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东两指提着被汗水打湿贴在身上的校服,双眼叫夕阳刺的微眯,驻足片刻,走进一家墙上贴满花花绿绿海报的小卖店,摸出五毛硬币递给老板:
“要一根芒果味儿冰棒。”
是极清澈的少年音。
老板在红星中学附近开了十几年店,小镇本就不大,哪个学生家里发生了什么他一清二楚,见状拿了两包干脆面外加一瓶矿泉水递给他,叹气道:
“小梁啊,你日日这样可不行,你得跟你妈心里有个章程呀,你爸那人,哎!”
秋东抿抿唇,低低谢过老板的好意,转头在校园找了个安静的树下吃晚饭。
南方小镇的夏季傍晚闷热又潮湿,蝉鸣阵阵,偶尔有不认识的学生路过,对他指指点点,顺带投以同情的目光。
秋东却觉得眼前一切好似雾里看花,十分不真切,刚拆开的干脆面也不吃了,双手搭在脑后微微阖眼,还能听见轻风送来远处操场上嘈杂的打闹声。
“所以,我是真的失忆了。”
他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躺在树下花坛边沿上。正是肆意的年纪,随意一个动作就可能成为某个少女一帧关于年少青春的美好记忆。
秋东的眉头微不可查蹙起,总觉得身上粗糙的衣裳磨的他脖颈手腕疼,举起手细细观察,手腕清瘦,手指修长白皙,骨节分明,很好看的一双手,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好似都是他的错觉。
“是的呢,亲爱的宿主,996已经跟您说过三次啦,您是时空局新入职的员工,996是时空局刚出厂的系统,这是咱们的第一个任务,让梁秋东的爸爸悔不当初,让他妈妈过上好日子,您现在就是梁秋东本人,您已经成为他六个小时啦。
至于您失忆一事,已排除是统的原因造成的,那就只能证明您在入职前就已经失忆了哦~不过没关系哒,亲爱的宿主您还有统呢,未来漫长的日子里,统将是您最忠实的伙伴哟~”
秋东没说话,一手枕在脑后,静静看着凌乱的掌心纹路。
白色的女贞花瓣在空中打个转儿幽幽落下,被他轻轻接住。
就像接住了某种没来由的命运。
“嗯。”
也不知他究竟应了哪一句,996就当他全都答应了,欢快的秋东眼前炸了一个五光十色的绚烂烟花:
“让我们雄起叭!”
“不急。”
秋东单手撑地从花坛上跃下,露出半截儿劲瘦有力的腰,惹得暗中观察他的少年少女们发出一阵小声又激动的尖叫。
也是,这个年纪,谁能对学习好,长相清纯,脾气温和,现在又多了“家世凄惨”的男同学有抵抗力呢?打从秋东坐到树下,就有许多对他心怀好感的同学暗暗关注他的一举一动。
碍于他过于沉默的气场,无人敢接近。
见他似是要离开,终于有女生在同伴的鼓励下,羞红了脸努力扬起头站到他面前:
“这,这是我亲手烤的饼干,只加了一点点糖,很清淡,是你喜欢的口味,你可以尝尝吗?”
秋东修长的手指从女生手中的盒子里拿了一小块儿熊饼干塞进嘴里,颔首致谢:
“很好吃,谢谢。”
言罢与女生擦肩而过。
女生一愣,呆呆望着他清瘦孤独的背影,脸上红晕不知何时消散的干干净净,眼中积起一片委屈的水雾,倔强的不肯落下。
她心里莫名有些难过,却不知究竟是在替谁难过。
“你知道刚才那个女生的爸爸是谁吗?你知道她以后会有什么成就吗?就轻易拒绝了人家的好意,好可惜好可惜!”
996就地表演一个疯狂捶墙。
秋东莫名羡慕街上来往却看不见这一幕的行人,996真是太吵了,吵到他的眼睛了。
淡淡开口:“不需要知道。”
对付一个见色起意,忘恩负义的小人,没必要去利用还未成年的小姑娘。
996不明白秋东哪来的自信,抹抹眼角不存在的泪水,好奇请教:
“您的底气来源于哪里呢?”
秋东把自行车停在路边,径直走进小镇最气派的酒店大门,准确报出他爸今天聚餐的房间号,在服务员的指引下上楼,诚实的回答996:
“不知道。”
但就是有这种感觉。
996呆呆地应了一声:“对哦,你失忆了嘛。”
秋东觉得他这个搭档可能不太聪明,聪明的系统也不会把加班996当做统生目标,并以此给自己取名,时刻激励系统奋斗。大概以后所谓的任务,主要还是得靠他。
服务员替秋东敲开了305的包厢门,里面说笑被打断,所有人下意识往门口方向看去。
秋东一身红星中学校服,沉静的脸展露在包厢众人面前。
里面一大桌子中年男女,各个穿金戴银,打扮的珠光宝气,和秋东这个清纯的学生形象完全不搭,有人热心问:
“小同学,你走错了吧?”
秋东摇摇头。
视线定在一个长相普通,眼角带了几丝皱纹,脖子上挂条大金链子标准的暴发户打扮,殷勤的给旁边的漂亮女人添菜,全桌唯一没有注意这边动静的男人身上,清淡的声音礼貌夸奖:
“爸,假发不错。”
其他人瞧瞧长相精致的秋东,再顺着他视线瞅瞅平平无奇的老同学梁高,心说不得了,就梁高儿子这样貌,他妈妈大小也得是个班花呀!
一时间视线在梁高和他身边的女人身上来回扫视,意味深长。
梁高被秋东这一嗓子喊回神,见是他已经大半年没碰过面的儿子,不耐烦道:
“你怎么知道老子在这儿?”
秋东不想跟他爸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讨论他们这小县城根本没有秘密的事实,何况他处在这件事的漩涡中心,每天不知有多少好心的同学主动给他通风报信,知道他爸今天初中同学在这儿聚会不要太容易。
“您已经半年没给我生活费了,学校见我家庭困难给我免了学杂费。我又不是没爹,生活费您多少得给点儿吧?”
梁高面色一僵,习惯性想骂人,视线往旁边漂亮女人身上一扫,硬生生忍住。
在座不少人知道他家这点儿破事,闻言似真似假劝道:
“老梁,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你刚还说老家村里拆迁补了十二套房外加六十万现金,人同村的都带着老婆孩子上城里过好日子去了,你说你……”
“梁老弟,你和弟媳闹矛盾我们大家都理解,男人嘛,一辈子不就图那点事!可儿子总是亲生的,你就这一个孩子,你这样,将来养老的时候人孩子能甘心吗?”
桌上另一个略富态的女人眼睛盯着梁高身边的女人,话却是说给大家听的:
“这可就不一定了,人家梁高如今发达了,还不到四十呢,想让其他女人给他生儿子还不是分分钟的事儿?”
梁高神色一虚,余光小心的觑一眼旁边面庞白皙,精致好似二十出头的女人,假意斥责两句:
“当着孩子面儿说的都说的什么浑话,你们可都是给孩子当叔伯的,哪有这么拱火的!”
为了尽快打发走秋东这个瘟神,梁高从钱夹里掏出一沓红票子,想了下又放回去一大半儿:
“拿着,赶快回学校去!你妈见天的给人说你成绩有多优秀,在学校表现的有多好,我看都是混说的。这个点儿你不在学校上晚自习,还学会逃课了,就不该给你太多钱,免得跟人学坏了!”
秋东不仅接过了梁高递来的钱,还顺手把梁高的钱夹一并拿来,在梁高懵逼的表情中,拿走了剩下一半儿现金,把空荡荡的钱夹拍在他胸口,笑出了一股无赖劲儿:
“您这话可真有意思,您天天戴假发吃酒楼哄女人开心,我天天凉白开就硬馒头,死皮赖脸受老师同学接济,您哪儿来的脸磕碜我呢?”
梁高被儿子当着老同学,尤其是白月光的面儿扒了老底,面上挂不住,气的胸口起伏,隐约还听见谁嘀咕了一句“还没离婚就这么……难怪。”
他脑子哄一下炸了,碍于人多不好打孩子,在老同学一个个意味深长的眼神中,面红耳赤,从钱夹里翻出一张银行卡气愤的扔给秋东。
“这里面是两万块钱,密码是980726,拿了钱赶快滚!”
席间不知谁似真似假的惊呼一声:“这不是周纯的生日吗?”
秋东闻言微微挑眉,把他爸梁高看的浑身不自在后,用下巴指着掉在地上的卡,微笑,十分友好道:
“您这种态度的话,是想离婚时我选择跟您吗?”
996在梁高头顶疯狂捶他,大骂“渣男”,可惜对梁高造不成丝毫影响。
梁高深深看了一眼这个许久未见,高到可以和他平视的儿子,乏味的脸上露出几分狠意,弯腰捡起银行卡塞进秋东校服口袋,小声且温和:
“东东,爸爸知道你一直是个聪明孩子,什么都明白对不对?爸爸要是一直拖着不离婚,才是对你妈妈最大的伤害,你要是还有几分良心,心疼心疼你妈妈,回家好好劝劝她,赶快把离婚手续办了吧。”
见秋东不为所动,梁高颇耐人寻味的问了一句:
“这半年的苦日子你还没过够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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