公还没忘记你, 快去。”

他从身后轻轻推了孙钰一把，把他给惊醒了, 孙钰深吸了一口气, 很快调整好自己的情绪, 从面儿上看是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但刘子邕与他日日同住一间屋檐下, 自然是明白他内心的激动。

“许久不曾见了, 身子不大爽利, 见谅。”王安石坐着作揖。

孙钰连忙将腰弯下, 鞠了个大躬, “学生孙钰, 见过大人。”

他对王安石行过礼仪, 也没忘记其他人, 作了一圈的揖，才总算站起身, 其他人嘴巴上虽不说, 但心里想的却是后生懂礼，不辜负先圣教诲。

王安石挥手, 示意他不必行礼，“之所以不曾去见你，是因我近来病了。”

“大人觉得如何？”

“已无大碍。”

孙钰紧张的模样，众人都是看在眼里。

苏辙凑过去同苏轼道, “这学生看来推崇新法，是介甫的追随者。”

苏轼点头道，“我回京这段日子，也曾了解过，发现虽说朝堂之上反对者众多，但其实在学生中支持新法的人可占了半边天了。”

有这样的结果，一点也不稀奇。

学生大都年轻气盛，且初生的牛犊不怕虎，有着一股冲劲儿，若能得个一官半职，投入王安石门下，那将来推行新法自然可以大展拳脚，并非是守旧派可以比拟。

孙钰也只是这些学子中的一个罢了。

苏辙喝了一口啤酒，“我猜介甫是要招揽他。”

苏轼又点头，“子由和我想到一块去了，你瞧他叫了学生进来，却并不关门，还让其他学生旁观，可见是可以的。大概是想借此机会，在学子中笼络人心吧。若真如此，其势不可挡也。”

苏辙深以为然。

“既然今日碰巧见到了，我便问你一句——”

孙钰的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儿，手心里攥满了汗水，却不敢发声儿，只定定地望着王安石，耳畔都是他剧烈如鼓的心跳声。

“如今常平新法初推行，京都管辖之下的县城粮仓纷纷开放，各地都缺人，你可愿以掌固之身前往封丘，助当地的仓监完成农忙之季的诸多事务？”

此次推行新法的主力机构就是司农寺，王安石虽不是司农寺的最高领导，但每一法令都得依托司农寺代为实施，可以说是架空了司农寺的权力，特别是青苗法颁布后，该司就忙碌了起来，甚至连人员都跟着换了一大批。不过王安石自己的派系人员还是不够多，只堪堪换了做要紧岗位上的人。

他给孙钰安排的这个掌固的职位，位列从九品下，可以说是芝麻大的小管事，钱少事多还很累，但手里头却是实实在在有权的，总比从九品上的录事要好得多。粮仓里的东西出库入库，以及银钱都得经过掌固之手，既是辅助又是监督。

这可以说是王安石精挑细选了磨练孙钰的职位，他如今只不过是个小小举人，哪怕是王安石也不能违背规矩，只得挑了个这么小的官职，若他是个进士，少不得就直接以仓监的身份去监管封丘的粮仓了。

孙钰虽不太清楚掌固是个什么职位，但却立刻直挺挺跪倒在地上。

那噗通一声响，听的人膝盖一酸。

可孙钰自个儿像是没感觉似的，冲王安石行了个大礼，高声道：“学生孙钰，谢过大人提拔！孙钰必定不会辜负大人，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王安石叫他起身，又仔细叮嘱了几句，看似说给孙钰听，实则是在提点他身后眼巴巴望着这里的学子，只要努力了就有可能被破格提拔，他王安石就是有这样的权力。

一时间，外头的院子里沸腾了起来。

孙钰迷迷糊糊地从里头走出来，还是不大敢置信。

刘子邕跑着过来，跳起身拍他肩膀，把孙钰吓了一跳，但也因此破了那做梦似的痴态。

“怎么，高兴傻了？”

“恭喜孙兄，今日这顿，改日你上任，我在庆云楼为你点上一桌。”周定元也为他高兴，抱拳做恭喜状。

除了他们两个外，还有好多人陌生学子，聚集过来，将孙钰给包围住，你一言我一语的问起了他初遇王安石的事情。

孙钰也不藏私，一股脑都说了，那些人反而冷静下来，全坐回了自己的位置，思考该怎么引起王相公注意去了。

“介甫好计策，如此一来，不愁无人用了。”苏轼拱手道。

“过奖了。”王安石说了这许多话，也觉得乏了，跟众人道过歉后，被王鄞与竹青扶着起身，“我就不打扰各位，先行离去，这是我备下的贺礼，鄞儿——”

王鄞将礼物送上，扶着王安石经过林雍身边时，张口想说什么，林雍比划了个手势，冲她摇头。

二人也朝夕相处了一段日子，虽说不算心有灵犀，但还是有默契在的。

王鄞低了头，默默地走了出去。

人走了，门关了，林雍也提着茶壶，又走了一圈，给渐渐吃的嗨起来的大老爷们儿添酒。

这次的生日会办的是相当成功的。

不管是从王安石破格举荐入仕来说，还是连苏轼这样的美食家都四处称赞，总之这日过后，免费在店里白吃了一顿的各位才子官员，有空也都会来店里尝尝，亦或者是带上三两好友，饮酒撸串，名气算是打入了上层。

……

“掌柜的，不好了，您快去瞧瞧吧！”陈钊还没进门，声音就传了进来。

林雍在忙活，头也不回道：“什么事儿啊，咋咋唬唬的，有话好好说。”

这是早晨的时候，店里头的准备没做好，人也没来齐，还算是清闲，近来生意太好，一切都顺顺当当，也叫林雍放松了警惕。

“我刚才来的时候，看到靠近御街那块，有家店也要卖卤肉饭，这可怎么办？”陈钊没认出字儿，但这么大的事情，只要路过那边的人就都在讨论，他听见这话，还专门跑过去确认了。

不过他还算机灵，怕打草惊蛇，也没多说什么，就跑回来通知了。

“什么？”

林雍总算从厨房里走出来，拉着陈钊从后门出去，严肃道：“此话当真？”

“当然是真的，比金子都真，我特地去问过了，还说一盘只要十二文呢，肉什么的一点也不比咱们少。”陈钊可急坏了，他一直是在饭馆里干活的，客人们都夸味道好，就是觉得贵了点儿。

如今有一家店铺，便宜了足足三文，这万一把客人给引走了，该怎么办？

他急得团团转，但林雍却很冷静。

“掌柜的你怎么都不急？”

“急有什么用？”

大概是林雍平静的态度感染了陈钊，他也慢慢平复下来。

“你尝过了么？”

“没呢，赶着回来。”

“还好店里没人，这件事你就不要跟人说了。”林雍从腰带里摸出了十来枚铜钱，塞在陈钊手里，“我请你去吃这卤肉饭，有什么差别，你回来跟我说。日日在店里吃饭的，你可别连着都分辨不出来。”

陈钊拍胸脯道，“放心吧掌柜，我当然可以。”

林雍看着他跑出去，心情也跟着沉重了起来。

在陈钊回来之前，有两个猜测。

一个猜测是对方见他生意好，想分一杯羹，搞了山寨版的卤肉饭。

另一个猜测是店里有内鬼，偷了他的方子卖给了对家。

章家兄弟他是能保证没问题，毕竟日日在他眼皮底下待着，乌隗达偶尔会出一趟门，行动成谜，但对于配方并不走心，有待验证。剩下的就是陈钊、刘家平、何小树，只在干活时才出现，为人并不知根知底，林雍很难担保什么。

但这都是最差的打算。

卤肉饭这个时代并不曾有，所以秘方这个东西，也不可能有类似的。

若是口味相似，就说明是配方泄漏，毕竟他用了一些不太一样的香料。

若是不像，那是最好。

其实他选择卤肉饭，也是考虑过这个因素的。

卤肉饭技术含量并不高，便于打开市场，可也因此容易被复制。

从一开始，他就禁止闲人进入厨房，哪怕是店里的员工也不可以。

这两个月倒是没出什么岔子，如今市场也打开了，出了岔子，林雍并不怎么慌乱，见招拆招就是了，他倒要看看，是谁敢跟他打擂台。

陈钊去得快，回来得也快。

不过他吃的很饱，又是跑回来的，到店的时候，脸色有些发白。

“掌柜的，我刚才——”陈钊张口要说话，被林雍拦住。

“你这是怎么了？大早上的就累成这样？”刘家平赶忙到了一碗水给陈钊，等他喝完了，就又被叫到一旁。

“那饭，那饭跟我们的味道足有八@九成像啊！”从吃到卤肉饭开始，陈钊就坐不住了。

对方明显是有备而来，敲锣打鼓的动静奇大，为了吸引客人，也搞了当初一绝推广螺蛳粉时的活动——首日半价，果然有很多人贪图便宜，就跑进去吃了，陈钊见着有几个还是常来一绝吃饭的呢。

林雍叹了口气，拍着陈钊肩膀道：“你干的很好，去干活吧。”

陈钊还想说什么，但林雍已经走了，他跺了跺脚，也去了饭馆。

刚进店，何小树就迎上来问：“刚才跟掌柜的说什么呢？”

陈钊摇头，“说了就来气，不说了。”

毕竟答应了林雍，哪怕是章源来问，陈钊也是锯嘴葫芦一个，啥也不说。

不过哪怕他不说，到了中午人最多的时候，事情也传开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