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我自幼体弱, 出世不久，屡次重病以至差点夭折, 父亲后来找了个大师为我算命。www.mengyuanshucheng.com说父子二人八字相克，成年前若长在父亲身边, 将大病不断, 小病缠身。开始时, 父亲并不太信这些, 两岁那年高热差点夭折, 这才将我送到叔父身边养大。
“叔父与父亲并不常在一处, 我与他关系疏远, 只以书信互通, 一年也只见上一二面。后来叔父进京, 两家才渐有了来往。去岁叔父受人举荐, 终于进士及第, 得了官职, 赴西京为官。他不便带我离开，就让我回到父母身边尽孝。”
林雍暗自称奇, 前世二十五年, 加上原主十八年的记忆，也没听说过这样的事。但占卜风水这等玄学, 他从小虽不大信，也心存敬畏。特别是出了车祸还能穿到这世界，带了个堪称bug的逆天系统，再有什么怪事, 他也能接受了。
“那这不是好事吗？你从小没在父母身边长大，现在终于有机会跟他们培养感情，怎么还跑出来了？”其实一开始见王鄞时，林雍还没什么感觉，后来几日相处，他见王鄞连最简单的生火洗衣也不熟练，却能写的一手好字，就知他从小衣食无忧，定是有人照顾。
再听他这么一说，确定了猜想。
王鄞敛眉，微微叹气，“父亲说我年纪不小，合该成家立业。可我并无此等打算，就与他争执起来。”若只如此，尚不至于如此。
可偏偏兄长脾气古怪，拿话刺他。
说他自幼离家，不知父母苦心，如今体弱无能，又只会任性。
王鄞动怒，这才负气出走。
他就不信离了家，就活不成。
出了家门，也曾有过悔意，可碰见林雍后，日子虽累些苦些，却畅快开心，没再受过一点委屈，反倒比寄人篱下要显得自在许多。
“就是家长催婚，子女反抗啊。”林雍低声感慨。
他前世过得潇洒，甚少住在家中，再加上有个能干的姐姐，从没人违他心意，逼他做事。但身边朋友不少家中独子，为继承家业，被迫结婚的例子，当然也有的奋起抵抗，净身出户，白手起家创了业。
但不管怎么说，这些都发生在21世纪，各种观念前卫发达。
可在这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年代，倒显得有些离经叛道了。
“那你是怎么想？”
“其实也没什么想法，若能凭借自身努力在外立足，即便不听从家人的安排，也并没什么不妥。”王鄞低声说完，垂着脑袋，好似在认真串串，并不敢抬头，生怕从林雍眼中看出一丝嫌恶之色。
但他又怎能想到，林雍不仅不嫌恶，还极为钦佩呢。
“厉害啊！”
王鄞错愕抬头，“什么？”
林雍伸出沾满腌料的手，冲他竖起大拇指，“你的命运由你做主，你的做法是对的。”
“可、可这是父母的意思啊……”
王鄞有些迷茫，他虽与父亲并没多深的感情，但毕竟通信多年，情分仍在，他依旧敬他重他。或许若不是兄长说的那样过分，他也只是心有不甘，不会愤而离家。
或许……
王鄞想不到他的未来，一切都笼罩着迷雾，他看不透。
“父母生育之恩，自当报答。可婚姻大事，事关你终身，要与人成亲的是你，要成家的也是你，最终如何，应该由你决定。你可否想过，若听从了父母安排，将来找错了妻子，终身不幸，可会心生怨怼？纵然是圣人也会出错，父母不过凡人，若是事事听从，不管对错，那是愚孝。就好似愚忠的臣子，无论君上对错，事事附和，最终如何，想来历史也给出了答案。”林雍知道王鄞读过书，知道他在说什么，也没再多解释。
这毕竟是王鄞的人生，林雍作为旁观者，如此便已足够。
之后二人陷入沉默，许久都没开口。
……
串竹签的过程，重复且枯燥。
将三盆不同类别的食材分别串完，也花了一个半时辰。
未时过半，对于天黑前要到大相国寺占位置的林雍来说，已经不算早。
可他除了食材准备完成，还有一堆活没做。
像刚才聊天的悠闲是没有了，连抽空去一趟程春娥家取制服都没工夫，就叫了王鄞跑一趟。
一天的功夫，要绣完十套制服，是不可能的事，因此林雍只叫程春娥在今日天黑前做完两套。
正好取回家，是他与王鄞一人一套。
开始时，王鄞以为林雍卖的是烧烤，因此并没多问。
可当看见林雍从井中拿出好大一块板正的淡黄色牛油块时，才发现事情并不是如他所想的那般。
“雍哥，咱们不是卖烧烤么？”王鄞道。
“是，也不是。”林雍烧热了锅，把牛油块掰碎了放进锅中融化，滋滋融化的牛油冒出阵阵的香气，等到化成了油水，拿起一整盆的香料辣椒要倒进油锅，突然转身冲他道，“我记得你闻不得呛味儿，不然还是到外边去吧。”
此时王鄞还不知道林雍要做什么。
因此他没动。
等那盆香料倒进油锅，冲溅无数油星，呛人德的白烟冲的林雍都有些眼冒金星，赶紧举起袖子，捂住眼睛鼻子，躲到一旁。
王鄞没有及时反应，呛的眼泪直流，连声咳嗽，几乎停不下来。
还是林雍看他实在可怜，把他推到门外，等呛人的味儿散的差不多了，才回去翻炒香料。
这香料被油一泡，越是翻炒，香味越浓。
再加上放了豆豉酱，油汪汪，红通通，呛味儿又去了干净，厨房里头都是熟悉的火锅味儿，闻得林雍心旷神怡，恨不得坐下来吃它个三五小时。
考虑到辣椒是头回出现，大家承受能力还很弱，万一吃坏了肚子，还得找他算账，林雍放的辣椒算是很少，充其量只是前世的微辣口味。
他尝了一口，觉得还可以接受，就将红油汤底倒进了系统购买的平底铁锅中，架到了推车左边的灶台上。
至于右边，是专门用来腾房烧烤架。
平底铁锅与烧烤架用的材料都是铁，但跟这时候的铁具还有很大差别，好在外观上除了更平滑光亮些，倒还没超出铁锅的模样，林雍用路上买的好货给搪塞过去，倒也没露馅。
……
烧烤与串串用的虽是同一辆推车，同一个料理台，但除此之外，尽不相同。
右侧用来烧烤的灶台底下，从底部固定了一块木桩，将炭盆高高托起，方便炭火的热量能够更直接的与烤串接触。也正因为这个缘由，烧烤用的炭块还专门买的上品银碳，听说烧起来没烟，温度更高。但事实是否如此，林雍还没真正试过，有待考证。
“你把这换了。”林雍丢了一套制服给王鄞。
“以后开店，也都要穿这个？”王鄞问。
“对，这就是咱们店的制服，以后有新人来，都得穿。时间久了，今后大家看到这衣服，就会想到咱们店。”林雍一边解释，一边伸手扯腰带。
王鄞轻呼一声，眼神闪躲，抱着制服往屋里去。
林雍见状，不明所以。
好在王鄞动作很快，也没耽搁太久，就已经走出来。
两人一上街，林雍就觉出了不对劲。
平时路边摊贩不少，每隔几步都能见到一个。
但今天路边上稀疏了许多，连吆喝叫卖声都不如往日嘹亮，可见都提前一步，往大相国寺挤去了。
原先可抄小道，从马道街赶去大相国寺，可林雍还得去豆腐西施处取豆皮豆泡，因此只得往远了绕路。
见到他的推车，路上行人纷纷让道。
可推车从身边经过，又能闻到一股若有若无的奇异香味，有的胆子大些的就上来询问，可林雍只说要去大相国寺，并不当场售卖。
那些人觉得惋惜，就问一绝开在何处。
林雍指出了位置，脑子里就响起了系统冰冷的提示音。
【恭喜宿主，知名度突破五千啦！】
【距离任务结束，还剩下三天，请宿主再接再厉再创佳绩哦！】
林雍听着，心里头不是滋味。
他怎么这么像替系统打工的包身工呢。
而且这一包，还不知道时限有多久，或许是一年，或许是十年，或许是一辈子……
他叹了口气，王鄞问他怎么了。
“也没什么，就是觉得社畜好难，哪个时候都是。”林雍说着，又叹了口气。
“社畜？是什么？”王鄞问。
“就是一种很悲哀很悲哀的动物，比如你掌柜的我。”
“掌柜的手艺好，生意也好，怎么会悲哀呢？”
“你还小，不明白。”
王鄞一噎，忍不住反驳：“雍哥，我十九，已不算小了。”
林雍腹诽，也就是个刚上大学的学生仔，哪里不小。
不过也没再提这话茬，算是揭过。
两人赶去豆腐铺取货，被琼娘追问：“好香的味道，好怪的味道，我竟没闻过，这锅里卖的到底是什么？”
“此物名叫串串。”林雍解释。
“烤串夜市不少，却不是这个味儿。” 琼娘目光如炬，紧盯铁锅。
“都是串串，它却不是烧烤，今夜的交易会不妨来逛逛，有缘如是碰见，我不收你钱。”
王鄞拜别了琼娘，推着车子匆忙远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