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情况啊这是？”
楚长云难以置信地环顾四周，白炽灯照得店内敞亮，地面干干净净，桌椅整齐摆放，桌面一尘不染，干净到根本不像是有客人来过的痕迹。
难道今天连一个客人也没有吗？
楚长云压下心底的慌乱不安，朝里面喊了一声：“沈兄！沈兄！你在吗！”
一只骨节分明且白皙的大手掀开挡在厨房门上的幕帘，沈谢文从幕帘后面走出，他今天穿了件深灰色的连帽卫衣，配了深黑的阔腿裤，黑长的头发扎了个简单的高马尾，用镶着黑玉石的发冠高高束起。
为了方便工作，一条黑色的围裙围在身上。
他很高却一点都不壮硕，一双墨色眼瞳犹如深潭幽静，俊美的面容染着一丝阴沉的冷峻，因多了条围裙，整个人稍显柔和，透着一种莫名的居家感。
“你怎么来了。”沈谢文一见楚长云，面露些许意外，“不是说今天忙，不过来了？”
楚长云回神道：“这不是看你今日开业大吉么，为了能给你撑场子，我打起三百分精神把活都干完了！”
“而且我想着今天可能人多，也能来帮帮你的忙......”
楚长云声音减弱，他望着周围洁净到如同出厂设置一般的饭店，干巴巴地道：“你现在是不是——”
顿了几秒，他才继续道：“刚刚送走客人收拾完啊。”
这点的小把戏在沈谢文眼里就像小孩过家家，一眼就看出楚长云那拙劣地想要顾忌他自尊心的委婉说辞。
“没有。”沈谢文平静道，“今天一个人都没来。”
见沈谢文坦然说出今日失败的成果，导致一向能言善道的楚长云，此时却如同哑了火的炮仗，耷拉着脑袋一言不发。
沈谢文看着他奇道：“明明受挫折的是我，怎么你反倒比我还要闷闷不乐起来了？”
楚长云长叹一口气，拉过一旁的椅子坐下：“我只是没想到居然连一个客人都没有，原本还想着现在正值饭点，你店内一定会火爆异常，还准备帮你打打下手，帮帮忙。”
沈谢文还是那副淡然的模样：“让你失望了？”
楚长云想想：“也不是吧，就是有点失落。”
他打望向一脸平静的沈谢文，继而又道：“倒是你，生意都黄了，居然还能这么淡定？”
沈谢文挑眉：“谁告诉你我生意黄了？”
楚长云：“都没客人，怎么不算黄了！”
沈谢文：“凡事不能只看表面。”
楚长云：“什么意思？”
沈谢文斜睨他一眼，缓缓解释道：“你要明白，虽然现在不论是人或是妖都有要吃饭的需求，但是这种需求早已被便捷的营养剂顶替多年。”
“打个比方来说，就像是你让一个天天习惯喝酒的人以茶代酒，他一开始肯定会拒绝，并且感到不会适应，只有极少数的人才愿意尝试一下。”
“这种已经根深蒂固的思想早已铸成一道无坚不摧的城墙，想要人一下就冲出城墙是不现实的。”
楚长云听完，似乎懂了，又道：“那你的意思是？”
沈谢文说：“我早就让由京兆在网上发布了饭店的相关消息，得到的反馈基本上都是在观望或是不看好。”
“不过。”沈谢文话锋一转，“好一点的是今天在店门口外徘徊的人很多，虽然没什么人敢进来尝试就是了。”
“接下来要做的是先把名声打出去，不论来的人会不会进来尝试，起码能在大众心底留下一个印象，让人知道，墙外还有另一片天地。”
楚长云听他长篇大论解释了半天，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这么说，今天的一切都是你早就预料到的？”
沈谢文勾唇一下：“当然。”
“那你接下来一步要做什么？”
“我准备——”
沈谢文刚要说出自己的计划，余光却瞥见门外一道如明月似的翩翩身影，那个高挑的身影于他而言再熟悉不过。
是他前半生爱恨纠缠的执念，是化成灰烬都难以忘却的刻骨铭心。
那抹白色的人影似乎也注意到了他，向前走的脚步停顿在原地了三秒，接着又不急不慢款款而来。
随着那人愈来愈近，沈谢文如墨的眼瞳倒映出那轮唯一的明月，心里逐渐浮现出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不明所以的楚长云还在奇怪沈谢文怎么讲到一半哑巴了，迫切想知道后续如何的他略微着急：“沈兄，你接着说啊！话不要讲一半好不好！”
沈谢文一个眼神都没分给他，只是望着他身后的方向，久久不语。
“咋了这是，是不是看到什么绝世美人——”
楚长云顺着他的视线转过身向后看，在看见那人的瞬间，宛如被掐了嗓子，顿时闭上了嘴。
有一点他没说错，那人的确是个绝世大美人。
楚长云束手无措，头一次觉得自己应该为了那条小命，从此开始少说几句话。
屋外来者身材修长，体态端正，穿了件米白的长风衣，内搭了同色系的高领内搭外配丝绸衬衫，浅色的裤管笔直，脚下踩了双浅白短靴。
应该是怕冷，又围了条杏色围巾，挡住下半张脸，露出一双柔情动人的桃花眼。
如墨的长发被一根印着山水画的发带松松垮垮绑在身后，冷冽的月光落在他身上却显得格外温柔。
随着那人的走进，一串清脆悦耳的玉石撞响声由远及近，愈发清晰入耳。
沈谢文直勾勾盯着那人，深沉的眼底似是涌起风浪：“师兄？你怎么来了？”
裴清月在他面前站定，浅浅一笑，声音如水落玉：“我看见你在朋友圈发的开业消息了，本想着早点来给你捧个场，没想到被工作耽搁了一下，一直到现在才有空过来。”
他浅色的瞳孔亮亮的，眉目含笑：“现在店里还有吃的吗？我有点饿。”
沈谢文对上他的眼睛，几秒后道：“有，外面风大，先进来坐吧。”
裴清月走进店里，专门挑了里面的位置坐，路过楚长云的时候还对他弯弯眉眼笑了一下。
沈谢文顺手从桌上取出一份菜单，递给裴清月，“菜单在这，你看一下想吃什么？”
裴清月拉开椅子坐下，将围巾摘了顺手折了两下放在旁边的椅子上，微微垂着头，仔细看着摆在自己面前的菜单。
菜单只有一页，上面除了每道菜的菜名外，还附带了相应菜品的图片。菜单上的菜品不过十几道，粗略一扫便能看完。
但裴清月却看了许久，似乎是难以抉择。
在他做选择的时候，沈谢文拉过他对面的椅子坐下，单手撑着下巴，轻歪着脑袋看着他。
裴清月几缕发丝落在脸旁，低垂着眼眸，睫羽在眼下打上浅浅的阴影。顶上白炽灯的明光临摹他的轮廓，安静的模样显得格外乖巧，少了几分生气，像是个精致漂亮供人观赏的娃娃。
沈谢文将面前的面容跟自己记忆中的那张脸相互对比。
四百年的光阴年岁并没有在那张面如冠玉的脸上留下任何痕迹，他的容貌依旧，只是远比之前消瘦了些，下巴尖尖，显得眼睛更大，皮肤更加白皙。
裴清月挑选了多久，沈谢文就眼睛不眨地看了他多久，似乎想将眼前之人牢牢印在心底。
良久，裴清月伸出带着血玉镯的手臂，食指指尖轻轻在其中一个菜品上点了一下。
他抬眸，笑盈盈对沈谢文道：“我要这个。”
沈谢文盯着那张脸看了几秒，随后目光顺着他所指的方向看去——
裴清月要了一碗阳春面。
沈谢文就盯着那个汤面图案沉默不语，裴清月见状连忙关切道：“是材料没有了吗？需不需要我换一个别的......”
“不用。”沈谢文忽而抬眸朝他浅浅一笑，“你坐这等我一会儿，很快就做好。”
说完起身进了厨房。
外面的空间就剩下裴清月跟楚长云两人，楚长云是个憋不住话的人，刚刚见他俩之间怪异的氛围愣是一个字也没敢往外吐。
眼下沈谢文走了，就剩裴清月一个，他左思右想还是挑了个话题开口。
楚长云挪动椅子到裴清月身旁：“嗨！青玥真君。”
裴清月对他笑笑：“你好，有什么事吗？”
楚长云见对方和颜悦色很好说话的样子，一直踌躇不安的心总算平静，继而不好意思道：“那个，就是我想问问，上次跟在你身边的那位姑娘这次怎么没跟你一起来？”
“姑娘？”裴清月想了想，“你是说桃枝？”
楚长云恍然：“原来她叫桃枝啊。”
裴清月说：“她这会儿还在学校做研究，这几天都挺忙的，所以没时间过来。”
楚长云点点头：“噢噢！这样啊。”
说着，肚子忽然传出一阵饥饿的咕噜声。
裴清月略显意外：“你还没吃饭？”
经他这么一说，楚长云才想起来此行的目的，对着厨房喊道：“沈兄！我也还没吃饭呢！能不能也给我做一碗面！”
沈谢文的声音混着煮水的咕噜气音从帘幕后传来：“看到柜台上那个饭盒了吗？那个是给你留的，本来想晚上带给你来着。”
一听沈谢文早就给自己准备好了晚饭，楚长云什么也顾不上，一个鲤鱼打挺起身，飞速冲到柜台迫不及待捧起饭盒，激动得在盖子上吧唧亲了一口。
天知道他劳累了一天，唯一的精神寄托便是沈谢文做的拿手好菜！
“谢谢！谢谢！以后沈兄你就是我唯一的哥！！我一定对你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沈谢文懒得搭理他。
楚长云说完便坐到裴清月旁边的桌子上，他到底还是真不敢跟修真界第一真君在同一张桌上吃饭。
那样压力太大了，饭都吃得不得劲。
打开饭盒，第一层装着西红柿炒蛋跟一份蒜香排骨，第二层则是颗颗饱满的米饭。
楚长云欢呼了一声毫不客气的拿起筷子就开吃，一点也没注意到从他起身去那饭盒的那一刻起，裴清月的视线一直落在他身边上。
裴清月偏过头神情静静望着楚长云不说话，他不笑的时候少了春风和熙般的亲和温柔，多了些如高山清泉似的淡漠冷冽。
他就静静地看着正在大口吃饭的楚长云，面色淡淡，心底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裴清月：他今天对我好平淡，我来是不是打扰到他了？
沈谢文：他居然会主动来找我，有点开心，但是为什么呢，真意外......
楚长云：天大地大吃饭最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