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因着林雍穿过来时, 便宜老爹病死,后娘卷了金银细软跑路, 家中只剩他一人,所以还空了一间空屋子没人住。www.xiashucom.com
他觉得死过人晦气, 把里头翻了一遍, 确定值钱东西全被搜罗空, 就将门锁起, 没再进去瞧过。
如今多了个包吃包住的员工, 就只能将主意打在这间屋子上。
两人收工回来时, 日头正好。
林雍跟王鄞将许久不曾见过光的被子挂到晒衣服的粗绳上, 在阳光底下弹灰尘。
没有住人的屋子落满灰尘, 林雍扫地, 王鄞擦桌擦床, 二人分工, 一直忙到太阳落山, 才把晒得暖烘烘的被子收起来,铺到晾干的床铺炕上。
王鄞走出屋时, 林雍正侧对着他在脱外裳。他惊叫了一声, 手里抱着的床单应声落地,溅起一片尘土。
“怎么了?”林雍只穿了件白色单衣, 大大咧咧地走过来,顺手帮忙捡起地上的床单。他单衣宽松,又失了腰带,一弯腰, 从王鄞的角度自然瞥见他结实的胸膛。
王鄞急急扭开脸,耳根隐隐发红,“没、没什么。”说完把东西从林雍手里抢回,又匆匆掉头跑回了屋里。
“毛毛躁躁。”
林雍不明所以,走回院子正中,连单衣也脱了,赤着上身,打了两套太极拳。
这一个月下来,他吃得好睡得好,又打太极,体质增强不少。不仅精神好了,力气大了,连打出的拳劲也更足更足更强。
他擦了井水擦了身子,套上衣服,穿戴整齐,也没见王鄞从屋里出来。一时间怪得很,又懒得过去查看,放声喊他。
屋里应了声,王鄞这才慢腾腾地走出来,目光飞快瞥了他一眼,松了口气,快步走到他跟前,低声道:“掌柜的,什么事?”
“你会做什么吃的?”林雍想着既然有人同吃同宿,就不该再委屈自己日日做饭,有个人担着总是好的,略一盘算,遂开口道。
王鄞没料到林雍问他这个,傻乎乎地看着他。
“会什么?”林雍耐着性子重复道。
王鄞生的面嫩,看着年纪不大,林雍猜想他初来乍到,又跟他不熟,胆子小,一时间放不开也是有的,因此并不以此责怪他,反倒目光温和,看的王鄞有些无地自容,涨红了脸,垂下了脑袋。
“不、不会。”
“都不会?”
林雍有些意外,“我虽包你吃住,但住在这,我二人便算得上室友,没有叫我做了日日与你吃的理。不会也没什么,跟着我学就是了。”
王鄞羞愧,闷声点头,跟着进了厨房。
“切二两猪肉丝。”林雍随手抓了把菜刀递过去。
王鄞握刀姿势僵硬,面对猪肉无从下手,又怕林雍嫌他碍事,就凭着感觉用力剁起猪肉。
那砰地一声巨响,把他吓的不轻,左手紧紧握拳靠在身侧,右手还要再剁几刀,被林雍一把抓着手腕,取下刀来。
“照你这样切,我怕切的不是菜是你的指头。”林雍无奈,只得亲自操刀做了个简单示范。
“切菜呢,其实很简单,左手握成拳,用这只手食指的中间指关节抵住刀背,其他手指向内抠,右手握住刀柄,只要注意些,就很难切到手指。像你刚才那样莽撞,要不是我看着,就该见血了。”林雍拍了下王鄞的肩膀,把菜刀递给他。
二人一个教,一个学,王鄞是张白纸,对此一窍不通,林雍倒是耐心,并不曾翻脸动怒,花了近一个时辰,终于煮了半锅芫荽猪肉面。
面的味道略显寡淡,并不算太好,可有林雍在一旁护航,总归还能入口。这是王鄞今日之前,想也不敢想之事,思及此处,眼圈渐渐泛了红,又不敢被林雍察觉,只能埋头在碗里,佯装专心吃面。
吃了一半,碗里多了半根油条,是林雍觉得嘴里没味儿,起身倒酱油时,发现还余了根没吃完的油条,掰了一半放他碗里。
王鄞下意识抬头,被林雍逮了正着。
“怎么了这是?”林雍叼着半根油条,乍一见王鄞双目通红,惊的油条差点掉下来。
“没什么。”王鄞胡乱擦了下眼睛。
“要是干不惯,可以直接说。”林雍确定没过什么出格的事,那对方这委屈来的没有缘由,既不是为了他,那思来想去就只剩这个缘由。
“不是!不是这样的!”王鄞急了,眼睛更红,却又不知作何解释,犹豫半晌,见林雍目光紧盯,显然是在等他下文。
他思来想去,终不愿叫林雍对他彻底失望,两眼一闭,还是说了,“我只是开心,太开心了,才忍不住——想哭。”
王鄞垂下脑袋,声音渐渐低了。
“开心?”林雍眼挑了挑眉,“为什么?”
“我自从出生,身子就弱。大夫叫我忌口,长辈也对此管教甚严,不论想吃什么,颇多顾忌,不能畅怀。如今离家,却能想吃什么,就吃什么,实在太过欢喜,并非……并非是干不惯。”王鄞说完,没听见林雍声音,心顿时凉了半截,连头也不敢抬。
林雍没说话,静静地看着王鄞。
半晌,才开口。
“此话当真?”
“当真!”
王鄞瞪圆了眼睛,“若有假,我——”
“停停停。”林雍扶额。
承诺的含金量,取决于个人品行,而非誓言的约束。
当一个人道德高尚,受到众人追捧,那他说出来的话,自是一诺千金;可要承诺者作奸犯科,坏事做尽,又有谁会信他的誓言?
林雍挥了挥手,“那你为何离家?”
“家中争执不休,难以调和。”
言下之意是跟家里起了冲突,这才偷跑出来。
林雍不开口,摸着下巴暗自衡量。
王鄞没料想到好端端的事情,会走到这般田地,只以为林雍定会辞退他,重新招工,心灰意冷之际,听他道——
“既然我贴了告示,你来应聘,那我二人就只是雇佣关系,并不管你以前如何。契书中所写,你也尽数看过,其中一条,若你做了恶事,月钱扣光,我将亲自送你去府衙见官。其他的只要你踏实肯干,就不会辞退你。”林雍说完,就坐下来吃面。
王鄞不敢置信地看着他,过了许久,一种暖洋洋的喜悦将他包裹起来,让他重新感觉到了饥饿。
“我会的。”
王鄞在心中默默发誓。
饭后无事,王鄞自告奋勇地提出洗碗,林雍自然无不应允。最后以打碎一块碗为代价,成功将锅碗瓢盆洗净归位。
次日一早,二人出门,快到一绝附近时,远远就看到外头聚了好些人,里三层外三层地站在那看热闹。声音不小,但隔得远,却听不太清。
林雍心中不安,快步走上了前。
“林掌柜来了!”
“快快让开,让他过去!”
“掌柜可要报关?”
他一出现,众人纷纷让道,说话声音虽小,可也并非听不清内容。
林雍还不及反应,就看见了地上的一片狼藉。
刘青父子连夜赶制的木架短成了数截,程春娥绣的彩旗碎成破布四下乱飞,不远处地面濡湿,隔了两丈,仍能闻到些呛人的骚@味。
林雍并非圣人,见此情景,如何不怒?
但理智与克制乃人畜差别,他纵然气的手抖,也很快深吸了几口气强行压下,硬生生挤出笑容,跟众人抱拳,“各位乡亲父老,有哪位最先到得此处,可能说一说当时情形?贼人有无见到?”
众人摇头惋惜,都晓得是林雍生意红火,惹人眼红嫉妒,这才招来祸端。可总的来说,并非他之错处,如今遭人报复至此,实在可怜。
一个中年男人举起手道,“一刻钟前,我路过此处,当时已聚了几人,听人来了一拨人四下乱砸。可那时还早,又惧他们凶悍,只远远旁观,等人走了也不曾看清面容。”
对方说得清楚,林雍也知道徒劳无功,还是冲对方鞠躬道谢。那人连连摆手说是受不住,如今正主已到,也了解了事情经过,他怕耽搁了下地干活,连忙扛着锄头走了。
“让让,让让,这是咋了?”老李头拨开人群,奋力挤进来,看到这情形,先是懵住,接着反应过来,破口大骂,“哪个缺德的坏种跑这撒野,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做这上不得台面的下作手段,看来是怕了林家小子,不敢露面,要做缩头乌龟?”
边上人扯了扯老李头,低声凑过去同他说,“还真撒了泡尿,你瞧那——”说着还指了出来。
老李头怎么也没料到对方如此无耻,一时间噎住,说不出话来。
“看这也要花不少钱啊。”
“真的是缺德。”
“换做是我肯定报官,让大老爷帮忙,我就不信揪不出这怀种!”
“可怜的掌柜,今儿个心里是痛快不了了。”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人多了,声音嘈嘈闹闹也大起来。再加上临街聚集,本就不大的路就此堵塞,不明所以的路人就越来越多。
林雍转过身,抱拳道:“感谢各位父老乡亲关怀,此时不早,林雍也不敢耽搁大家做事,请大家散去,莫要堵路,以免引起不满——”
话都说到这地步,热闹也看完了,路人渐渐退去,很快就剩了林雍、王鄞和老李头三人。
老李头好奇打量王鄞,问他是谁。
“新来的伙计,帮我跑堂。”林雍说完丢下这句,也没理会两人,绕开那摊水渍,提着木桶自顾自往里走。见着里头乱象,他顿了一顿,眉宇间的阴沉更重了。
门前原先摆了几盆‘鸿运当头’,此时都被砸的稀烂,瓷片乱飞,泥土散地。
万幸的是大门无损,不曾被砸,林雍松了口气,开了门锁,把木桶提到厨房,掀起衣角塞进裤腰,走到外头收拾满地零碎。
木架是被轮起来往地上砸的,因此看起来散的厉害,虽有些棍子还算完整,但要再拼起来,又是另一番难事,还不如重新制作……
林雍蹲在地上翻看,眼见着花钱买回来的东西,被人毁成了这样,心里头那口气呼啦啦烧的老高。想了几个人,不是与他家有龃龉,就是生意上挡了道,想来想去,也只是个猜测,并无什么实际证据。
“林小子,你就不气?”老李头是看着林雍从摆摊到开店的,再加上店里头东西好吃,近日虽不是日日来吃了,可五日也能来个三日。
如今见林雍一脸平静,只以为他要息事宁人,火爆脾气发作,在一旁气到跳脚,连声斥他没有出息。
王鄞不晓得老李头是谁,但重他是长辈,说话也拿捏着分寸,“这店铺是掌柜的,闹成这样,我们虽觉惋惜,但最心痛的却是他。我们就务须再惹他烦心了。”
老李头还想说什么,张了张口,没说出话来。
良久,才叹了口气,边走边说道,“老头子我也来帮点忙吧。”
“哪儿敢麻烦您老人家,还是我来吧。”王鄞瞥了眼林雍,抢在老李头前跑进屋,找到昨日他放回位置的扫帚簸箕,将门前散土扫净,又清理了破碎的花盆,一并拿去后院丢了。
他少有做这许多事,不一会就累得额头冒汗,手脚酸软。可林雍还没停下,王鄞又哪敢休息,匆忙打了半桶水,忍着心头的恶心,反复冲刷,并在老李头的提点下,用扫帚将积水引至两侧。
“味儿没了就好,太阳晒会,水就干了,不碍事。”老李头见王鄞勤快,满意地点头,“小伙子不错,能吃苦,有前途。”
王鄞抿着唇笑了下,有些郝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